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湛又问了徐礼一些问题,但是没再有什么新的发现,便让衙役将徐礼带了下去。
而此时,先前出去的衙役,带着一名稍显拘谨的男子进来。
男子约莫三十出头,一身深色长袍。
他刚踏进门槛,目光飞快扫过堂内。
见上首坐着的不是县令柳敬常,而是个衣饰华贵的年轻男子,旁边站着一男一女无论气度还是衣着也都不凡。
还没站定,便跪下磕头。
“草民徐初,见过柳大人。” 他头抵着地面。
“不知大人急着传草民来,有何吩咐?”
柳敬常端起茶盏抿了口,“抬起头来。”
待徐初抬头,柳敬常指了指萧云湛的方向。
“这位是瑞亲王殿下。今日找你,是殿下有话要问,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可有半句隐瞒。”
徐初闻言,连磕了三个头,额头有些泛红:“草民徐初,见过王爷!
王爷有问,草民定知无不言,不敢有半分虚言!”
萧云湛慢悠悠开口:“你在徐家待了多久了?”
徐初身子依旧伏的很低,仰着脸回道:“回王爷,草民是徐家的家生子。
家父原先在徐府城外的庄子上当管事,后来徐老爷见草民筋骨还算结实,就让草民跟着学了些拳脚,跟着商队跑商。
前几年徐老爷开恩,让草民去管徐氏墨坊,做了掌柜。”
萧云湛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点似笑非笑:“按理说,商队管事油水可比墨坊掌柜多不少,怎么反倒选了个更清闲的差事?”
徐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王爷竟连这个都知道。
不瞒王爷说,商队管事确实赚得多些,可草民这性子,其实跟长相不太合。
旁人看草民常年跑商,觉得是个爱折腾的。
可草民心里,倒更想守着个铺子,不用风餐露宿,也不用担惊受怕。
再说,墨坊掌柜虽赚得少点,可走出去,旁人也得客气叫一声‘徐掌柜’,比跟着商队东奔西跑体面些。”
萧云湛赞同的“嗯”了一声,但话锋一转:“几年前,你是不是跟徐家大郎徐礼一起去视察过商铺?”
这话一出口,徐初的身子便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裴知微快速扫过他全身,发现他撑在地上的右手拇指猛地收缩,指甲死死抠住食指第一指节,那拇指因为用力,连指甲盖都没了血色。
徐初愣了片刻,但旋即又满脸堆着笑。
“那是草民最后一次跟商队跑活,回来后就跟徐老爷提了,想换个安稳差事。
徐老爷疼惜草民跟着受了苦,就应了草民的请求,让草民去管墨坊了。”
“那次跑商,碰见山匪了?” 萧云湛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跟他确认。
徐初回的干脆,“是。
那年雨水多,周边几个村子都涝了,地里颗粒无收,就冒出不少山匪。
我们那趟商队走的是官道,本来一直顺顺当当的,可快到扬都的时候,又连下了好几天雨。
我们在路边茶摊歇脚时,有几个过路人说,前头的路太泥泞,好几辆马车陷进去了,把路堵得严严实实,一时半会儿通不了。
草民当时跟大郎商量,说眼看就到扬都了,也不差这一两天,不如先回上个驿站等路通了再走。
可大郎许是思家心切,非要骑马绕小路走。”
“大郎都开口了,草民哪敢违背?” 徐初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草民也知道那会儿山匪多,就提议多带些人手,可大郎说,就绕一小段路,离扬都又近,不会出事,只让带三个护卫就行。
草民想着,大郎说得也有道理,就没再坚持……
谁知道,偏偏就那么倒霉,真遇上了山匪,还是些要了钱还想要命的悍匪。”
他说到 “悍匪” 时,声音拔高了一些。
“草民护着大郎边打边退,眼看就要顶不住了,恰巧崔延武崔大人带着人路过,这才把我们救下来,保住了性命。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
萧云湛没接他的话,“你当时带的那三个护卫,是商队里功夫高的吗?”
徐初几乎是立刻回答:“算高的,但不是最高的。
一是因为那趟商队还运了些贵重的货物,草民想着,让功夫最好的护卫看着货物,别出岔子。
二是…… 草民千不该万不该,存了侥幸心理,觉得都快到扬都了,绕路又近,不会出事。”
萧云湛嘴角轻轻扯了一下,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冷意:“照你这么说,在你心里,那些货物,比徐礼的命还重要?”
