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岩浆大川不断喷射出丈高的火红色炽烈岩浆，红色的裸岩山尖刺穿大川，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急剧向上拔高。
岩浆剧烈的向上啸涌。
两人的头发被气流扑起，面庞都映上死亡般的红色，凝聚在黑色的眼珠里。他们对视了一眼。
两只颤抖着、因为发汗而稍微有些黏腻的手握在了一起。
紧紧的。这是死亡的慰藉。
范原念出咒语，古老无形的咒术围绕在两人中间，耳旁的风声证明那些虚无在飞速旋转着。
鬼皮伞自淮柔的耳畔张开，飞至两人头顶，像羽翼一般的冰冷的鬼气倾泻而出，密切的笼罩住他们。白色的伞面嗡鸣着，对这庞大的威胁颤抖的恐惧着，却绷紧了伞面，毫不退缩。
淮柔的残存的灵力从血脉中迸发，像水流一样渐渐充斥了整个伞面下的空间。
岩浆灭顶而来。
红玄二火像毒蛇一般将他们吞噬。淮柔感觉到灵识一轻，什么东西喷薄而出。紧接着，她失去了意识。
梁构背着手看眼前高耸入云的招摇山。
纪无妖在后面喋喋不休：“六天了！已经六天了，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原哥是柳大人请来的除妖师，真出了事情我们谁能担待得起？”
梁构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并不出声。
“不找原哥，好！我问你，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梁构，你究竟有什么图谋？！”
“什么图谋？”梁构玩味的笑，晃出手中一枚黑玉：“你怎么不去问你师父？”
纪无妖瞳孔放大，一时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涩涩的问：“无妖派的令信为什么在你手里？”
梁构似乎不愿和他多做纠缠，收了令信望了望天色，道：“你只需记得，令信在手，重如师命。”
纪无妖道：“难道师父的命令是让他们死吗？”
梁构厌恶的瞥了他一眼，“他们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如此优柔寡断，怪不得范原走了也不能做首席弟子，窝囊废。”
纪无妖脸色大变，兀自把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指节咯咯作响。
梁构却不再理会他，闲闲踏出脚步，“走吧，我们也是时候该找璋玉了。”
纪无妖却跟上来，仍旧问：“你到底把他们怎么了？是死是活你给个话！”
梁构一甩手就是隔空一掌，纪无妖竟毫无招架之力，闷哼一声，弓腰呕出一口血来。
“再啰嗦，我送你和你师兄团聚。”
纪无妖只觉天旋地转，恨不得立时撕碎这个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团聚？他怎么可以说的这么轻松？原哥真的死了？
幼时翻过丛丛尸骸对在一起戒备的视线，两个人抢来的脏兮兮的食物，原哥伏在自己身上承受那些拳头，只等他狼吞虎咽的把它们塞进喉咙……
呛得惊天动地，原哥的闷哼声不绝于耳……
他就这样死了？
纪无妖痛苦难当，师父的脸在脑海中闪过，那双若有似无的眼神久久的看过原哥，最后才在他身上停留一瞬，最后执起茶杯。
啊。
纪无妖一咬牙，反手从腰带中摸出玉笛横在嘴边，张口就吹。
锵地一声。
玉笛应声碎裂成两半。梁构的脸上勾着嘲弄：“劝你最好不要生出不该有的想法，否则你师父来了也救不了你。”
纪无妖几乎将骨节捏碎，梁构走远了，他狠狠把嘴角的血迹揉掉，闭了闭眼睛，跟着他大步往前走。
似乎只有这么用力，才能将难以简单用爱恨描述的过往抛在身后。
梁构见他走上来，也不说话，只是嘴角的嘲弄神色更重了。
山里越来越冷了，秋风吹过，几乎能将些微的水汽凝成雪。
纪无妖任由身上起着鸡皮疙瘩。
“什么叫不该有的想法呢？”
身后传来一把慢悠悠的嗓音。
梁构阴沉着脸转过去，正对上淮柔似笑非笑的一张脸，范原落后她半步，手里提着刀，微微低头向前走着。
“这不该有的想法要是生出了，无妖派的师父难道还会救我不成？”淮柔的笑更加浓重了，话音未落，鬼皮伞从她的耳畔张出，素若白纸的伞面疾旋着直奔梁构的脖子而去！
梁构哪里来得及！
险险的一偏头，伞面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也不只割了哪里，血忽然就顺着眉骨窸窸窣窣流下来。
血迹令鬼皮伞嗡嗡作响，它一击之后，盘旋在他身侧，倏忽间又动了，这次是他的胸口。
