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时安起来洗漱完毕,从乾坤袋里掏出个肉饼就着凉水下肚。
纵使知道是因为主魂不在,依然忍不住要埋怨曾经的自己一天到晚正事不干。
就算没人教,乾坤袋里也有几本基础启蒙的书,都没见翻过两页。
昨天他就发现了,这破烂身体与凡人近乎无异,大概率连凡间习武的普通人都比不上。
一顿不吃就头晕眼花。
与其去饭堂受气,不如自己解决。
时安在心中盘算启程日期。
他刚刚度过这次的血脉反噬,不会御剑,也搞不到飞船这种快速的交通工具,想必只能像凡人一样出行。
估摸着走到最北边需要半个月以上。
运气好能够直接拜入重峻派,运气不好就只能再去炎天教碰碰运气。
再不行,唯有出家一条路可走。
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也不想失去他的头发。
吃完他准备去藏书阁溜达溜达,临行前他得想办法偷学点防身的法术。万一遇到危险,能尽可能拖延时间。
他已经断断续续将那几本书翻过一遍,再深入学习要去找别的书。
细细绵绵的雨还在下。
比不上早先来的猛烈,却是一刻不停,空气中弥漫着水雾,距离稍远就是朦胧一片。
昨天为了脱身,牺牲掉了他仅有的一把伞。
今天再想出门,只能硬着头皮淋雨前行。
穿过破旧的铁索桥,路过饭堂,经过空无一人的练武场,藏书阁终于到了。
玄剑门世代积累下,藏书阁足有八层。
从入门到精通,从剑术到炼丹,各方面秘籍都有。
有个别弟子和他一样冒雨前来,见到他,忍不住侧目,又对他敬而远之,生怕招惹麻烦。
时安不是曾经的他,自然不会在意这样的目光,坦然地走到目标区域,找到自己想要的书。
时安坐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翻着手中的书,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从书页上滑过。
窗外传来一阵嘈杂。
“是狐妖一族吧,听说他们全族不论修为高低,长得都很好看呢。”
“是啊是啊,你看大师兄旁边那人。”
“远远看上去不比大师兄差呢。”
“哈哈,小丫头,你心动了?”
……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天气放晴,许多放了课的弟子从四面八方自发汇集过来,神情激动。
时安站在窗棂后,明暗的光影错杂打在他的侧脸,有种雕刻般的美感。
远远地可以看到,回廊那边,有一群人慢悠悠走来。
莫名其妙的,时安右眼跳了几下,他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另一边。
徐砚之引着阮序闲逛,两人偶尔交谈两句。
旁边一起作陪的是余茵和余芃。
阮序心不在焉地随口奉承:“早听闻贵派宏伟壮观,真是麻烦你们带我逛了这一上午,我回去一定跟阿爹阿娘讲清楚,好好答谢贵派礼遇。”
然而结合他一大早就叩响山门,扬言此行代表涂山来拜会玄剑门,进来后又不讲礼数,马上要求玄剑门派人带他熟悉环境,过程中各种呜呜渣渣的行为来看,不是智商低下的愣头青,就是来找茬的刺头。
“阮公子客气了。”徐砚之面不改色,“涂山多年来都与八大门派共同抗击魔族,你此番前来,理应是我派座上贵宾。”
“前方是我派藏书阁”余茵开口,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接了一句,“这也是我派最北边的建筑了。”
从南到北。
她也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在短短半天不到的时间,用腿把整个门派丈量一遍。
真该结束了吧?
总不能来一句没记住,再重新走一遍吧?
一行人在藏书阁门口的广场停下。
阮序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建筑,摇了摇手中折扇。
“阮公子?”
“哎呀我一想到以后在玄剑门求学,能每天来这么气派的藏书阁看书,就感到无比幸福。”阮序真诚地胡言乱语,“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劳烦你们再带我进去参观一下吧。”
“这……”余茵扭头看向徐砚之,面露难色。
前面走了这么多地方,好歹都只是在外面随便看看。
这八层的藏书阁一进去,没个半天都很难出来。
“阮公子,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马上正午,不如我们先去饭堂用饭。”
余茵顿时眼睛亮了,忍不住感动于徐砚之的细致体贴。
徐砚之修为是这一行人里面最高的,他自然不会觉得累。
他是觉得到底人妖有别,阮序一个妖族,说是来拜会学习,上来就别有目的往藏书阁走,不得不防。
说罢,他上前一步,挡住阮序视线,想引着他向饭堂走。
后面跟着的玄剑门人向来以徐砚之为首,他一开口,众人都往饭堂转弯。
阮序像钉在地上一样,纹丝未动。
一把抓住徐砚之的小臂,兴致勃勃而又态度坚决:“徐兄,我早就向往你们中原的文化,请务必带我进去熏陶一下。”
后面的人动作做了一半,硬生生中断停在原地。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徐砚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这世上真有如此没有眼力见的人。
“门内一切有规定,过了时间饭堂不再开放,若是耽误阮公子用饭,传出去倒是我玄剑门招待不周。”
阮序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瞧着藏书阁跃跃欲试。
余茵忍不住上前一步打断:“你有完没完,来我玄剑门求学就要守我派门规,大师兄发话轮得到你在这推三阻四?我们也没工夫整天陪你闲逛,我劝你老实跟着去用饭,完事听大师兄安排就是,不然还是哪里来的回哪去!”
