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锦本来睡得香甜,却被那只刚回来的小奶狗给唤醒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懵懵的看着奶狗不停叫唤,像极了狼窝里刚出生不久的狼崽子,哭着喊娘。
掀开被子下床,阿锦走到狗窝边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无声安慰。
可是即便如此,小奶狗还是在不停的吱哇乱叫,声音尖锐又凄惨,似被人欺负了一般。
阿锦伸手挠着脑袋,不懂怎么哄孩子。
“嗷呜?”你饿了吗?
这么大点儿,应该得喝奶吧。
她转身看桌子,上面的琉璃盏摆放有许多可口糕点水果,但没一样是可以给小狗吃的。
阿锦眨了眨眼,跑过去开门,打算找沈澜玉帮忙。
院内守着许多侍卫,看守森严。她却不怕,视若无睹的往主屋走,嘴里还呜呜说着话。
“鱼,鱼,饿……”
当进屋之后,才发现里面没有人。
阿锦蹲在地上呆愣着,正在想沈澜玉去哪里了,院外却响起嘈杂的争吵声。
“让我见嫂嫂!我要和嫂嫂玩!”幼童的嗓音甚是稚嫩。
“小少爷,姑娘已经睡了,而且王爷下令不许任何人踏进院中,小少爷还是别为难属下才好。”
纵使侍卫百般阻拦,沈慕安却不依不饶,语气焦急。
“我不管,我要看小狗,我就要看!你不让本少爷进去,本少爷就扒了你的皮!”
阿锦无声无息走到院门,伸出一只脑袋,歪头看着外面。
沈慕安一看到她,眼睛瞬时亮起。
“嫂嫂!”
接着不顾侍卫阻拦,利用身形小的优势、快速扑上前,站在阿锦面前小声说话。
“嫂嫂,兄长有危险,不能让他开棺验尸,否则会出事,得靠你救,快走。”
阿锦准确的抓住四个字:兄长,走。
兄长唤的是沈澜玉。走……难道是沈澜玉走了?!
她心脏猛的堕下,升起无限慌乱,脑中一片空白。身子沁出一层层冷汗。
“走,走在哪?……”
阿锦一把箍住沈慕安的手腕,瞳孔放大死死盯着他、似要吃人一般,手上缓缓加大力度。
沈慕安被她的眼神吓到、砰的一下瘫坐在地,连手腕的疼痛都感觉不到,磕磕巴巴的回答。
“走、走阿爹的陵、陵墓……”
阿锦听不懂,她眼神急切、语无伦次的开口:“我走,走……”
带她去找沈澜玉!
沈慕安吞咽口水、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走……走!”
随即抬头下令:“嫂嫂想见兄长,留两个人看守院子,剩余的都跟嫂嫂一起走,去找阿兄!”
余光看了一眼阿锦,又出声下令:“你们抱着嫂嫂过去,速度越快越好!”
他不能走,阿娘只让他来告诉嫂嫂,但不许他跟着一起去。说是什么不能掺和过多,明哲保身。
沈慕安听不懂,但他一向听阿娘的话,照做便是。
侍卫肃着脸将阿锦抱起,不发一语的往出府跑,施展轻功。
沈慕安站在院门前,暗中祈祷他们能快些。
一定要救下阿兄,一定要。
众人顶着灼灼烈阳赶路,阿锦脑子乱成了毛线团。呼吸急促,心中难受至极,却忍着不流出一滴眼泪。
为什么沈澜玉又走了,就这么不喜欢她、讨厌她吗?
等找到了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老端王的陵墓离王府有些距离,在城中沈家的一座别院内,里面所埋葬的皆是从太祖父起的沈家后人。
所以,那所别院现在已经改成了沈府陵墓园。
几人经历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到达了陵墓园大门。
而阿锦老远就闻到了沈澜玉的气息,直接从侍卫怀中跳下去,顺着气味追赶而去。
“鱼!鱼!!”
园中所有守卫看到她身后的几人,明白是沈澜玉的人,也就未加阻拦。
阿锦胡乱冲撞着跑进去,嗓音荡在府中上空,还带着几分沙哑。
“鱼——!”
七扭八歪的穿梭过府中林间,阿锦终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黑色背影。
“鱼!”
高大身影应声而转,显出一张冰雪容颜,颜如白玉、眉长入鬓,眉宇间皆是阿锦从未见过的暴戾之气,眼珠血红,荡满冰冷刀剑与杀意。任谁见了都要退避三分。
陵墓四周砌满白色青砖,干净敞亮,墓碑前摆满碟子瓜果,诚意供奉。
沈澜玉立在一座墓碑前,两边站满了守卫,他们将沈慕凡与三夫人围住,按压控制。而还有一队人正拿着工具,准备挖开老端王的坟墓。
“沈澜玉,刨父亲的坟,你会遭报应的!”沈慕凡大声喊着,坐在轮椅上极为激动。
沈澜玉充耳未闻,望着阿锦横冲直撞的跑过来。
“鱼。”
阿锦抱住他的大腿,一脸急切。
那些侍卫此时也跟了过来,沈澜玉蹙起眉头,凌厉视线射向他们。
领头的沉声回答:“姑娘想见王爷,属下怕她和小少爷打起来,便带姑娘过来了。”
沈澜玉低头垂眸,不知她为何突然要过来。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开棺验尸。
他掀起眼皮子,冷声下令:“动手!”