徐初一听这话,吓得赶紧摆手:“不是!王爷您误会了!草民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趟路,草民特意让大郎穿了粗布衣裳,跟商队的伙计没两样,只要不是专门冲着大郎来的,没人能看出他是徐家的大郎。
可那些货物是摆在明面上的,一看就值钱,山匪瞧见了,肯定先抢货物。
所以草民就想着,这明面上的货物需要更多的人护着……”
“原来如此。” 萧云湛打断他,但却没再往深了问。
“那你再想想,那次遇袭,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徐初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
萧云湛:“你不仔细想想,就说没有?”
徐初又是一顿,片刻后,解释道:“因为草民后来想了很多次,都没觉得有什么古怪,就是普通的山匪拦路抢劫……”
萧云湛盯着他看了半晌,没再追问,只是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记住,衙门找过你的事,别跟任何人说,也别跟人提我问了你什么。
要是走漏了风声,后果你该清楚。”
徐初连忙磕头:“草民记住了!草民绝不敢跟任何人说!”
等徐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廊下,萧云湛才转头看向柳敬常,语气沉了些:“多派些人手,昼夜盯着徐初。
他跟谁接触、去了什么地方,都记清楚,千万别惊动他。
另外,派人守住城门,别让他出城。”
柳敬常心里早有察觉,闻言立刻点头,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魏武:“魏捕头,这事就交给你了。
记住,都暗着来,别让他发现。”
魏武抱拳,声音洪亮:“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裴知微:“这个徐初,肯定有问题。”
谢霁挠了挠头,一脸不解:“有什么问题啊?
我听他说的,跟徐礼之前说的也差不多啊,就是遇了次山匪,有什么不对劲的?”
“你没注意他的反应?” 裴知微看向谢霁,指着自己的手指比划了一下。
“王爷刚提到跟徐礼遇山匪的时候,他拇指指甲都快把食指抠破了,要不是他手上有常年握刀的老茧,指头上早该见血了。”
谢霁还是不太信:“说不定是没见过王爷这么大的官,问到凶险的事,就更紧张了?”
裴知微:“这么多年过去,有什么好紧张的?”
也不等谢霁再开口,她突然问道:“谢世子两三年前打过最痛快的一次架是跟谁啊?”
“你少来,我知道你是说他回的太顺。
可是那是因为咱们王爷问的具体,而你问的还是过于笼统,所以我回答的时候才可能会磕绊。”
谢霁一脸的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裴知微没跟他争辩,反而转头看向柳敬常,语气很自然:“柳大人,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您两三年前办过的案子里,最难忘的是哪一件?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柳敬常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老实回答:“最难忘的啊…… 应该是个村妇杀夫案。
那会儿刚开春,城西的村子里,有个妇人报案说丈夫失踪了……”
萧云湛趁着柳敬常说话的工夫,悄悄拉了下谢霁的胳膊,示意他看柳敬常的眼睛。
谢霁顺着看过去,见柳敬常虽然在跟裴知微说话,可眼神偶尔会放空,不像平时那样锐利有神。
“我知道了!” 谢霁手指不停的点啊点。
“柳大人回忆案子的时候,眼神会飘,可徐初刚才说遇山匪的时候,那眼睛泛着精光,根本不像是在回忆,倒像是在背书!”
柳敬常也反应过来,眉头皱了起来:“这么一说,还真是!
那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抓起来审问?说不定能问出更多东西。”
萧云湛:“抓起来容易。
可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若抵死不说,咱们也奈何不了他。
把他放在外面,盯着他跟谁接触,说不定能引出更关键的人。”
柳敬常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还是王爷考虑得周全。那我就让魏武多派些细心的人手,一定盯紧了徐初。”
“大人!殿下!瑶光苑来人了,说是有要事要禀报谢世子!”一名衙役快步而来禀报道。
那衙役一侧身,一个穿瑶光苑仆役服饰的年轻男子便上前,对着萧云湛跟谢霁躬身行礼。
“世子,小的是瑶光苑的林管事派来的。
林管事说节度使那边来人禀报,说是已经联络上崔大人了!
崔大人正在快马加鞭往扬都赶,估计今晚就能进城,到时候会直接去瑶光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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