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沉江长老缓缓捋须,陷入沉思。自打案发以来,他始终心里存着一丝困惑。而今将此案的前因后果细细思量一番,他的困惑便如阳光下的冰块,消融了。

“如此看来,想必是凶手设法潜入此地,藏匿起来。”他指着身后的库房,“这里无遮无挡,一览无遗,除了库房,不会有第二个藏身之处。他瞒过了值守弟子的耳目,趁着黑夜将弱塘的一部分排空,寻找宝物。他以相同的手段实施了五次,直至发现了宝物。获得宝物后,他先杀害一名值守弟子,将其藏尸于木箱中,并且以其冰寒内力将尸体封住,既保持尸体的新鲜程度,亦不会使血液流干。然后,他伪装成这名弟子,打算在轮换时混出此地。然,就在值守的最后一天,好巧不巧的是,碧霄门的弟子前来缴物入库。他索性趁其不备,将碧霄门弟子一概杀害。”

“他将事先藏在木箱里的值守弟子的尸体搬出,将四名碧霄门弟子换进去,又塞入几件库房里的东西,以便栽赃嫁祸。之后,他将先期杀害的值守弟子的冰封解开,并在两名弟子的身上留下多处伤痕,伪造出他们与碧霄门弟子殊死搏斗的情形。”

“没多久,就有人发现这里血溅横尸,引发混乱。而那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趁着短短的混乱期间,溜出了这里。”

说到这儿,他不由感慨道:“难怪老夫当日验尸时,发现两具值守弟子的尸体略有差异,似乎死亡时间并不完全相同。当时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来,正是凶手搞出的诡计。”

——也正因为此,沉江长老没有冒然将秋叶长老押入刑牢,而只关在万水峰上。

众人一时听得都呆了——这是个怎样的变态凶手啊?!

他胆大、狂妄,竟敢在白石宗库房重地一躲就是多日,却丝毫不露痕迹,可谓隐忍过人。他内力深厚,行为谨慎,即便数次将弱塘排空,竟然不曾惊动任何人。他冷酷、残忍,杀害六条性命如刈枯草。他反应灵敏,心思深沉缜密,在极短的时间里就选定了替罪羊,并设下这诡异的无解迷局。

而今回头再看,不难看出,他作案的手法很简单,甚至可以说粗糙,然而,设计却极精妙。若非云端心细如发,进而发现了弱塘的特殊之处,只怕永远不会有人发现弱塘之下的秘密!

明亮的阳光渐渐西移,将众人的影子一点点拉长。晴天万里,湛空无云。在这里,岁暮的阳光虽不酷热,却温暖和煦。然,众人却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一股山风轻轻吹来,如美人呵气,柔软中带着缕缕花香。却有人禁不住似的,打起来哆嗦——仿佛那妙曼的花香之后,是隐隐的噬人杀气!

应云端的要求,经再次核验,在那柄作为凶器的佩刀上,不曾发现四名碧霄门弟子中任何一人的指纹。这又是一个“凶手另有其人”的有力证据!

扣在碧霄门头上的屎盆子可算丢出去了。厉四寒长吁一口气,心里一松,好悬没飚出两行老泪来!

青衫中年人将手中的布匹缓缓扯出。便见两侧高高抬起的泥浆,以倾泻之势,哗哗涌向适才排空的泥塘中。他的面色略有发白,不知是是内力耗用太多的缘故,抑或其它?

贺子微凑近了云端,幸灾乐祸地嘀咕道:“看,他要倒霉啦!”

云端瞅了他一眼,“为什么?”

“木涛师叔掌管内门弟子轮换值守库房一事。那凶手既潜入这里,还一待就是数日,这其中,定有猫腻。我就不信那凶贼真有那么大本事!说不定就是内外勾结呢……”

云端见他笑得诡异,不由生出几分厌恶,冷声道:“是不是有猫腻,那都是贵宗的内部事务,论说不该我多话。可我四位师兄委实死得冤枉。他们不过是碰巧来这里送供奉,哪承想竟枉送了性命,还险些背负‘杀人夺宝’的恶名。这等天大的冤屈,他们又往何处说去?”

云端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清晰,无一遗漏地飘入周遭之人的耳中。有的,面露惭色;有的,恍若未闻;有的,却一脸阴郁眸含不善地瞪向她。而云端却不理不睬,走向厉四寒,搀着他微微发颤的身子,和声道:“掌门,咱们去接师父罢?咱们送师兄们回家!”

“好,好……好,咱们……回家……”厉四寒只觉得心如刀绞。

方走出几步外,忽听得身后传来涂掌宗的声音,“云姑娘,你可知——”

云端扭回头,“什么?”

“云姑娘聪慧过人,可知晓那凶手为何要在最后时刻杀人?他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这里,自然也能不被察觉地潜出。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云端略一思忖,答道:“那宝物必是他心心念念之物,一招得手,定然得意非凡。若不招摇炫耀,岂非锦衣夜行?况且,这还是在堂堂白石宗的眼皮子底下——”

涂掌宗听到这儿,微微色变——云端的言下之意,不就是那凶手借杀人来示威么?

厉四寒和云端在万水峰前只候了一刻钟,便见万丈水帘缓缓停下,仿佛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喷泻的瀑布。云端眼前一花。下一瞬,秋叶长老便出现在水帘后。他急切地一跃而出,身后,水帘轰然落下,如雷声在身旁炸响。

“秋叶师弟!你可好?他们……他们……”

云端可没厉四寒那么客气,径直问道:“师父,他们没欺负你罢?”