众人立刻开挖,三夫人拉着嗓子大声嚎叫。
“不能挖!不能挖!我们会遭报应的!”
沈澜玉甩袖转身、背对他们,凤目盯着墓碑,漆黑如墨、深如黑海。
阿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回头看沈慕凡,却冷不丁的捕捉到一抹冷笑。笑容玩味,幸灾乐祸。
沈慕凡的笑意稍瞬即逝,很快替换成焦急愤恨的面容。
“沈澜玉,你不得好死!你要冒犯父亲我阻拦不了,只是我不愿看见这场面,我要和阿娘回去!”
姚忠不耐烦的挥手,侍卫压着沈慕凡等人离开这片地方。
嗯?
阿锦疑惑歪头,抬头看沈澜玉,却见他藏在袖中的大手攥紧颤抖,白皙脖颈上青筋暴起,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视线又转向陵墓处,那些人在一块块的砌掉青砖。
随着青砖一点点撬开,阿锦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她松开沈澜玉的大腿,缓缓往陵墓那边爬,鼻子不断闻嗅着那股气味。
沈澜玉望着她,凤目眯起,背在身后的宽袖转垂在身侧。
“王爷,阿锦姑娘她……”姚忠满头雾水,不知道阿锦在做什么。
“属下去拦她回来。”
沈澜玉抬起右手,示意他暂时不管,姚忠便默默站在他身后观看。
阿锦趴在坟堆上仔细闻嗅,鼻翼翕动,而那些人专心做着自己的事,并未管她。
良久后,她瞳孔猛的放大,喉间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嗷嗷嗷啊呜——”
阿锦抓住两人的衣服,大力往后扯着。她力气本就大,加上那二人毫无防备,一下便被扯的摔到地上。
“嗷呜!嗷呜!走!走!”
她转去拉别的人,想要让他们走开。
沈澜玉眼皮子猛的跳了一下,出声下令:“退下。”
众人立马停下动作,拿着工具退后。
阿锦连滚带爬的跑回沈澜玉身边,借着他的身体站起来,急切讲话。
“嗷呜,嗷呜……”
沈澜玉抓住她的胳膊,扶着她免得摔倒。
“嗷呜,走!走!三鸽……”
阿锦边说边指向沈慕凡离开的方向,他蓦然转身,眼神犀利。
沈慕凡怎么了?
沈澜玉正过身,眉头打成了死结,眼珠微转。
阿锦见他半天不说话,索性捧住他的脸颊,踮起脚尖一跳——亲上薄唇。
“快把那个山堆封起来,让大家远离这里!山堆里面有很危险的东西!”
沈澜玉眉头压下,狭长眼眸迸出冷光。
“封墓!”
眼看众人忙碌,他目不转睛的望着阿锦,于心中询问。
“里面有什么?”
阿锦喘着气,快速回答:“死老鼠,有疫病的老鼠。”
耳边似乎有什么崩塌掉的声音,沈澜玉愣在原地,呼吸陡然加重。
而她还在继续说着:“底下应该有个死去的人类,他的身上也有疫病的气味。”
她的鼻子向来灵敏,不过也只能闻到这么多。
若今日沈澜玉铲开那个山堆,在场的所有人都会传染上疫病,无一例外。如果再传播出去,很多人类都会传染上疫病,因此而死。
沈澜玉眉心突突狂跳,面上凝满冰冷,眼珠红的要吃人一般,杀气凛冽。
“撤!”
随即打横抱起阿锦,转身快步离开。只是脚步踉跄,促乱晃荡。
他鼻间抽搐,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沈慕凡。
这个念头无比强烈,化为声音按压不下,盘旋在脑中,一声比一声强烈,刺激着他的神经。
阿锦挂在他脖子上,目不眨眼的看着他。
平素那双堆满漠然的漂亮凤眼,此时溢出蚀骨恨杀之意,灼满破碎血红,里面的偏执火光亮的吓人。
鱼现在很难过痛苦,他想杀了沈慕凡。
那是他阿爹的坟墓,底下埋的是他父亲,他父亲的遗体被老鼠啃食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沈慕凡。
出了府园,沈慕凡正坐在府前空地上,和三夫人向路人控诉沈澜玉的恶行,声泪俱下,掷地有声。
“兄长竟然要刨父亲的坟墓,我和阿娘拦不住他,实乃不孝……”
沈澜玉放下阿锦,长臂伸出、握紧姚忠腰间的长剑,震着宽袖拔剑而出,发出清脆响亮的“铮”声。
“不孝子——”
随着冽冽寒霜嗓音落地,银光长剑掷出手掌,刺破炙热空气,冲着沈慕凡的命门射去。
沈慕凡眼皮子跳动几瞬,快速移动身子。
“噗。”
剑身刺过沈慕凡的肩膀,当啷穿过轮椅靠背,连着他的血肉一起插串在一起,牢牢钉在轮椅上、动弹不得一分。
若是他再迟一步,长剑刺穿的便是他的咽喉。
“王爷……”姚忠从未见过自家王爷如此失态过,可以说得上是发疯的程度。
沈澜玉站在台阶之上,垂下的乌发随风飘荡,黑色宽袍衬得他唇红齿白,寒如点漆的凤眼荡满刀光剑影,冻如冰湖,风雪俱灭。
阿锦蹲在一旁,同样恶狠狠的盯着沈慕凡。
这个坏蛋,不止偷走她的兔子,还这样对待沈澜玉的父亲,坏蛋,坏蛋!死不足惜!
