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惊雷骤破夜空,电闪一时如白昼,拉扯出惊心动魄的天象,夏末将过,无数树叶被狂风裹挟漂移在京都的空中。
乔书邈在大雨里亲自从地底把泥巴盒子取了出来给了沈别之,淋得浑身透湿,水渍蜿蜒在廊下。
“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何这么早就甘愿随郗大人一起?”乔书邈拧着袖子的水,问道。
沈别之用手帕把盒子擦得干干净净,想了一会儿,这也不是不能说的,便开口道:“你们都知道我入大理寺时拜在何大人座下,其实我很早就是何大人的学生了,何大人于我,与父亲无疑,秦怀早就因此对我暗恨在心。”
“何大人身死后,我虽是沈氏之人,亦不免有祸患在身。秦怀势强,又背靠成国公府,我也不免吃些苦头。是郗大人在其中斡旋,我方得以安宁。”
“真的只是恩吗?”乔书邈笑了笑,不再多言,自己扯了帕子擦脸。
沈别之顿了顿,隐下未说的,其实是何大人为秦怀所害,他一直想为何大人报仇,当年秦怀自绝于狱中,死相凄惨,个中手笔,实是郗住风所谓。
这是恩,沈别之如何能不偿。
沈别之说:“那你又为何舍了杨大人呢?”
“杨大人心不在大理寺上,除了郗大人入了她的眼,我们旁的人是不成的。她信的人是从安西六镇带回来的,用的人是神武军。”乔书邈说,“这些年朝中暗潮涌动,譬如大理寺秦怀与杨衔之争,一片乌烟瘴气。杨大人来历成谜,却有陛下御赐的金鱼袋……实在是令人深思啊。”
若是牵扯到权位之争,只怕更是厉害。他们选郗住风,无非是不愿选皇女。
太子殿下隐隐有重用寒门打压世族之意,如何能不得寒门出身的士人拥戴。
“沈季云,我不比你和柳三与大人亲厚。所以我必须要更了解我们的这位大人。说句不好听的,她骨子里就是个冷心绝情的。”
沈别之冷下了脸,说:“你说错了,她不是这种人。”
“那是因为你不曾拦了她的路,她自不必对你使手段。”乔书邈道,“端看黄屿川便知晓,黄屿川不会报复她,甚至最后会为她所用,绝不是因为她品行有多高洁。而是黄屿川走上了,她为他选择的道路。”
“多么恐怖,只怕是从知道黄屿川进了大理寺开始,这条路,就为黄屿川准备好了。她甚至没有强迫他,这便是她行使自己的权利与手腕之时。”
这样的郗住风不可谓不心机深沉,如何能不让人胆寒生惧。
-
轰隆——
轰隆——
天色如浓墨打翻,雨水倾泻如天柱崩塌,好似万千雨箭击打在人身上,带来阵痛,杨衔顶着大雨回城,转过一道街便看见吏部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眼下不少外官回京考评审核,日子堆在一起,这雨越下越大,偏偏人手杂乱竟然全挤在了一处。
杨衔皱眉,散了身后跟着的神武军,领着亲卫绕行,取巷道回府。
“驾!”
马蹄声被雨声掩盖,巷道窄小,只能容一马单骑,猛然就瞧见前方有人举着伞如风中浮萍般被大风推扯着。
“住风!”杨衔眼尖的瞧见了人,吁一声停了,翻身下马。
狂风错乱,郗住风仓皇回首,伞被风一卷向后打去,杨衔侧身避开提靴上前,在漫天大雨里一把捞住了郗住风。
“杨衔!”郗住风淋了个透湿,喘息着揪住了杨衔的衣领,“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吧!”杨衔解了披风兜住了郗住风,她这披风倒是隔水些:“你怎么来户部了?”
郗住风垂着眼,雨水顺着眼睫滚下脸:“……什么户部?我是要去银雀楼拿东西,被拦着了……”
这雨下的太大,两人隔着雨水也说不好话,杨衔托着郗住风上了马,想着先回府再说。
郗住风体弱,杨衔顾不了太多,驱马入了府门,两人都淋的透湿,云丹看见了后转身就跑去了厨房。
“姜汤!热水!”杨衔替郗住风拎着厚重的裙摆,往屋里走,雨声太大,她又喊了一遍。
郗住风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呢?”杨衔踢了靴就去捉郗住风的靴,“快把钗环卸了,再把这身官袍脱了,你身上还有伤,也不怕着了风寒。”
郗住风顺着杨衔的力道脱了靴子,解着衣领,垂头轻笑:“大人还记得上次也是这样淋了雨回府吗?”