秋叶哑然失笑,“欺负我做甚?你看,为师好吃好喝这些日子,是不是还胖了?”

云端眼眶一瞬,险些掉下泪来——这分明是师父的安慰之语!生死被白石宗捏在指尖,就算不审不刑,也是度日如年,苦苦煎熬。不说旁的,单看师父两发青的眼圈、浮肿的眼袋,以及凹进去的两颊……

秋叶长老瞅着泫然欲泣的小徒弟,面色微微有些尴尬,赶紧道:“怎地就来了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厉四寒反应慢了一拍,被云端抢先道:“看师父说的啥话?咱们是来说理的,又不是来劫狱的!”

此言一出,便连她自己都笑了。

白石宗山门前。

云端立于掌门和师父时身后,跟着他们的动作,振衣、敛眉、施礼。

“告辞。”厉四寒恭声道。

“告辞。”秋叶长老声音略带嘶哑。

“……”云端装模作样地张张嘴,一个音儿都没发。

山门里,空无一人,唯有山风伴着悠远的鹤唳,在山间回荡。

望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贺子微神情复杂,眸光微闪,似有不忿,又带着嘲笑、鄙夷、失望,和困惑。

“哼!蠢货!”他恨声道。

侍立一旁的道装小厮不解地问:“公子,她为甚不肯接受咱们宗门的招揽呢?我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胆敢拒绝咱们宗门!她是傻子么?”

——可不是傻子么?自来,都是天下修行人想法设法削尖了脑袋地想拜入白石宗门下,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居然会说“不”!

贺子微也想不通!他虽只有十岁,却已见多了各种奉承谄媚的嘴脸,更是晓得那些小宗门的弟子为了能够改换门庭拜入白石宗,会使出怎样五花八门的手段。若非那蠢女人表现得还有几分聪明,哪里会入掌宗的眼?掌宗见她还算是个人才,起了怜惜之心,哪承想这蠢货居然不识好歹,胆敢拒了掌宗的青眼?简直不可思议!

他哼哼冷笑道:“这世上,总有些不识时务、执迷不悟的傻子。不过,死心眼的人,多半没有好下场。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

回到碧霄门后,厉四寒出面将那四名弟子好生安葬了。这件事,并不曾在宗门内传开,知晓大概的不过几位长老,以及秋叶的几个弟子。而晓得详情的,拢共不超过一个巴掌。

云端还是一贯的低调,秋叶长老也认为没必要将云端的功劳宣扬出去。他吃过的盐比云端走过的路还多,太清楚人心会难测到什么程度。所谓“善恶一念间”,而事实上,恶念远比善念生起得更容易和更猛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如今,云端只是个炼气境的弟子,修为浅薄得很,不过是棵不成材的小树,经不起那些因嫉妒而引发的风浪。

至于白石宗那里,秋叶就更不用担心了——眼皮子底下被凶手搞风搞雨,白石宗列祖列宗的老脸都丢尽了!这会子,只怕白石宗正忙着深挖严查,恨不能给所有知情人来一招封忆术,又怎会有“流言”传出?

嗬!

赵会元等人在翘首期盼中终于等到了师父和小师妹。见师父安然无恙,这三人激动极了,抱着师父的大腿险要痛哭一场。

赵会元心虚地擦了擦眼泪,“弟子无能,让师父受苦了……呜呜呜……”

“师父好端端的,没受什么苦。好了,大男人,别跟个小孩儿般哭哭啼啼。” 秋叶长老慈和地拍拍他的肩膀,似乎对于他当初不愿随掌门一同前往白石宗之事,毫不知情。

赵会元转向一旁的云端,“小师妹,多谢你了。”

云端直摆手,“我可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跟着掌门走了一趟而已,啥也不知道。”

“你我师兄妹,还要说这些客气话么……”赵会元不死心,还想探探话。

“真不是客气。到了白石宗,什么事都是掌门出门,我只在屋里等消息。等着等着,就把师父等出来了。”云端冲着师父一挤眼,“是这样罢?师父?”

话虽这么说,看上去师父与小师妹也不似作伪,可赵会元心里依然不安。毕竟,在大师兄二师兄都不在的情况下,他就是紫金峰的担当。可真到了该担当的时候,他却怂了——赵会元好歹读了小半辈子圣贤书,羞耻心还是有的,可在利弊权衡面前,羞耻心就要退一步了。

小时候,家里做红烧,都是大菜硬菜——红烧肉、红烧鸡、红烧鱼、红烧排骨、红烧牛肉......因为要炒糖色,以及加入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香料,烹饪时间又漫长,以至于长久以来,我都以为“红烧”是一种非常高级且繁复的烹饪手段。

直至最近——小区团菜的团长推荐如皋圆萝卜,号称“比肉还好吃”。为了不辜负如皋圆萝卜的美名,我特特去查了红烧萝卜的做法,这才惊觉原来“红烧萝卜”比我寻常做菜时,只是多了老抽和糖两样。

惊喜之余,我立马把“红烧豆腐”“红烧土豆”等加入我的试验菜单。

其实,“红烧”很简单,只是我的误解而将其复杂化了。正如我们人生途中的一些事,看似很难跨过,实则不过是我们自己设置的障碍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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