萧承砚倒是波澜不惊，只上前一步，将顾惊鸿挡在身侧，声线沉冷：“国公多礼了。分内之事。”

公孙烈笑容依旧和煦：“殿下风尘仆仆，……想必是伴驾狩猎，收获颇丰。陛下神武，殿下亦是人中龙凤，今日围场定然精彩纷呈。”

萧承砚周身的气息似乎冷了几分。

方才他陪着父皇打猎，不知为何，围场中竟似有若无地出现一头野象。

父皇是此生第二次在围场当中见到野象，上一次还是在他登基的那一年，是以，拼了命地追，他的马匹似被人下药了一般，跑得异常勇猛，跑到后来竟然只有萧承砚一人追上。

奈何承乾帝年事略高，良弓在手而力不足，一箭射去，非但没有射中野象，反而让野象受了惊，反扑向承乾帝。

萧承砚虽力战野象，但承乾帝却终于是伤了。

他觉此事有蹊跷，便封锁了消息，送承乾帝回营帐，请了大夫来把平安脉。

按理，此事应当无人知晓才对……

萧承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父皇自是神武。本王尚有事务，先行一步。世子受惊，国公好生安抚。”

顾惊鸿被他半强制地带着离开，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公孙烈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可挑剔的微笑，目送着他们。

但他那双眼睛，在背光处却再无半分笑意，只剩下深沉的算计和一丝冷光。而他那个单纯的儿子公孙彻远，还在一旁用混合着感激、崇拜和些许困惑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冷意顺着顾惊鸿的脊背爬升。

她瞬间明白了。

萧承砚方才经历的，远比她想象的更凶险——不仅是陛下的意外，还有随之而来的、来自朝堂顶尖猎食者的窥探。

他的怒，源于在经历重大变故、心神紧绷时，却发现她也不在掌控之内，那种叠加的失控感。

他这个时间点带着血腥味过来，定是来不及处理，便来寻她，所以他其实是在意她的安全。

想通此节，顾惊鸿的心反而沉静下来。

旋即，她在心中狠狠地啐了一口——都怪那个老头！

往回走的路上，萧承砚明显感觉到顾惊鸿状态不对。她似乎在想自己的事情，并且颇有些生气，连眉头都不经意间蹙在一起了——而在平时，都是他蹙眉，她来抚平的。

是为了什么？自己方才的责怪？

不对，惊鸿不是那种小气的女子。

难道是公孙烈……可方才公孙烈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他萧承砚啊。

想到这里，萧承砚伸出食指……

顾惊鸿眉间一凉，回过神来——只见萧承砚正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然后食指按在她眉心的位置，一如往常她抚上他的眉。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怎么了，不开心？”

顾惊鸿回过神来，脑袋微微往后一靠，倏然一笑：“没有啊，我很开心。”

萧承砚收回手，微微侧了头看着她——总觉得是不怀好意的笑，这会儿她又想做什么了？

他似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只是慢慢往前走，似乎自信顾惊鸿会跟上。

“阿鸿，今日父皇身体不适，我须入宫一趟。届时你留在王府自己一个人小心……只要你自己不往外跑，等闲人是入不得王府的，懂吗？”

顾惊鸿点点头。

她总觉得萧承砚此话似有所指，但因脑中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出了镇国公的那一口恶气，反倒来不及多想，只回了句，“是。”

萧承砚似叹了口气——以她这副出身的姿态来看，今夜她定是有什么行动了。可今夜注定不是个寻常的夜，还是得让人看着一些。

……

是夜

烬王府·春申苑

长风亲自指挥王府中人，表面在府中巡防，实则重点看着顾惊鸿有没有离开院子。

之前有被顾惊鸿摆脱过的经历，今夜长风是一点都不敢放松。

他不停地注意着春申苑周边的动静，偶尔春申苑动静小些的时候，还上房顶看看顾惊鸿在做什么。

可顾惊鸿在做的都是如同往常一般的事——看书、写东西，或者对着一对机关木头敲敲打打——甚是无聊。

长风从戌时等到子时，亦未见顾惊鸿有所行动，不自觉抬头看看月亮，然后打了个哈欠。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难不成，竟是王爷判断有误？

丑时三刻，春申苑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原本还有些困意的长风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快速走到院门前问：“顾姑娘可有吩咐？”

顾惊鸿一边捂嘴打着哈欠，一边摸着肚子道：“风统领，惊鸿肚子有些饿了，可否请小厨房烧些吃食过来。”

长风一听，非顾惊鸿自己要去，一颗心顿时放下来一半。

他朝着院中看去，果然见那个清丽的身影站在院中，便放缓了声音：“顾姑娘，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旋即转身，对着身边一个守卫嘱咐了几句。

