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湛跟着萧琬瑶往西侧赏心亭走时,暮色已经漫过了公主府的飞檐。
萧琬瑶一脸凝重,像是碰到了什么难事。
萧云湛跟在她身后,心情跟这天色一般,越来越暗。
王怀安刚认罪,她就急着单独找自己,是顾伯珩那边跟这事有什么牵扯,跟她递了话,还是她自己瞧出了什么,又或者是……
赏心亭的石桌上,摆着供主家随时享用的茶点。
萧琬瑶站在石桌前好一会,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道:“阿湛,你跟我交个底,你这次来江南,到底为了什么?”
萧云湛心里骤然一沉,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三姐不是清楚?来查回纥商队的事。”
“查个回纥商队,用得着你这位瑞亲王亲自跑一趟?”萧琬瑶打断他。
“你是父皇幼子,却是陛下教养长大,从未离开他的视线超过三日。
若不是天大的事,他能放你离京这么久?”
萧云湛看着她眼底的担忧,没急着答,反而往前凑了凑:“三姐怎么突然问这个?是姐夫跟你说了什么,还是……”
“我没问他。”萧琬瑶叹了口气,在石凳上坐下。
“是我自己瞧出来的。
你跟裴少卿来苏州这些天,伯珩就没踏实过。
我跟他过了十几年,他藏没藏心事,我还能看不出来?”
她再抬眼时,眸光坚定:“你老实说,是不是陛下让你来查顾家的?”
萧云湛也跟着坐下,声音放软:“三姐怎么往这处想?你是觉得顾家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
这话刚落,萧琬瑶的脸就沉了,团扇“啪”地扣在石桌上。
“果然是来查顾家的!不然你不会这么问!
陛下让你亲自来,看来顾家这事,比我想的还重。”
“三姐,你别急啊。”萧云湛见她想偏了,赶紧拦话。
“我这次来,真不是为了查顾家。
回纥商队的事牵着边境安稳,陛下不放心别人,这才让我来。
至于现在查的人口失踪、沈承璋的案子,三姐也瞧见了,都是撞上来的。
谁能料到苏州城底下藏着这么些龌龊?”
见萧琬瑶的眉尖松了点,他又追问:“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是来查顾家的?是不是顾家或是姐夫最近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萧琬瑶拿起团扇,慢慢摇着。
“也不是他反常,是我自己琢磨的。就说这次抓的王怀安,论亲戚,跟顾家、还有城南的张家都能扯上关系。
我就是觉得,你在查失踪案,沈承璋死得是不是太巧了?
王怀安会不会跟人口贩卖的事有关?
他又跟顾家沾亲,我就忍不住担心。
顾家是江南大族,漕运、商铺那么多,来往的人杂得很,难免有不干净的事。”
萧云湛:“三姐,你想多了。
就我们今日查的情况来看,王怀安是为了夺苏和堂才教唆沈异之下毒,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跟人口贩卖的案子有关联。
顾家这边,我们更是没查到任何证据能跟这事勾连起来。”
见她眼里的担忧还没散,萧云湛又试探着问:“三姐,是不是你觉得顾家本身就藏着事?不然怎么刚有苗头,你就这么慌?”
萧琬瑶叹了口气,“你我出身皇族,宫里的争斗、朝堂上的家族事,见得还少吗?
哪个大家族,扒开里子看不是一堆烂事?只不过是烂的程度不同罢了。
顾家根基深,在江南盘根错节,就算真有事,也不奇怪。
我担心的不是顾家,是伯珩。
他那人,看着温和,其实最看重家族。
要是顾家真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会拼了命去保,到时候……”
话说到这儿就断了,但萧云湛懂,她怕顾伯珩为了保家族,做了不该做的事,最后落得身败名裂。
萧云湛心里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三姐,你别想那么多。
姐夫是苏州刺史,真有事我们不会不查,但现在确实没证据。
再说公主府里还有李嬷嬷呢,孙巧儿是她亲女儿。
顾家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掳到公主府门上来,更不会让孙巧儿这时候被扬都的人挑走。”
萧琬瑶愣了愣,像是没转过这个弯,随即点了点头,团扇又慢慢摇起来。
“也是,是我年纪大了,总爱胡思乱想。
你们查案要紧,别因为我的担心分心。”
“放心吧三姐。”萧云湛站起身,替她挡了挡迎面来的风。
“天快黑了,风也凉,你早点回屋,别在这儿待太久。”
萧琬瑶也跟着起身,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也别太累,查案归查案,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裴娘子还伤着,你多照看着点。”
萧云湛应了声“知道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角,才转身往裴知微的院子去。
一路上,他脑子里反复琢磨着,王怀安跟顾家、张家沾亲?