杨衔愣了一下,也笑了,站起身来剥郗住风的衣服:“你还穿错了我的衣服。”
“两件衣服都是你的,算什么穿错了。”郗住风看了眼伤,好在没有裂开。
杨衔把她的头发拢在一肩,用干帕子细细的裹了起来:“去银雀楼做什么?”
“不做什么。”郗住风没回头。
杨衔揽着她靠近,贴在她的背后,耳垂上金耳坠的流苏蜿蜒在郗住风的颈侧,在她耳畔轻笑:“给我买东西?”
郗住风眉山稍春,笑盈唇角,转过了身:“大人今夜心情倒好,不像是丢了案子的模样。”
“案子给你与给我有什么区别?”杨衔抬指挠了挠郗住风的下颚,只觉得手感绝佳,“难道你就狠心只言片语不同我说?要是审下去动了国公府,难道我就舍得叫他们伤了你?”
“什么说不说的,”郗住风抬手拨开杨衔的指:“发了狠要动成国公府的不是你吗?成国公的兵权,我哪里沾得了手。”
杨衔笑了笑,低头端倪着郗住风,竟猜到了这。
“哼。”郗住风轻哼,眼里透着嘲意,接了这个案子,倒像是她占了便宜似的。
“你猜到了……好聪明啊住风。”
杨衔转着扳指,不肯错过半分的瞧着郗住风的神情,此间被二人的呼吸锁着,湿漉的衣衫褪去,湿濡的肌肤相贴,带着潮热。
杨衔有些躁动的看着郗住风,眼中流露出比审视更深刻的**。
这眼神太过黏稠。
郗住风浮起了薄薄的汗,分不清是冷的还是热的。
“杨衔……”
云丹敲了敲门,得了应领着几个婆子抬了热水进来。
屋内空荡荡的,杨衔和郗住风藏在紫檀木百宝嵌花屏风后,翠雨金风声遮掩了这段声息。
桌上的白玉插瓶跌落在地上,就连花枝也零落一片,这一处并不宽敞,郗住风坐在桌上,轻轻的向后仰着,雨珠润在肩颈,好似有雾气隔在眼前,倒衬得活色生香。
杨衔托着郗住风,两人贴的紧,她闭着眼,指腹抚过起伏的柔软,两人隐秘的接了个吻。
呼吸相触,濡湿了彼此的面颊,郗住风扣着杨衔的虎口,只觉得脊椎阵阵发麻,腿也绷紧了,有些情不自禁的蹭着杨衔的腰。
“你喜欢这个?”杨衔微微睁眼,看见了郗住风握着她手上的扳指。
郗住风在一片迷乱中抬眸,胸口起伏,杨衔又吻住了她,手掌抚在她的额头上,让她越发仰着,仓惶的掠去了推拒与喘息。
勾缠得太过凶狠,仿佛什么都要夺去一般,逼得人在匆匆中喘息不及,逼红了眼与脸便罢,就连脖颈都染着绯。
杨衔用两根手指灵活的褪去了扳指,很自然的戴到了郗住风的手上。
“送你了。”杨衔稍稍离开郗住风的唇,指腹抹去了郗住风唇角的血迹,“没什么经验,不疼吧?”
郗住风有些失神地垂着眼,一时没听清杨衔在说什么,她约摸迟钝了几秒才摇了摇头。
杨衔伸手勾着郗住风腰上绯色的带子:“都湿了,脱了吧。”
“你今日没有去小石庄。”
若是去了,杨衔不该在那个时间点遇见她。
郗住风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抬眸轻柔地凝视着杨衔,脸向前贴了贴,鼻尖凑近。
这个味道……
焦糊中夹杂着樟木,是传讯用的烟火,虽然被雨水冲刷过,但仍不曾完全散去。
“好香啊,别人的脂粉味,有人贴近你,你在流光坊做了什么?”
杨衔扭头闻了闻,一时也没闻出来什么,不过郗住风的鼻子素来灵敏:“可能是进去不小心沾上的,毕竟是流光坊。”
“美人如云,”郗住风又看了一眼杨衔,拿开了她的手,一言不发地推开她,听见外面的人退了出去,转身就勾落了衣服,径直去了内屋。
她轻哼了一声:“我知道。”
“住风?”
杨衔摸了一下被郗住风拍开的地方,眉眼流露出几分惊奇。
“怎么突然发脾气了?”
