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庄园时,连马匹都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思,体贴的放慢了脚步。
薇奥拉向窗外望去,鸢尾花正值花期,开的热烈,在庭院里错落有致的分布。她心里想到,这花匠一定很贵。
“庄园后面有一座花园,有座凉亭可以望进花园里,里面的花草都是随便弄的,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去打理,全换掉也没事,这里是你的家,你可以做任何事。”塞西尔见她一直望着窗外,还以为她对花草感兴趣,便介绍了一下。
“我其实没这个爱好来着,我是想起来我的朋友,她很喜欢画画,如果知道这里有这么多植物一定会很高兴的。”马车已经接近了走廊,薇奥拉收回目光,表示她目前还没能培养出来这种烧钱的爱好,第一反应还是心疼钱来着。
“是那位爱小姐对吗?”塞西尔笑了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她朋友的了解,“她的绘画水平十分出色,那副肖像画实在是很写实,我见到的第一眼就想要收藏了。若是爱小姐有意愿的话,我很愿意请她为我们画一幅肖像画,我们可以挂在二楼客厅里。”
“如果有颜料的话,简一定非常高兴。”薇奥拉提起裙摆,在塞西尔伸过来的手臂上一撑,轻盈地走下马车。
“欢迎您回到鸢尾庄园,尊敬的小姐。”风度翩翩的老管家克洛斯拿着手帕,看向她的目光里也满是怀念,“我真希望您会喜欢这里。”
“这里有一位艾玛夫人介绍来的女仆,她会带您熟悉这里的一切。露西,上前来。”他呼唤着,一个褐色头发的女孩利落的走过来,向薇奥拉行了个礼。
然后,她们走进了那幢薇奥拉曾经视为终极目标的大房子。每一个人对这里都比薇奥拉熟悉,可他们十分迁就这位漂泊在外的小姐的感受,花费了一下午,陪她走遍一楼和二楼的每个空间。
哪怕她想要去看看仆人的办公室,储藏室还有厨房,索菲亚都宽容地笑着,包容了她所有的好奇心。
……
亲爱的爱小姐:
我一向愿意如此称呼你,你不觉得比起简小姐来说,爱小姐是个更可爱的名字吗?我知道你又要说我有着浪漫的幻想,但我觉得无论是另一位简小姐还是伊丽莎白小姐都会赞同的。毕竟她们向我来信时,从来都称呼你爱小姐。
我今天过的像是梦一样。你曾经向我描述过,你的叔父,如何像是天神降临一样,将你从污浊不堪的罗沃德里拯救出来。他相信你的品行,知晓你绝对不会是里德太太口中那样不堪的人。我觉得我此时的快乐,便有如你那时的快乐。他们比我预期的更好,这里也远胜我一切的想象。
鸢尾庄园有着我曾经期盼的甚至是不敢期盼的种种,请转告班纳特小姐、伊丽莎白小姐和玛丽小姐,这里有着一个很大的藏书室,据说我的祖母玛丽亚夫人曾经十分热爱民间故事,因此祖父为她搜罗许多书籍放置在此处。我猜有个小姑娘要高兴地叫起来了。有朝一日我一定会邀请你们来这里做客,你们尽可以在这里学习和阅读。到时候请不吝赏光。
……
生活中并非没有谜团和阴影,但爱小姐的勇气一直在鼓励我。你曾经向叔父说明,只愿意把他当作亲人看待,而不仅仅是金钱与继承的关系。那古怪的老先生起初不以为然,可不至二三年,便已经愿意在与你的通信中提起你的女子学院教师事业,对你的学生们大为赞赏。亲爱的简爱,你总是这样勇敢而自主,愿意面对生活里的一切转折。所以我也会向你学习,这已经是个再好不过的开端了,我相信未来总比过去好。
你亲爱的挚友
薇奥拉
她伏在书桌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向后靠在厚实的椅背上,初夏带着些凉意,透过开着的窗子侵袭她还有些湿润的头发。
“小姐,您写完了吗?窗边现在有些冷呢。”露西将刚才的洗澡桶提下去,进来的时候看薇奥拉披着披肩,打了一个寒颤,便不由得关心的问。
“我写完了,你明天帮我寄出去吧。”薇奥拉搁下笔,离开窗户,果然不再感到寒冷,“我没想到伦敦这里喜欢在夜里开窗呢。”
她曾经的卡斯塔德女子学校便是这一理念的坚实簇拥者,无论冬天还是夏天,都坚持烟囱和窗户必须敞开着,据说这代表了人们对于缺氧的恐惧,虽然薇奥拉始终不能习惯,但只能坚持锻炼身体,好让自己习惯这种温差。
“伦敦更是学者们的聚集地呢,博士们都提倡这样的健康理念,所以大家也都跟着这么做了,”露西笑道,并未就此说的太多,而是直接提出来解决办法:“您要是不习惯的话,当然可以关上,我听人说,替代方法是可以在卧室里放一碗水。”
