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范原?范原?”淮柔轻轻摇晃他:“你怎么啦?”
他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双目赤红,接着又疲倦地闭上。
淮柔慌忙用手去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她坐不住了,焦急的站起来走动。
这里什么都没有,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淮柔一咬牙,蹲到范原面前开始动手剥他衣服。
范原疲惫的半睁开眼睛,手脱力的盖在她手背上:“……你做什么?”
淮柔面色不善,瞪了他一眼:“做什么?脱衣服啊!难道要看你烧死?”
范原此刻根本挡不住她,等他精壮的上身袒露在外的时候,他早已经闭上眼睛半昏睡过去了。
他赤luo火热的身躯就在她眼前,散发着男性对异性独特的吸引力。淮柔心中一动,却将这一丝心猿意马压制下去,将视线转移到他的右臂。
那原本结实有力的修长右臂,从肩胛骨往下到手肘弯,肌肉鼓起来,红肿不堪,上面的淤血凝成斑驳的紫黑色,不忍甚至不敢去看。
淮柔瞥他一眼,他好像已经全无知觉。心情复杂的动手一按,他立刻闷哼出声,眉头狠狠皱在一起。
看这情况,恐怕伤了有些日子了,可他一言不发,甚至总是自告奋勇上下石壁寻找出路。他……
鬼皮伞被唤出,白色的伞面撑开,立刻在两人上方撑出一小片天地,阴凉之气徐徐而来。
淮柔盘腿坐着,双手结成印伽,鬼皮伞的鬼气经她灵力的涤荡,缓慢柔和的进入范原的额头。
他凡人之躯不能承受鬼气,淮柔只得运用灵力不断中和,身体里的灵力在此地不断被压制,此刻已逐渐干涸。
淮柔咬牙破出灵力,看范原的脸色不再涨红,鬼皮伞自发合拢,微微颤鸣着回到她耳边。她的脸色变成苍白色。
范原的右臂逐渐消肿,血淤褪去,断骨合拢的声音啪啪啪的,在岩浆大川的奔流声中几不可闻,但清晰可见。
淮柔蓦地收回手,力竭般靠着墙壁坐着,头仰起来,大口的吸了一口气。
这空气越来越灼热。
范原再次睁开眼睛,眼底清明已现。他身上的衣服被她胡乱合拢起来,露出了一大片胸膛,右手臂已经没有那种时时刻刻撕心裂肺的痛感,他把衣服拉好,转头看她。
她刚好也靠着墙壁歪头看他,眼睛没多少生龙活虎的光彩,脸色也是苍白的,嘴唇上的干皮翘起来,给了他一个疲乏的笑:“看来真的出不去了。”
范原轻轻摇了摇头,“你们鬼死了,还能回到地府吗?”
淮柔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蠢?鬼本就是死物,死物再死,只剩寂灭了。等一会儿你的魂魄回到地府,记得跟判官老大人还有鬼王老头说一声我去了,叫他们别惦记我。”
范原又摇了摇头,却也不说话了。
“你还不愿意啊?这就有点小气的说不过去哈。”她不满道。
“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不死。”范原抬起头说。
“有什么办法呢?”淮柔耸了下肩膀,唏嘘道:“眼看着我们就要被活活渴死了,这死法丢人的我都不愿意面对,你说,还有什么办法呢?”
范原注视着她。
被他的眼神专注的看着,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人在里面生动着,淮柔脑海里莫名出现他结实的身躯和流畅的线条,以及那种暗潮汹涌的、难以描述的气息,她狼狈的别开了眼睛。
“江淮柔。”他说。
“怎么了?”她轻声答。
他却不说话了,手指轻柔的掠过她额前一绺绒发,风的尾声里还有一点他气息的残存,他的手指却已经不见了。
那种气息。
淮柔把脸埋进膝盖里,听见他轻声笑了。
“等我也变成了鬼,我是不是也可以活三千多年?”他后来说。
“基本不会,”淮柔摇头,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你以生魂进入地府,要去判官老大人那儿判功过,然后再选择六道,最后喝孟婆汤进入轮回。除非你有特别显著的功过,否则不会留在地府的。”
范原听了却不太满意,“不想进入轮回怎么办?”
“没办法,除非你是关系户。”
范原笑出一排牙齿:“我不就是关系户吗?”
淮柔一抬眉毛:“你是哪门子的关系户?”