沈澜玉红着眼眶,侧目侍卫腰间的长剑。姚忠顿感不妙,一脚踢走那侍卫,厉声下令。
“沈慕凡涉嫌谋害老端王,迅速将三少爷押回府!等待审问!”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沈澜玉不能杀人,无端无故惹上不孝父亲、冷血弑弟的名声。
沈澜玉眉眼沉下,正欲发难,姚忠的一句话又堵住了他。
“王爷,方才阿锦姑娘近距离接触过陵墓,还是快快带她看郎中的好,还有那些弟兄们。”
虽然他不知道陵墓里到底有什么,但是方才阿锦避如蛇蝎的模样,里面肯定有什么脏东西。
沈澜玉的话语全部咽下,弯腰抱起阿锦,大步流星的踏下台阶。
“封园!”
这园子不能再进人了,若有可能,须得焚烧断绝传染源。
二人坐进马车,阿锦缩在他怀中,低声说话:“我染不上那个疫病的,你不用担心。”
那些老鼠被埋得很深,通常来说疫病不会传染给她。在山林中狼群碰到过这种情况,都是将动物的尸体深埋,阻隔疫病。
“莫多言语,郎中看过之后再说。”沈澜玉冰着一张脸,仿若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回答她的话。
父亲到底是如何去世的,死前又经历了多少折磨,如今连死了都不得安宁。自己有何颜面继承这个用忠魂换来的世家王位。
若今日没有阿锦过来,他就中了沈慕凡的诡计、开棺验尸,整座衍州城的百姓便会染上鼠疫,甚至蔓延至全国。
父亲,儿子到底……该怎么做。
阿锦睫毛微闪,笨拙的抬起衣袖,搭上沈澜玉的眼睛,抹去湿润。
“不哭。”
沈澜玉抬起眼睫,眸中布满血丝,昏暗如尘。
她沉默了几瞬,脆声开口:“沈慕凡是你弟弟,你不方便杀他,我替你杀了他。”
只要杀了沈慕凡,沈澜玉就能开心了,不会为此难过流泪。
沈澜玉压下眉头,严厉的望着她的小脸儿:“休得胡言,杀人不被允许为之犯法,以后万万不准再有此想法。”
阿锦眨了眨眼,悄悄的缩回双手,嘟起嘴巴。
“那我看万花楼里的人就是这样做的,惠妈妈看谁不顺眼、就拖出去噶了,还有那个沈慕凡也杀人,那为什么我不行?”
沈澜玉盯她半晌,语气寡淡的反问:“他们是恶人,你是吗?”
谁知阿锦又斥声反驳:“那你方才也要杀沈慕凡,为什么你们都行,就我不行!”
风吹起马车窗帘,他淡淡抬眸,望向车在,瞳孔渐渐失去焦点,眉宇间却堆满嗜血暴戾,似一朵勾魂夺魄的黑色莲花。
“我也不是好人。”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沈慕凡的背后还有人,他背负着血海深仇,注定要双手沾满鲜血,脚底踩踏白骨,住进血骨之殿中,日日深受折磨。
他这样的人,又谈何有什么锦绣未来。
“可是在我心中,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阿锦愣怔着说道。
沈澜玉轻笑一声,夹杂着几分薄凉与不信,他收回目光、望着阿锦风轻云淡。
“你才出山多久、见过几人,便认为我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就因为我这副称得上好看的皮囊?”
二人心灵相通多次,他自然明白阿锦的内心想法——喜欢他的这张脸,特别的喜欢。
“皮囊最会骗人,世人皆对好看之人抱有善意,却不知有些皮囊之下是最肮脏、最恶心的驱虫心。”
接着不等阿锦说话,沈澜玉右掌掐住她光洁的脖子,五指微微扣紧。上半身猛的靠近她,与她鼻尖相蹭,呼吸炽热交缠,墨玉乌瞳盛满阴翳。
“你若敢杀人,我就亲手杀了你。”
下章是时候让澜澜来个霸道亲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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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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