“我听克洛斯的介绍,说你是艾玛夫人介绍来的,你之前也在伦敦吗?”薇奥拉便不再关注窗户,转而关注起她来。
“是的,”露西屈膝,向她介绍自己:“我十三岁就在图森公爵府上做事,时候公爵小姐,但今年公爵小姐远嫁了,我不想离开伦敦,所以便出来了,正好艾玛夫人听说塞希尔伯爵阁下有这样的需求,便把我介绍到这里。”
“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在伦敦里办的事情,都可以询问我,我对这里十分熟悉。”
“那就太好啦,我正需要你呢,露西,我这里刚好有一桩事需要你去办,”薇奥拉笑起来,看过来的绿色眼睛闪闪发光:“你帮我寄过信之后,帮我打听打听艾奇顿出版社,我和朋友之前在那里投稿,但近期感觉回复变得敷衍了许多,我想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薇奥拉小姐真的很像塞西尔柏得伯爵啊,露西在心里感叹,她不会是第一个这样想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样感叹的人。
不是说容貌,要说容貌的话,她们仅有六分相似,而是那种神态,尤其是在想要做成事的时候,更是像了个十成十。但我觉得,我还是比那些老爷大人们幸运的,露西在心里想,至少他们只能面对冷脸状态下的塞西尔伯爵阁下,而我的新任主人,绿眼睛甜蜜的能淌出来蜂蜜。
“谨遵您的吩咐,小姐。”
……
“这是您这一周的课表,小薇。”索菲亚敲门的时候,薇奥拉的头发已经干了,露西正在给她梳头。
她侧过头看过来的时候,几乎让索菲亚想起那位夫人。那位苍白的、病弱的、眼中却闪烁着不屈火焰的夫人。
只是终究不是一个人。薇奥拉只是个小女孩,她那么健康,那么富有活力,眼中的倔强也多是出自性格,而不是对命运的抗争。
但索菲亚还是想要感叹,遗传是多么精妙的事情啊。她能从薇奥拉身上看见许多人,却又一个都见不着,眼里只能见到这个小女孩了。
露西已经体贴地离开了。
薇奥拉对索菲亚伸出胳膊:“您愿意今天陪我睡吗?”
“当然,小薇。”索菲亚接替了露西的位置,慢慢的给她梳着长发,缎子似的黑发,在发尾处有些干枯毛躁,如果夫人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她一向觉得自己的黑色长发是宝贝,绝不肯让人轻易毁损的。而自己的女儿,却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连头发的营养都不能保持。
“我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呢?那位艾斯黛拉夫人?还有那位玛丽亚夫人,我今天下午走遍了整个庄园,却没有见到她们的画像。”索菲亚知道薇奥拉有话想要问,从下午就想要问了,但却一直忍着,所以她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索菲亚便微微笑起来。
她语气柔和地说:“因为这里是鸢尾庄园,是塞西尔在伦敦购置的房产,他更青睐风景画,所以无论会客厅还是餐厅,所挂的都是名家画作。那些承载着他记忆的画像,都放在柏得庄园里,等您回到那里的时候,能见到很多夫人们的画像。”
“艾斯黛拉夫人、您的母亲……”索菲亚停顿了一下,目光有些悠远,她知道薇奥拉想问的是她的母亲,那位生下她的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柏得家族的人挑妻子的眼光都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阴差阳错的话,薇奥拉一定不会丢失,不会流落在外十几年,她会在满是欢声笑语的庄园里长大。夫人们那么喜欢孩子,也会在一定的时间为她启蒙,教她读书,会愿意实现她所有的愿望。
可她现在没有办法告诉薇奥拉,她们对于她的到来会是多么的欢喜。
“她是个很好的人,在怀着您的时候,她总是向上帝祷告,希望自己虚弱的体质不要传给孩子,您这样健康长大,她便别无所求了。”
索菲亚欲言又止,最后说:“您如果还想知道更多的话,可以去问塞西尔,有些事情,我想,只有你们彼此能够理解。”
薇奥拉当然会去问的,毕竟索菲亚的隐瞒薇奥拉听出来了,这个庄园里,除了塞西尔,还有谁能让索菲亚有所隐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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