徐砚之抬手制止,却没有反驳。
阮序好似才反应过来:“耽误各位用饭了,实在不好意思。”
狐狸精最会演戏,真能从他伪装纯良的脸上看出几分虚伪的歉意。
就在众人以为他终于放弃作妖的时候,他话锋一转:
“既然如此,让这位一看就没打算去吃饭的同门带我逛逛不就行了?”
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指向时安站的位置。
时安隐隐感觉不对劲,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
时安这会儿也想起来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他就是昨天街市上想绑他的人!
这人今天没带着蓬松的大尾巴招摇过市,穿戴没有过分高调,衬得面容都清丽了几分。
他一时还真没认出来。
真是阴魂不散。
负责接待的一群人,还有围观的弟子,都顺着阮序所指的方向望过来。
说是万众瞩目都不为过。
在场的都有修为,只有高低之分。
这点距离看清他的面容属实不是难事。
现在再跑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时安:“……”
或许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的。
“下来。”徐砚之目光灼灼,锁着时安,沉声道。
用了传声入耳,时安听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办法,他只好认命,抬腿向楼下走去。
始作俑者一副如意算盘得逞的得意模样,时安略过他,向徐砚之缓缓行礼。
徐砚之皱眉,倒没有开口询问他今天怎么来了藏书阁,只是吩咐:“从今天开始,你来陪同涂山阮公子在门内学习,必得尽心照料。”
时安完美的笑容面具漏出一丝裂缝,不理解徐砚之怎么能这么随意把这种接待贵客的任务交给他。
“我吗?我不行吧,大师兄,我什么都不会。”
“不会就去学,你俩一起从头开始学习,正好做伴。”
旁边的余茵和余芃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是啊师弟,阮公子不通人族修仙之法,既然是来交流学习,也要从打基础开始啊,这个伴读人选非你莫属。”
时安瞥了她一眼,懒得给出任何回应,只看着徐砚之,希望他能收回成命。
徐砚之显然没打算继续和他们在这耗下去,对他祈求的目光视若无睹,吩咐清楚踱步就走,生怕甩掉的包袱自己长腿跑回来。
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有序离开。
一条胳膊从他身后伸过来,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师兄人真不错。”语气中是奸计得逞的满足。
时安一把甩开他的胳膊,淡淡道:“我和你很熟吗?”
阮序不在意,凑到他脸前:“哪有上来就熟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全靠强求。”
神经。
“这是你昨天想绑我的理由?”
阮序讪讪地说:“你听我解释,这完全是个误会,我是想接你回去做客。”
时安抬眼望着眼前的狐狸精,半晌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自顾自往饭堂走。
比起跟这个危险分子单独相处,和玄剑门这群人在饭堂相遇都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了。
“你们门派饭堂可以自己点餐吗,看你这小身板瘦得,今天我请你吃点好的。”
“以后带你回我们涂山,涂山的水土最养人了。”
阮序在旁边步伐轻快,嘴里哼着无名小调。
时安则满脸黑气。
两人就这么气氛诡异地走到饭堂。
来得早的人都已经吃完陆陆续续离开,迎面撞上两人,都带着诧异的目光。
更有甚者停下来肆无忌惮观察。
时安暗暗咬牙,箭步流星走进饭堂。
进门就看到先一步的徐砚之等人坐在角落,见他二人进来,明显停下交谈。
顶着这群人的注视,时安打饭坐在对角。
“这伙食真挺一般的。”阮序端着相同的饭菜紧挨着他坐下。
时安往边上挪。
阮序不动声色地继续贴过来。
时安果断起身坐到对面,这下阮序倒没在跟着。
空间密闭,以至于周遭的窃窃私语都飘了过来。
如果我有罪,是可以给我个痛快的。
而不是让我在这里被人当猴看。
时安抬头看着阮序,诚恳建议:“我觉得也是,不如你回涂山吧。”
“你终于答应跟我一起回去啦?”阮序佯装扭捏。
“你为什么要这么缠着我?”
重音同时在“缠”和“我”。
时安蹙眉,满是不解。
昨天他以为是仇恨他父母的激进分子寻仇,今天看下来又不像,怀揣渺茫希望,选择直接发问。
阮序眼底略过一丝微妙,理直气壮地说:
“因为你长得好看。”
语气轻佻又不正经。
时安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他埋下头往肚子里装填。
对面的阮序从自己碟子里给他挑肉丝,被时安冷酷无情地丢回来。
见此阮序直接把另外一盘没动过的跟他调换,他这盘饭堂大娘听说他从涂山来求学,给的肉多些。
时安换回来。
阮序也不失望,乐此不疲地起身去给他打汤。
他回来时,那边徐砚之一行人已经用好饭准备离开。
余茵带着挑衅的笑容走过来:“呦,这不是我亲爱的师弟么,今天来的挺早?”
人是铁,饭是钢。
对很多修为不高的修仙之人来说也是如此。
所以即使玄剑门再大,饭堂依然是最好堵到一个人的地方。
原来他没少在饭堂被嘲讽欺凌。
就算表面再怎么张牙舞爪,潜意识里也会选择躲着这群人走。
要不挑确定他们都离开的时间过来碰碰运气,要不就是自己挨着等下一顿。
徐砚之从一旁经过,施舍的给了个眼神,脚步一点没慢。
余茵目送他离开,嘴里戏谑更添几分:“实在难为大师兄,绞尽脑汁的给你找出路,生怕你哪天就被扫地出门了。”
余芃和另外两个在旁边附和的哄笑。
时安没有什么带入感,这点造不成实质伤害的恶意对他来说完全不痛不痒,懒洋洋抬眼:“大师兄替我着想,你嫉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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