便是长风垂眸的这一会儿功夫，顾惊鸿一伸手，一只鸟儿飞了出去。

……

辰时正，萧承砚回府

长风一听说王爷回来了，赶紧跑着过去，行动间，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在萧承砚半个身后的距离不远不近跟着，“王爷，昨日您让长风做的事，长风不辱使命。”

萧承砚眉目似并不舒坦，只是淡淡回道：“唔。阿鸿她还在府中？”

长风颇有信心，声音都不自觉稍高了几分：“王爷请放心，今晚，一只苍蝇都未飞出过春申苑。”

萧承砚忽然停下脚步，后面的长风似是没有料想到王爷会生气一般尚未反应过来，只在还剩一个手指距离之时，堪堪停住。

萧承砚微微侧脸过去，声音沙哑低沉，眸色甚至比这冬夜的月色还要冷上几分。

“一只苍蝇都未飞出去……那么，是否有一只鸟飞出去呢？！”

长风一愣：“这……”

他忽然蹙了眉，想起当日在药师谷，顾惊鸿便是在一只似鸟非鸟的东西的引领下离开绝域寒瘴的。

所以……昨夜千般万般防守，顾姑娘根本就没有打算自己出去，反而在他未曾注意的时候，放飞了一只机关鸟？

长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当下便对自己的不够谨慎有了万分懊恼。

可一转念——不对，王爷今日都未曾回府，他又是如何得知府中有一只机关鸟飞了出去？

长风下意识抬眸，正好撞上萧承砚的目光。

萧承砚道：“你去镇国公府看看，隐蔽点。”

长风抱拳说了声“是”，旋即离开。

……

镇国公府巍峨如昨，可不同往日的肃穆，今日国公府门口围了不少看客。

长风混迹在远处的人堆当中，抬眼望去，只见门口写有“镇国公府”几个大字的牌匾从中断裂，不知被何物所断，“国公”二字所在的半扇歪斜欲坠，裂口处木质翻卷，隐约可见灼痕。

人们对着府门指指点点，说的正是那牌匾断裂之事。

“老天爷……这怎么回事？”

“那牌匾用的是上好的楠木，哪能如此轻易断裂，定是有人……”

“难不成竟是——天打雷劈？”

“嘘！别乱说！国公爷家门口，你也敢嚼舌根？”

哐当——

朱红大门被推开，府中管家带着十余名家丁鱼贯而出，面色阴沉。

“放肆！国公府门口岂是尔等闲话的地方！你们聚在这里找死吗？”

语毕，他使了个颜色，家丁们手持木棍驱赶人群。

不过就是一群看热闹的寻常百姓，一见有人来驱赶，自然也是口中轻轻啐骂两句，便离开了。

只一会儿，国公府门口便安静了不少。

长风站在更远处，眼神却一直锁着那管家。

只见管家的目光落在破匾断裂之处停了一会儿，指挥左右将那牌匾摘下，又来回在那匾额面前转了一圈，盯着断裂之处认真看了片刻，眸中闪过一丝惊惧，终是一挥手。

两名健仆前后一起用力，将匾额抬进了府中……

沉重的残匾被放在书房中央的地毯上。

管家躬身道：“禀国公爷，是府中的牌匾……”

公孙烈负手而立，面沉似水地盯着那块破匾。

片刻后，他猛地一巴掌拍在管家脸上。

管家被打得晕头转向，当下脸上便起了肿肿的红手印，然而他第一反应便是跪下。

镇国公双眼猩红，语调低沉狠厉：“你是干什么吃的！偌大一个国公府，你连一块牌匾都看不住！”

管家不住磕头：“国公爷饶命！国公爷饶命！”

公孙烈一脚踹翻不停磕头的管家，一声低吼从喉间迸出，“岂有此理！！查！给本公查！！昨夜是谁当值？府外所有眼线，都给本公动起来！我要知道，到底是什么魑魅魍魉，敢在我国公府动土！”

“是！”管家又重新跪好，试探着问：“国公爷，那这匾……”

书房内空气凝固，所有仆役噤若寒蝉。

镇国公深吸一口气，“先留着，断得这么奇怪，定有线索。”

“是……”

公孙烈怒目圆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滚！”

众人纷纷逃也似的离开，只剩下缓过劲儿来的公孙烈一瞬不瞬盯着那块牌匾的断裂之处。

正看得出神，忽听手下来报：“国公爷，不好了！”

长风：欺人太甚！我不干了！555555~~~~~[捂脸偷看]有没有小可爱收藏一下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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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断了的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