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满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也顾不上擦,利索的单膝跪地将油纸包高高举过头顶。
“殿下!裴大人!我等奉命搜查柳记药铺,但却遭到袭击!
这是兄弟们从铺子里拼死抢下的半本账册!”
萧云湛闻言,猛地从坐椅上起身。
裴凛也搁下手里的卷宗。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方用油纸包着的半本账册上。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萧云湛接过账册。
暗卫像是也受了伤,喘咳了两声,话却说得又快又清楚。
“李大人接到殿下令,带的人赶到扬都柳记药铺,刚把铺里的人都控制住,还没来得及细搜,就冲进来一伙蒙面人。
那帮人功夫极高,分工又细,一进门就下死手。
李大人跟兄弟们想先救人,可是被他们的人缠住。
另一波目的很明确,直接杀了铺里的伙计、账房。
掌柜被他们劫走了,李大人想拦,可对方人太多,根本拦不住。
兄弟们死伤惨重,李大人自己也带了伤,拼死才抢下这本账册,让属下先送来给殿下。”
“李戎呢?他现在在哪?”萧云湛追问着,心里一顿烦躁。
柳记药铺是苏州、扬都两地的关键线头,如今掌柜被劫、伙计全死,刚摸到的线索,这一下又断了大半。
“李大人让属下先送账册,他自己带着伤在扬都追蒙面人的去向了。”
萧云湛扯开油纸包,快速翻看着账册,越看,脸色越沉。
裴凛抻着头看,这账册记的是柳记“往来供奉”,字迹整齐,条目清清楚。
“苏州关令张默”,每月初五准送二十贯,注着“日常用度”。
每次“走货”后还得加二十贯,写的是“辛苦钱”。
三个月前还有一笔五十贯的,旁边特意画了个圈,标着“伪关文”。
再往下翻,胥门水关几个小吏的名字也在上面。
每月五贯,“走货”时按职位高低加两到五贯不等,细致到具体日期跟具体地点。
这是整本账的后半部分,越往后官职越小,如果真的是按照官职排列,那么前半本账册才是重点,怪不得他们要动用如此大的阵仗抢夺。
“他们把账记得这么细,显然并没不信任张默。
这是留了后手,哪天想毁了他,或者要断尾求生的时候,这本账就是证据。”
萧云湛突然想到,既然对方已经掌柜劫走,肯定也已经知道账里记了什么。
现在半本账到了自己手里,张默作为最大的“供奉对象”,必遭灭口!
“裴大人,你留府里盯着王怀安和太湖帮的余孽,别让他们有机会串供!”萧云湛语速快得像油锅里的煎豆,抄起挂在屋里做装饰的佩剑。
“我带人去张默家,晚一步就真来不及了!”
***
张默家在苏州城西的巷子里,门口挂着两盏灯笼贴着张字,风吹得灯穗晃悠。
光那高耸的大门,看着就比巷里其他百姓家气派多了。
萧云湛带人赶到附近时,天已经擦黑,巷子里静悄悄的没几个人。
刚靠近院门,就听见院里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哐当”一声,像是东西砸在地上。
萧云湛不等身后人跟上,已经一把推开虚掩的院门冲了进去。
屋里已乱得不成样,四个蒙面人正猫着腰四下翻找,桌椅翻在地上,瓷器碎片撒了一地。
张默穿着一身灰色常服,被一个蒙面人掐着领口提在半空,脸上糊着血。
两只手拼命去掰对方的手腕,想要缓解喉咙因为被领子卡住而产生的窒息感,两脚用力在半空乱蹬。
那蒙面人眼皮都没抬,手里的短刃往上“噗”地一下,狠狠扎进张默心口。
“住手!”萧云湛出声时已经迟了。
张默眼睛瞪得溜圆,大量的血从他嘴里涌出。
那蒙面人像是随手扔个物件似的将他扔在地上。
萧云湛手中佩剑“噌”地出鞘,剑光在暮色里划出一道冷冽的亮,直逼那几个蒙面人。
蒙面人倒也不慌,对视一眼,两个留下来拦人,另外两个转身就往后院跑。
萧云湛岂会由着他们跑,脚步一点,身形快得像阵风,一下就截住了那两个想跑的。
留下来的两个蒙面人挥着短刃就冲过来,招式又快又毒,招招往要害上招呼,半点不含糊。
萧云湛弯腰撤步,躲开两边的夹击,手腕一翻,剑从下往上撩,直削左边蒙面人的手腕。
那蒙面人动作也快,手里的短刀顺势往上抬,左手用刀鞘去拨他的剑,右手的刀挽了个花,直往他喉咙划去。
右边那个也跟上,短刃从中路横劈过来,逼得他不得不退。
萧云湛腿弯一沉,左脚稍挪,侧头躲开割喉的刀,手里的剑跟着一转,直刺右边蒙面人的面门。
“当”的一声脆响,第三个蒙面人突然冲过来,架开了他的剑,三人瞬间把他围在中间。
萧云湛脚下一扫,左边那个蒙面人重心晃了晃,刚想稳住,剑尖已经抵在了他喉咙上。