内室雾气氤氲,郗住风躺进了木桶才觉得舒服,舌尖不自觉地靠了靠唇侧,察觉到了一点疼。
“不是美人,想什么呢!我去查案子,流光坊谁敢放肆?”杨衔哑然失笑,走了进来:“我在兵部有个探子,今日他来见我,告诉了我件事,说话留得久了些。”
“哼。”
杨衔哈哈一笑,郗住风口风紧,此事她二人一条船上,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查得,兵部侍郎常常密见一位人。”
“密见?”郗住风微微挑眉,“何处密见?”
“平康坊附近,可惜我的人并没有追实,我在平康坊也没有寻到蛛丝马迹。”
平康坊……密见……兵部侍郎……
郗住风瞳仁紧缩,想起了在大雨前她在吏部与人的一席深谈,中间近乎随意的一段对话。
“逢源,这是要出去吗?”
“有些事要去办。”这声音嘲哳嘶哑极是不悦耳,引得郗住风抬头看了一眼。
“今日户部事忙记得早些回来。”
罗逢源拱手一礼,便走了。
陈元明一笑:“定是要去紫沙阁。”
“紫沙阁?”郗住风说,“这是为何?”
陈元明说:“紫沙阁的糖渍橘皮做的极好,听说是宫里的御医留的方子,逢源有咳疾,每月都要去买的。”
郗住风微微皱眉,隐约觉出了不对劲:“这些事何必亲力亲为?”
陈元明一叹:“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的嗓子当年就是误食了有心人给的点心坏的,从那以后,入口的东西他便慎之又慎。”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紫沙阁……
“罗大人大概什么时候去买?”郗住风问道。
陈元明摇摇头:“这我如何知道,约摸是每月的七、八日或是十几日,我也不太清楚。怎么了?”
郗住风不动声色的放下茶盏,抬头微微一笑:“无事。”
郗住风猛的回神,食指轻轻地滚着手上的扳指,她竟此刻才意识到,紫沙阁就在流光坊附近!
吏部,吏部给事中,罗逢源!
宋限南入京都第一个要见的就是他!在吏部无声无息的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也是他!
兵部侍郎要见的人是吏部给事中罗逢源!他每月都要去紫沙阁,实际上是要去流光坊。
给事中本来就为皇亲世家所掌控。
军械失窃,兵部之内必有内贼,他们二人如此密见,所行之事必然见不得人。
冯禹每月在流光坊收到的信,经手的人便是他——
罗逢源。
他必然所知甚多!
“郗住风?”杨衔的手在郗住风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郗住风抬头看向她,心事一时翻江倒海,到底是多年在秦怀面前装相扮乖竟半分不显于面上。
热气蒸腾间,郗住风轻轻呼出胸腔中残留的气,摇了摇头。
“只是,有些累了。”
雷声骤响拉扯闪电破空,一时屋内亮如白昼,二人的面孔在彼此眼中一片亮白。
杨衔敏锐的察觉,郗住风的表情并不轻松,或许是累了……却仿佛不仅如此。
郗住风好似在这一瞬间全身紧绷,有无数的警惕和戒备树立在二人之间,形成层层叠叠的围墙。
仿佛——
风雨欲来,诸事生变,此后万般都将脱离杨衔掌控。
-
天际骤亮应有雷霆闪电之怒,皇城在此间越显威威,残花摇曳柳枝抽飞,大雨如擂鼓击打地面。
送沈别之出去的宫人衣袍被吹得胀鼓,两人沿着廊下走,鞋裤也沾湿了。
徐观蘅将天蓝釉碗捧起,里面有一团烧尽了的文卷,正是沈别之匆匆送进来的,太子殿下一眼未看便付诸于烛光。
真是好魄力。
她将碗递给了门外的宫人,关上了门,拨亮了烛火。
徐观蘅如今在吏部观政,却挂了门下省的职,还是东宫第一位属官,炙手可热的厉害。
与她的职位一并而来的,却是不尽光彩的风流逸闻,她总是在宫门落锁后留于东宫。
“观蘅,过来。”太子殿下轻轻的招了手,语气亲昵。
徐观蘅应了一声,又站回了太子身旁,此间锦帘珠垂,灯火一恍,半室寂静。
来往的小黄毛步履匆匆,垂首不曾多言。
太子殿下留属官至深夜,数月以来常有此事,偶然会有暧昧声响,却无人敢置喙半分。
徐观蘅翻看奏章,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住风性子倔强未免有些偏执,却是极聪明的人,她记恩也记仇。这一份卷宗是她送给我把柄,是要表忠。”
大雨滂沱,烛光摇曳,太子执笔批着奏章。
“孤燃了她这份忠心,才能得到她真正的忠心。”
“但她底子薄,身后没有任何助力,名声欠佳,是真正只能依靠孤之人,孤若要对付她并不需太多谋算,以权势碾之即可。”
“权势?”徐观蘅轻笑,再多手腕也比不得这。
“用人之道,莫过于此,坐上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位罢了。”
徐观蘅微微抬眸,脊椎生寒,半晌垂下眼:“观蘅受教了。”
“你今夜还是不想出宫吗?”