之前查王怀安时,满脑子都是药行的纠葛,竟没往这头想。
要是顺着这层关系查,说不定能摸到柳记药铺跟这两家的联系。
刚到院门口,耳尖的他就听见屋里的裴知微轻轻“啊”了一声。
他赶紧推门进去,就见裴知微趴在床上,手里攥着卷卷宗,正想往后仰着翻两页,后背一扯,疼得倒抽口气。
燕惊鸿刚收拾完药碗,赶紧伸手扶她。
“跟你说了别瞎动,偏不听。
这伤口要是裂了,有你好受的。”
“我这不是看卷宗看入神了嘛。”裴知微小声辩解,瞧见萧云湛进来,眼睛亮了亮。
“殿下,你跟公主谈完了?”
裴凛坐在桌边将卷宗拿在手里,“公主是有什么难事?”
萧云湛拉了把椅子坐下,“三姐担心我们是来查顾家的,我没跟她多说,只说是查回纥商队。
对了,她还提了句,王怀安跟顾家、张家都沾着亲。”
裴凛手上卷宗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殿下觉得,公主是来试探的?”
“现在说不好。”萧云湛思索着摇了摇头。
“公主府有李嬷嬷这个苦主,孙巧儿是她亲女儿。
要是公主府真跟人口贩卖扯得上关系,按理说绝不会绑到孙巧儿头上,更不会让她这时候被扬都的人挑走。
而且目前没任何证据,能把公主府、顾家跟太湖帮勾连起来。”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她提到的王怀安和顾、张两家的关系,倒是个新线索。
之前查王怀安,只盯着他跟药行的纠葛,没往沾亲带故这头想,要是顺着这个方向查,说不定能找到柳记药铺跟他们的联系。”
裴凛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现在也没别的更有用的线索,顺着这条线查也可行。
对了,张承业送来的漕运小吏名单,我看了,上面都是胥门水关的小吏,没一个掌实权的。”
“他肯主动交出来,定然是挑拣过的。”萧云湛附和道。
“要么跟核心的事不沾边,要么就算查出来,也能推说是‘那小子自己贪’。
我们没必要在这些人身上浪费功夫,反而会让他警惕。
让他自己处理,我们盯着就行。”
裴凛“嗯”了一声,转头板着脸看向裴知微,“你别再看卷宗了,好好养伤,查案的事有我们。”
裴知微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把卷宗推到旁边的小几上,“知道了,不过你们查到什么,可得跟我说一声,别把我当外人。”
萧云湛笑了笑:“放心,不会瞒着你。”
接下来的几天,苏州城里的查案节奏慢了些,却没停。
周文彬这些天把心思全扑在找姜勇一家上,带着衙役把姜勇家附近的巷子搜了个遍,还挨家挨户问邻居。
这天早上,周文彬又急匆匆地跑到公主府。
“殿下,裴大人,有个卖菜的老汉说,姜勇失踪那天早上瞧见两个穿一身黑衣的,把姜勇一家往马车上塞,往胥门那边去了!
可胥门的守卫说,没看见这样的马车出城,也没见姜勇一家。”
“会不会走了水路?”裴知微趴在床上,听见这话忍不住开口,“要是从水关走小船,守卫哪瞧得见?”
周文彬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哎哟!我怎么没往这头想!我这就去水关问船夫!”说着就转身往外跑。
萧云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没多少底,姜勇被绑走这么些日子了,真走水路,早出了苏州地界。
而且绑他的人,十有**是想从他嘴里套丁晋的下落,现在要么是已经套出来了,要么是姜勇不知道、不肯说,不管哪种,姜勇一家的处境都不乐观。
另一边,张承业处理漕运小吏的事。
按他报的信,名单上那十几个小吏都叫去问话了,还扣了两个说“证据确凿”的,要押回京城问罪。
但萧云湛派去盯着的暗卫回来报,说张承业就是走了个过场,问的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跟太湖帮真勾着的,一个没动。
裴凛:“张承业这是想蒙混过去。”
萧云湛“随他吧,我们现在没精力跟他耗,先把王怀安跟顾、张两家的关系查明白再说。”
这天下午,萧云湛正跟裴凛对着刚摸到的线索琢磨。
王怀安每年都去张家祠堂祭拜,跟张家的旁支走得格外近……
突然有个暗卫匆匆跑进来,脚步都没稳住,脸上慌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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