“你们是谁的人?为什么杀张默?”萧云湛冷声问道,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的眼。
另外两个蒙面人对视一眼,突然一起冲上来,短刃直刺萧云湛后心,竟是半点不管同伴的死活。
萧云湛早有防备,手腕一沉,剑刃划破那被制蒙面人的喉咙,顺势侧身,躲开身后的攻击。
就在这时,刚才没拦住的那个蒙面人突然转身冲回来,短刃直戳萧云湛后背,速度快得惊人。
“殿下小心!”暗卫在后面喊着冲上来,想拦却慢了半拍。
萧云湛察觉到身后的刀风,左脚急撤,身子猛地一转,凌空一脚踹在身前蒙面人胸口。
那蒙面人被踹得飞出去,砸在院墙上,“咚”的一声闷响,没了动静。
萧云湛趁机起身,佩剑一横,正好挡住身后两人的攻击。
剑光撞在一起,他摸清了这些人的路数,他们招招致命,没半分多余动作,不做任何防守,只一味进攻,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他躲开右边蒙面人的短刃,剑光一闪,角度刁钻的划过那人腋下大筋,短刃“当啷”落在地上。
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上步翻剑,直刺后心左下两寸。
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即便这样,还想着要爬起来,被赶过来的府兵按死在地上,无法动弹。
剩下那个蒙面人见同伴被抓,攻击突然快了起来,招式比刚才更毒,像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萧云湛瞅准个破绽,左手剑鞘横挡,反手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就在这时,被按在地上的蒙面人突然剧烈抽搐,嘴里发出“嗬嗬”的响,脸色飞快地发青,没一会儿就不动了。
萧云湛心里一紧,再看另外两个,也已经咬碎了嘴里的东西,嘴角淌出黑血,眼睛一翻,倒在地上没气了。
“殿下,他们牙里藏了毒药!”暗卫检查完尸体,抬头禀报,语气里满是凝重。
萧云湛并未太过惊讶,这是死士最常见的死法,只是这帮人功夫太高,即便是他,对战时也不敢有丝毫倦怠。
他挨个翻查这四名蒙面人的尸身,身上未带任何可证明身份的物件。
他又到张默的尸体旁,发现其胸口的伤口深可见骨,显然是一刀毙命,身上的衣裳有些凌乱,应该已经被这些人搜过了。
他不死心,又在他们身上仔细摸索一番,却还是一无所获。
萧云湛:“搜!仔细搜整个院子,别放过任何角落!”
众人立刻散开来,两三人一组展开搜索。
萧云湛率先进到书房,发现里面已经翻得不成样,桌椅翻在地上,书架上的书撒了一地,连砚台都摔成了两半。
他随手翻开地上的一本账册,里面记的都是柴米油盐的日常开销,没什么特别的。
“殿下!后院有个冰窖,闻着有点问题!”窗外有个府兵突然喊道。
萧云湛还未踏进冰窖,就被一股冰冷的血腥气强势占满鼻腔。
冰窖不大,地上铺着稻草,角落堆着几个冰桶。
府兵举着火把四下查看,火光晃过角落一堆冰后的稻草堆时,萧云湛的眼眸猛地一缩。
稻草上躺着三个人,男子正是姜勇。
而跟他倒在一边,应该是他的妻子。
两人身上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且早已被血染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露出来的胳膊腿血肉模糊,有的地方甚至露出森森白骨,一看就遭过不少折磨。
旁边的小孩蜷在另一边,身上也没块好肉,小脸上全是早已干涸的血渍。
“殿下,已经没气了。”暗卫探了探姜勇的脉搏。
“看这样子,估计死了有两三天了。”
萧云湛直直盯着那具小小的身体,呼吸逐渐有些不顺,胃里也有些翻涌。
姜勇是真掺和了丁晋的事,还是只因为是丁晋的表弟,就被牵连进来?
可不管是哪种,这些人连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甚至折磨孩子来逼他们父母,简直畜生不如!
“别碰他们,去叫仵作来验尸。”萧云湛声音有些哑,握着剑的手因太过用力而有些颤抖。
“仔细搜搜周围,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东西,别破坏了现场。”
“张默兄!张默兄!你在家吗?”声音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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