“如此大雨,观蘅生惧。”
“若叫你出宫,倒显得孤心狠了。”太子一叹:“你如今的名声可不太好听,一个佞臣之名是逃不得了。”
“登高易跌重。”这句话是太子刚才说给沈别之听的。
声名狼藉,她与郗住风又有何种差别,登高易跌重,这一句话惊醒的何止是一个人。
“殿下,这两个案子不破,难道国公府就不处理吗?”徐观蘅问道。
太子笑了:“成国公府并不是什么闲散富贵府邸,成国公在军中颇有地位,若不是证据确凿,旁人轻易动不得,不然这次也不会要请出母皇来压满朝物议。”
徐观蘅皱眉:“军械案真的是交给了皇女殿下?”
“自然,此事是母皇亲自下的命令。”太子说道,“你很在意孤的妹妹?”
徐观蘅犹疑了片刻:“似乎近年来皇女殿下从不在人前露面,朝中威仪却分毫不减。”
太子随手把笔搁下:“观音掌兵,此事虽然隐秘,却并非不为人知。”
“此事竟然果真!”徐观蘅愕然,“为何会如此?陛下为何会做这般决定……”
按理来说,东宫早立,陛下并不吝于将权势给予太子,为什么会将兵权分给皇女,平白要朝局不稳,且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动荡。
太子靠在椅子上,垂下眼,眸中神色叫人辨别不清:“当年母皇北逐匈奴以定天下,安西六镇中驻了一支长缨军。”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长缨军——”
长缨军是当年女帝深入沙漠奇袭匈奴的巾帼英雄。
徐观蘅眨了一下眼,长缨军之名天下皆知,只是……
“莫非当年长缨军并没有裁撤!陛下竟骗过了天下人?”
太子说:“长缨军英烈骁勇,母皇不忍埋没,便将长缨改做安西六镇的守军,你若北去便可知道,这些年北地女子为将者半数有余。”
“我素知北地有女子为军,却不知……想来杨大人,便是如此军功擢升。”徐观蘅陷入沉思,一时心惊,“当年战后,以杨相为首朝中半数人恳求裁撤长缨军,杨相乃是殿下的老师,想来长缨军……”
比起太子殿下,她们会更认可国朝下一位帝王是皇女殿下。
皇女殿下这些年隐于宫内,莫非也是有心退让?可若是有心退让,手中兵权却不曾释去。
“这是自然,不过……”太子隐下此间秘事不谈,无声地笑了,“你若见到杨衔不必太热络,最好也不要得罪她……她的脾气……倒是郗住风好厉害的本事。”
“郗大人一贯口舌了得。”徐观蘅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
“你不喜欢她?”太子挑眉,说,“几月前赵氏一族入京都,击鼓鸣冤,此事京都府尹为你悄然按下了,里面似乎有郗住风的手笔,你竟不知?”
“什么?”徐观蘅猛的上前几步,“他们已然到了?”
徐观蘅料的赵氏一族不会看她平步青云,等了许久却是不曾等到人,原来此事竟已了结?
郗住风为何一句不提?
“早就回去了,你且放心,已然缄默不言。”太子说,“此事郗住风处理的极为漂亮。不过施恩不图报,倒叫孤意外。”
徐观蘅几乎气笑了,咬牙恨恨道:“……她就是要我日日都惦挂一事不曾处理!”
好你个郗住风!平日里同我说恩怨分明,这么大一个恩,半句话不漏就办了!
