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原白了纪无妖一眼,“我有做鬼的气质?”
纪无妖抚着胸口做西子捧心状:“吓死我了,你要是变成鬼我可该怎么办。”说完对着淮柔敢怒不敢言:“江姑娘,做人不能这样,我要是被你吓出个好歹怎么办?”
“你忘啦?”淮柔还是笑眯眯的:“我可不是人呢。”话音未落,五指作爪作势往纪无妖身上抓。
范原不动声色的横在两人中间。
饶是如此,纪无妖还是“嗷呜”一声惨叫:“江姑娘!”
“没意思没意思。”淮柔兴致缺缺收回了手,双目如哀似怨的溜过纪无妖:“你一点都不好玩,还不如范原好玩。”
范原无语,只想翻大白眼。
纪无妖还是心有余悸,“原哥,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我醒来之后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边就只有那谁,”他向前一努嘴:“只有他在,你们两都消失了。”
范原将岩浆大川的事情与他说了。
纪无妖大吃一惊:“我一直觉得皆留居是个一毛不拔的地方,敢情这老板人还不错哦。白送你一个海子,没想到最后在岩浆大川里救了你们的命,连红玄二火都烧不破,还让我原哥捡了个大便宜,这印上了红玄二火的符咒得是多稳的一手!”
他露出艳羡的目光,“可惜了,要是掉下去的人是我就好了。”
范原看向他的眼神里微微含了些怜悯的神色,纪无妖一直没有抬头。
淮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脑袋转来转去,忽然一拍脑门儿:“这有什么好羡慕的,瞧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当当当~”她从乾坤袋里掏出来几串烤鱼,在纪无妖鼻子底下一晃:“瞧瞧,在岩浆大川那里几乎每把我们两给饿死,我就从海子里摸了几条鱼,烤来做干粮吃。不过既然你不开心,那分你一条鱼咯。”
她眉飞色舞把鱼往他手里递,纪无妖像是有些娇怯怯的偷看她一眼,再看一眼范原,后者几乎已经把鄙夷毫不顾忌的挂在脸上了。
纪无妖心念一转,一点也不光明磊落的从淮柔手中接过烤鱼,一边点头哈腰道:“谢谢江姑娘。”一边拿眼瞄他。
察觉到范原更不开心了之后,纪无妖就笑得更畅快了。
这笑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挑衅,范原恨不得拿拳头在那上面来一下,试试自己的拳法有没有松懈。
叫淮柔大开眼界,人类就是奇怪,这刚才还不开心来着,转眼就能笑成一朵喇叭花,朝着谁向谁开。
脚下的土地渐渐变成零散的石块,几个人已经走进了山里。
山路一十八弯,走过一重又一重山,上坡路越走越陡,渐渐地连杂草都稀疏了。
纪无妖刚受过伤,走了这许多,双手插在肚子上直喘气。
“多久能到?”淮柔不客气的问道。
梁构头脸上的血济凝成了痂,他也不擦,就那样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说:“快了。”
饶是淮柔,都免不了一阵恶心。
等到几人站在山脚一块面积不大的平地上时,梁构忽然出声,“就是这里了。”
纪无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下意识的跟了一句:“就是这里了?”
梁构并不理他。
纪无妖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垂着手不说话了。
却见梁构伸出双手,九幽红火从他的掌心喷薄而出,覆盖了整个地面。
那地面像是有灵性一般,一个圆盘形的地域主动将九幽红火吸附进去。随着时间的拉长,圆盘的上空现出了一个圆形的祭祀台,红色的火焰光芒里,石头那种泛着冰冷光泽的青色让人无端肃冷,悠远而古老的乐曲在人心上盘亘,越绕越低,随后,那祭祀台凝成实质,梁构掌心的红火被尽数吞噬,那石青色沉淀成吊诡的黑色。
风声呜咽着。
梁构半阖着眼睛,站在祭祀台边缘,头发被风散乱的拍在脸上,玄色的衣角上上下下。
一时肃穆。
这是一种天神的威压,一种与生俱来的震慑,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膜拜。
纪无妖膝盖一软,最先跪了下去。
接着范原也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
淮柔却不动,冰白的鲛绡是天人的云朵,她像穿越时空而来的异域神袛,提起裙摆,微微低着头,举步踏了上去。
“咚”的一声,梁构也跪了下来。
范原竭力控制自己的深思不被操控,不经意间别头:梁构望向祭祀台上的淮柔,眼神是热切、是狂喜,更是臣服。
淮柔一无所觉,她的视线扫过他们,划过范原,冰冷的神色像是怜悯众人的天神,只是不像江淮柔。
她耳畔的鬼皮伞发出嗡嗡的震颤,剧烈的在风中摇晃。
“江淮柔!”范原握紧拳头,用力挣脱精神束缚大喊一声。
她似乎有些茫然,头转到他的方向来,眼睛似乎在他身上聚焦了一瞬,旋即又被这古老的祭台勾摄。
除了风声,四周静悄悄的。
范原闭上眼睛,狂念咒语,被红玄二火加持过的符咒竟好像给这祭祀台献祭一般石沉大海,无形的精神威压更甚了。
淮柔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古老的世界。