梁构张开手，一团赤红色的红玄二火直奔向淮柔二人。
范原横起长刀在两人身前，低声念出一串符咒，将两人保护的一丝不苟。
“雕虫小技！”梁构冷哼一声。
红玄二火毫不留情的朝他们烧去。
岂料无形的符咒强并不惧怕这些火焰，反倒是红玄二火有被隐隐吞噬之意。
梁构再次运功。
这次却没有那么什么容下他喘息的机会，鬼皮伞是来自地府最冷漠的武器，取人性命犹如无人之境，兴奋的嗡鸣一声，鬼皮伞眨眼间便冲到了梁构眼前。
他大骇。
“祭祀地！”梁构大喊。
鬼皮伞堪堪停在他眼珠前一寸。
“祭祀地怎么了？”范原收了符咒，淮柔缓步走出来，“说，说不出个理由，我就让你再死一次。”
梁构道：“我能帮你们找到祭祀地的位置，所以你们暂时还不能杀我。”
淮柔笑了一声：“哦？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找到祭祀地？说白了不过是范原到这里来赚点除妖钱，我跟过来玩玩，不做也就不做了，有什么好不能杀的？”她身上的薄软鲛绡在走动间流光溢彩，拖在林叶密布的土地上，像拖着一条苟延残喘的性命：“还是说，这种方法不太适合梁先生你，要给你换个岩浆大川来泡泡？”
话到最后，杀意毕现。
“你需要灵缘。”梁构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想成鬼仙，你得收集灵缘。”
纪无妖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你都知道了？”淮柔笑：“你消息可真是灵通。只是我不知道，我们地府什么时候也出了你这样的败类，那老鬼王没清理门户？”
“承蒙鬼王大人留一片栖息地。”梁构微微垂下头，面无表情道：“所以，我不求你看在鬼王的面子上，江淮鬼仙一向为所欲为，我心中有数。但江淮鬼仙不如看在灵缘的份上，留在下一命。更何况，我自知没有能力杀害鬼仙大人。”
“范原，”淮柔笑嘻嘻的嗔道：“你看，你拖累了我，人家只想杀你呢。”
范原无奈的看她一眼，默不作声。
“但是，谁说我一定要在这里收集灵缘了？在哪里收集灵缘补一个样吗？你不想杀我，我却想要你的命！”鬼皮伞直取梁构面门。
梁构撑起红玄二火，与鬼皮伞负隅顽抗，额头上渗出汗来，淮柔还在那里抱着胳膊一脸看热闹的样子。
“……你必须……在这里……收集灵缘，别的地方……没用。”他吃力的说。
淮柔张开手掌收回鬼皮伞，伞面合拢，她皱起眉头：“细细说来。”
梁构面不改色，仿佛刚才在鬼皮伞的威压下狼狈不堪的人与己无关一样：“并不是和每一个人都会产生灵缘，之所以叫灵缘，就是因为随机性。传说中灵缘是某一位上古神的念头，这念头无比跳脱，落在哪里根本无规律可寻。”
“可见你又是忽悠我，”淮柔抬高下巴：“我来凡间就来过两个地方，无比跳脱的灵缘就在这两个地方都有了？你当我傻？”
“并不是。”梁构却还跟她一本正经的解释：“灵缘出现是有征兆的。”
淮柔不耐烦道：“别跟我在这卖关子，一口气把话说完！”
“死人。”梁构说：“同一个地方必须因为同一件事死六个人以上，灵缘才会有出现的可能。”
淮柔“嘶”了一声，转过头对范原吐槽：“哪门子的上古神，这也太缺德了吧。”
范原笑了一声。
“那行吧，”淮柔对梁构说：“我不杀你，你来找祭祀地。但是你想害范原，被害人也是他，他要不要寻你报仇，我是管不了的。”
梁构却连范原看也不看，摆明了不把他这个凡人放在眼里。
淮柔看见了，转头嗤笑一声，对范原说：“德行！以为自己是天帝呢！”
范原却不在意，收了长刀：“带路吧。”
梁构走在最前面，看这样子，似乎对祭祀地的方向胸有成竹。
这厢纪无妖忙不迭的抓住范原问东问西，一脸心有余悸，恐怕确实是吓坏了。
淮柔看他那样子，想到之前在石壁洞里自己还那样怀疑他，就忍不住说：“其实你现在看见的范原已经不是范原了。”
纪无妖果然一怔。
淮柔笑眯眯的说：“我们两掉进岩浆大川，范原的肉身已经死了。我因为本身就不是人，所以就幸免于难活下来了。”
纪无妖本来挨范原紧紧的，闻言暗暗的挪开了点，拿眼睛偷偷的把他们瞧了又瞧，最后有点底气不足了：“……原哥，你真的……真的变成鬼了？”
求评……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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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雕虫小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