“不过那赵氏是你前夫,”太子微微一笑,目光不错的盯着徐观蘅,忽然握住了徐观蘅的手腕,不轻不重地说,“观蘅是念旧情的人呢。”
念旧情……
徐观蘅双眸微动,呼吸一滞,不过短短几秒,又迅速平静,掀就一双坚定的双眸:“观蘅诚然爱他,亦恨他。”
太子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指尖很轻地顺着徐观蘅的小臂向上撩拨,云袖轻抬,在灯下露出一寸润白。
烛火靠在徐观蘅的身侧,灯下美人眉眼具清,各种情绪无从掩藏。
“恨?如此浓烈的感情于观蘅而言很是少见,这是为何?”太子的语气轻描淡写。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他明知道他会死还是娶了我。徐氏只是寒门小户,无权无势无财,他虽给了我半幅家产,可那又怎样,他明知道只要他死了,我一样会一无所有,他明知道我会面临着什么,却依然隐瞒着我。”
话至于此,徐观蘅索性说尽了。
“等到瞒不下去了,告诉我他要死了,但他爱我。爱我?那些有什么用!能为我换来安身立命吗?能为我家人换来一方净土吗?这样丰厚的一份钱财,我一人如何受得住,赵氏根基深厚当地大族!这般欺压之下,安有我徐氏活路!”
纵然经年,她胸腔中这股浓浓烈火却愈演愈烈,愤然直冲脑中,几乎怒极反笑,她连连冷笑:“求爱!半数家财求爱!可恨那时我竟生出爱抵过世间一切的荒唐念头!”
太子皱眉:“当年你嫁与他,着实可惜。”
“是啊!为着一点情爱,我就甘之若饴,太可笑了。我明明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纵我一展所长,却被所谓的爱自己作茧自缚了。跌的粉身碎骨,连累爱我疼我的家人,毁去我多年的苦读!世人夸口神仙眷侣,在他死后,多少人怜悯我伤心欲绝多少人言语夸口我要随之而去。”
“可我心中只有怨恨!无尽的怨恨才叫我痛不欲生!”
徐观蘅自嘲一笑,像是春山融了冷光,这一寸瘦脊挺立,抬正肩胛,那种沥在竹间的冷冽扑在了徐观蘅的眼中。
“我不该选他,我不该滚进赵家这泥潭里去,我也不该甘愿进后宅。我千不该万不该的,是不该把那个说过会当凌绝顶的徐观蘅溺死在了一片爱中。”
“我十七岁嫁给他,我的理想抱负,为他蹉跎了七年,因此我徐观蘅可以指着天发誓,我敢说一句我对得起他,他却对不起我!”
“他不能用一辈子赔给我凭什么要我拿我的一辈子守着他的牌位!所谓的爱吗?我不是有了爱就觉得满足的,我徐观蘅欲壑难填,不能接受,也绝不接受虚无缥缈的爱。”
这话说的太铿锵有力,徐观蘅胸膛剧烈地喘息着,久久无法平静。
“观蘅,”太子伸手,“过来。”
徐观蘅弯腰,五指扣在太子的掌心,缓缓上滑,扣住了虎口,裙摆轻柔的浮动,倚坐在了太子身侧。
太子掌心抚摸着徐观蘅的发鬓,一声叹息很沉闷的从胸腔中拖延而出,他五指散开了徐观蘅束起的长发。
相伴数月,早已不是第一次越界至此。
“殿下这一问,又等了多久?”徐观蘅问的是情意。
太子思索许久不答,仿佛怕半句话便把这旖旎杀的分毫不剩。
“这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合该不曾有这一问。观蘅,你又想答此问多久?”
这半分情意在此话脱口时便无需留有余地。
徐观蘅额头抵在太子的膝上,双手霸在太子的腰上,小半张脸便自然而然的埋入他的怀中,垂下的目光却一片冷清。
她选了太子,正如太子选了她一样。
话语是真切的,情意却不似此。
徐观蘅是寒门状元,是刺破着朝堂平衡的一把剑。
太子要她坚硬无比,在暧昧传闻里,徐观蘅声名狼藉之后,是太子殿下的宠爱。
这份宠爱让她得以共享权势,她的太子的剑,心甘情愿,无关风月。
写完徐观蘅的那一段后感觉胸口很沉闷,很难受,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仿佛有一瞬间徐观蘅真正来到了我的身上。
因为这一段我很早之前就写了一点只言片语和现在的这个版本有一些不同,和我原定的关于徐观蘅的爱恨情仇人物性格也不同(因为这一段徐观蘅的性格走向了属于她的方向)……就在我真正要发出来前突然有太多想法涌入脑海,平白多出来将近一千字,一气呵成,写完后久久难以释怀几乎心神不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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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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