“不是认识你吗?你刚才还跟我说让我帮你捎话,捎了话,他们肯定也会允许我提一两个小小的意愿吧。”
“哦,也对,”淮柔认同:“他们两和我关系都很好,你想留在地府就报我的大名,他们肯定愿意给你走后门。”
范原噙着笑,过了一会儿说:“还是算了,说不得我也只能留在这里做一个孤魂野鬼了。”
“为什么?”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笨啊。”范原见缝插针的嘲笑她:“传说中我们凡人死了之后,你们地府是会派出鬼差来锁魂对吧?你一个鬼都不能从这里直接回地府,那你们地府的鬼差还能全须全尾的进来再出去不成?”
“说的也是。”淮柔点头,然后为自己开脱:“不是我变笨了,我看见下面那岩浆越来越往上漫我这心里就闷得慌,一闷得慌,这脑子就不太好使,不得劲儿你知道吧?所以这也不能说我变笨了,只能说明硬件设施在这里不好用,应当怪这里的坏境。”
范原不欲与她争辩,嗤笑一声准确表达自己的敷。
淮柔听了不高兴道:“怎么你还这样笑呢?瞧不起谁呢这是?”
范原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反正都要死了,不如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变成鬼的吧?”
她果然脑子不太好使了,被他牵着鼻子走:“你的措辞有点不当。我不存在变成鬼一说,因为我自记事起就是一只鬼,天生天长的鬼,整个地府里独一无二的那种,你懂吧?就是吸取日月精华,从石头缝里‘呱嗒’一蹦,出来就是本鬼,知道吧?”说完她白眼一翻,不客气道:“不过你也别太嘚瑟,瞧我看不出来你在转移话题吗?”
范原且听且点头,听到后头,抿嘴一笑,也不和她辩驳,靠在石壁上长吁了一口气。
“牙牙他们,也不知是不是和我们是一样的处境。”他慢慢说。
淮柔撇嘴:“你别说这个。你当我不知道呢,那梁什么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我在他身上闻到了鬼气,还是那种特别霸道的。”
范原却不惊讶,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知道他是鬼?”淮柔看他不惊讶,自己反倒惊讶了。
“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我猜他比我也差不了多少。”淮柔道:“还有你那个师弟纪牙牙,给自己改名叫纪无妖,一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范原瞪了她一眼。
“本来就是,我说的有错吗?”淮柔不甘示弱,“你跟我说你掉下来之前抓住了昏迷的他,既然你都抓住了,没有道理掉不在一起,就算有这个概率,你们两的距离也不会远。可是他现在人呢?只有我们两遇见了,况且我们是后来者,纪无妖亲自写信让我们过去的,保不准是他们设计的瓮中捉鳖,只等着我们两傻傻的上钩呢。”
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范原却说:“别乱用成语,什么瓮中捉鳖,我们有什么价值吗?再说他给我写信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你;况且牙牙自小和我一起长大,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把我们两说成鳖,是我的成语用的不好。但是,我觉得你的警惕心不够,你最好把这个给重视起来。一起长大的人,为什么你脱离了无妖派,而他却冠上无妖派作为自己的大名,活的风生水起?”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牙牙无关。”他的面孔忽然刀枪不入:“别再说了。”
淮柔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闭上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凝固。
过了一会儿,范原说:“我们不能从内部起矛盾,说不定龙首妖就是想从内部瓦解我们呢?如果这个地方真的是龙首妖所为,那么这个大妖一定智力非凡,我们不能用对付那些茹毛饮血畜生的办法去对付龙首妖。何况敌暗我明,我们除了推测,对龙首妖一无所知。”
淮柔不太想搭理他,闭紧了嘴巴不吭声。
刚才的那一些暧昧气氛被对话蒸发,早已荡然无存。然而她的心底却因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被对话激起了一点点不能忽略的不适感。
范原又沉默了,没多久,他坐到淮柔身边,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轻声道:“我还没谢谢你呢。”
淮柔到底没忍住,鼓着脸说:“谢我什么?”
“谢谢你耗费灵力为我治胳膊。”
淮柔“哼”了一声,恨声道:“早知道不治了,反正都要死了,叫你痛死,谁理你。”
范原笑了一下,“江淮柔,你真的活了三千多年吗?”
换来淮柔一个大大的白眼。
忽然洞外“轰隆”一声,洞口映出黄红色的耀眼炽光,光线陡然映在淮柔惊愕不定的脸上。
范原运起轻功,极快朝洞外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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