长而广阔的森林是这里最原始的基调,四处群山环绕,身围兽皮的男男女女或执长矛、或手拿草绳,发出响亮却有规律的吆喝声,正在追赶一头麖。
麖慌不择路,在森林里四处乱撞,显然已经失去了这片赖以维继森林的眷顾,正在逃命,直直朝淮柔撞来。
她慌忙要避开,可是那长着长角的高大的麖竟穿过她的身体,一纵越过了一条小溪。
她愕然看着对面跑过来的人们。
其中一个额头上划着三种彩线,颈上挂着一串兽牙项链的男人手持长矛,对准窜逃的麖一扬臂,长矛刺穿风声扎进小溪,泼出一大片水花。
阳光照着,水面浅浅的彩虹晃了晃。
麖逃了。
那一群人面上出现一种如临大敌的神色,先是同那额头上有彩纹的男人急促的交谈,后来声音越变越大,人们操着淮柔听不懂的语言,似乎在大声争执。
画面一转。
茅草搭建的破屋里,一个妇女手中抱着两个瘦小的孩子微微摇晃,额上有彩线的男人掀开门帘走进屋里,手中端着一碗汤。
淮柔就在屋里,他们对她视而不见。
那妇女抬起一张愁苦的脸,眼窝深深凹陷进去,焦急的说了一串叽里呱啦的话。
那男人摇摇头,把汤送到妇女手里。
妇女晃着孩子,掰开小孩的嘴,企图给小孩喂。
汤沿着小孩的嘴巴滑下来。她急急捞过另一只碗紧紧贴在小孩黑乎乎的脸上,把小孩的头侧一点,好叫汤不要流到地上。
小孩一口没喝下去,妇女不喂了,放下碗抱着小孩有气无力地开始哭。
淮柔凑近一看,那碗里哪里说得上是汤,根本就是一碗清水里泡了一两片看起来像树皮一样黑乎乎的东西。
想起明显比捕麖时瘦了大半的彩线男人,淮柔掀开帘子出去一看。
一股腐尸味扑鼻而来,这个原本是部落的地方三三两两的横着尸体,淮柔脚前的一具半边脸都看得见骨头了。
土墙上用油彩画着一只麖,上面用朱砂色恶狠狠的戳了一个叉。
森林东歪西倒,竟被砍了一半多。
淮柔还想再看,画面开始扭曲,她又被强行拉入另一个画面。
三个骨瘦伶仃的男人迎风站着,额头上用彩线画着更加繁复的花纹,跪在一处古老的石青色祭台前面,祭台上面站了一个黑色长袍的老者,脸上的皱纹堆叠着,嘴里大声念着什么。
随着他念的频率越来越快,祭台的颜色越变越黑,风声渐起,老者的长袍在失去森林的天空中铺成黑云。
三个男人的肉身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接着三人化作三块巨大的碧绿色美玉升上空中。与此同时,一声枭叫划破长空,巨大翅膀遮天蔽日,钢铁般的三趾鸟爪落在祭祀台上,高昂的龙首如同古老的神袛,俯瞰着这世间的一切。
碧绿色美玉环绕着鸟神龙首的神,发出刺目的光泽,而后穿过神嵌进祭台。
长袍老者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
“何事?”
“麖入世,千里腐尸。此三人愿以身为祭,求山神大人杀麖,换得一方安宁。”老者躬身道。
鸟神龙首的神不再言语,一声长叫,振翅飞去。
淮柔转过身来,一片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
范原的长刀“锵”的一声出鞘,他飞身而起,长刀破开长空,祭祀台周围猛然激起气浪,范原已抱起江淮柔,旋身而出。
一串碧绿的璋玉佩章从祭祀台上腾空而起,在空中越变越大。
范原身后破空声起,伏在地上的梁构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以一个刁钻的姿势腾空,一把捞住了璋玉。
璋玉顿时光芒大盛。
淮柔睁开眼睛,只见范原横起长刀,直取梁构抓住璋玉的那只手臂。
梁构冷笑一声,一掌拍向范原胸膛。
就是这一掌。范原不躲不避,胸膛挨了一掌的同时,长刀没入梁构的左肩。
梁构闷哼一声,顿时松了右手。
倒飞出去的前一瞬,范原稳稳的抓住了璋玉。
淮柔红着眼旋身抱住了范原。
“原哥!”纪无妖奔上来,怒目梁构。
梁构暴喝一声:“坏我大事!”五指伸出,指甲暴涨直奔范原而来。
鬼皮伞自淮柔耳畔飞出,“锵”的一声迎上梁构。
随着他的动作,梁构右肩血如泉涌,行动到底受了限制,在鬼皮伞凌厉的攻势下几乎毫无招架之力,鬼爪如铁石一般根根尽断在急速旋转的鬼皮伞下。
梁构痛的跪下去。
淮柔半抱着范原,极其冷漠的看着梁构,然后把范原放下,准备了结这个碍眼的东西。
梁构的眼睛里出现难以遏制的惊恐,还有一些隐隐的复杂闪动。
淮柔伸出两只手,掌心流光骤起。
衣摆忽然被人轻轻的扯了扯,她眉头深锁,歪头去看。
范原正撑着地慢慢起身,苦笑了一声,“我没有事。”说着他扯开胸前的衣服,中衣上凌乱的花了几笔符咒,像是他仓促之间画上去的:“都被符咒挡了。”
“靠。”纪无妖愕然道:“师父又偷偷教你厉害咒术了?”
范原还没说话,只听梁构哈哈哈笑了几声,那笑声如老鸹单寒,激荡在皮肤上。
天地忽然变色,铺天盖地的犹犹豫豫的阴云滚滚而来,刹那间席卷了整个招摇山脉,伴随着狂风呼号,一阵枭叫由远而近传来,说不出的刺耳。
黑云压山,飞沙走石。
须臾间,一双巨大的翅膀拍打过山尖树木,像一阵狂风一样的掠至祭祀地,三趾鸟爪呼啸着狂风降临在祭祀台,一声凄厉的枭叫划破长空。
淮柔一手抓住范原,一手抓住纪无妖,在龙首妖降临之前飞速后退。
而梁构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古老而庞大的龙首缓缓转过来,巨大的龙目冰冷的注视着他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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