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上的诅咒已破除,秦书婳把回忆里的画面重新尘封。
她缓过来后,先拿纸笔画下金童回忆里看到的神秘人与怪异古籍。随后他们埋葬母子二人的骨灰,净化金童魂魄。
至于杜夫人的魂魄,她已然献祭出去,他们最多只能帮她修复些。之后还能不能投胎转世,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南旸皇商赵家的这趟差事已至尾声,秦书婳走到院中,取出任务牌。她指尖凝聚一点阴阳之力,轻轻点在令牌中央。
令牌微震,散发出幽冷光晕。
片刻后,令牌前方的空气如水波荡漾开。一个约莫三尺高,穿着不合身灰色差役服,头戴尖顶小帽的身影从中挤出来。
小阴差脸色青白,眼睛溜圆,腰挂小勾魂锁链,手捧发光薄册,显得有些紧张。
“日……日月城差事?”
小阴差声音尖细,努力挺直腰板,看向秦书婳手中的任务牌,又瞄了一眼她身后几人,缩缩脖子。
“赵府闹鬼案已结,亡魂引渡。”秦书婳说完,熟练地朝小阴差一摊手。
小阴差愣了一下,待秦书婳看向他腰间,他才反应过来,把腰间缠绕的小勾魂锁链放秦书婳手上。
秦书婳把金童和赵松福的魂魄,还有杜雨莲的残魂,一并地串在勾魂锁上,递过去。
小阴差翻开薄册核对。
确认无误,簿册上自动亮起微光,他们五人身上的任务牌也随之亮起,每个人周身都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黑白交杂的薄雾。
这是来自冥界的差事奖励——最纯粹的阴阳之力。
奖励的阴阳之力是有定量的,根据任务难度和个人贡献定量,如果没能吸收完,到特定时间也会消失。
秦书婳周身的薄雾相对浓郁一些,她却是最先吸收完的。
一睁开眼,她立即看向柳叙的方向。
她刚刚注意到,在小阴差出现,尤其是其腰间锁链发出轻鸣的瞬间,侧后方的柳叙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
他极其自然地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挪向廊柱阴影,气息瞬间收敛得近乎虚无,仿佛融入那片阴影里。
若非秦书婳一直分心留意他,几乎难以察觉这微妙的位移和气息变化。
秦书婳观察着柳叙周身薄雾的浓度。
让她意外的是,薄雾确实在一点点变少。
阴阳之力是阴阳师、冥界鬼魂,还有部分邪祟使用的力量,除这三类无人能吸收。当然,除了现场吸收,还有一种方法是用珍贵的收容法器暂存。
就是不知,柳叙是属于哪种情况?
柳叙是倒数第二个吸收完的,只比纳塞快一点点。
就连这,也有可能是他刻意控制的结果。
秦书婳轻抚额,有些无奈,不知是该骄傲还是该苦恼。
阿叙太谨慎了,她什么线索都没得出。
秦书婳稍收回些心神,等全部人吸收完,她又期待地紧盯任务牌。
她会接下这个任务,是因为这个任务难度大些,有可能获得除阴阳之力外的奖励,比如她现在非常需要的……
阴阳精魄?
真是阴阳精魄!
秦书婳身前,空气如水波荡漾,一颗花生米大小的白色小光珠浮现。其他人也一样,只不过光珠的大小有细微差别。
秦书婳满脸喜意,忙接下收好。
阴阳精魄比较稀缺,用处却很广,由此它变得更加珍贵。
秦书婳收集阴阳精魄,是为炼制一个“特殊的法器”。这是她需要的最后一点阴阳精魄了。
炼器时加入收集到的阴阳精魄,能增加法器与冶炼者的契合度,这对她需要炼制的这个法器,太重要了。
“天呐,是阴阳精魄,发财了!”姜苗苗双眼放光,连续几日高强度忙活的疲惫一扫而空。
纳塞和董舟也很开心,纳塞粗犷的声音,都因开心变得高昂清亮了些,他感叹:“难得啊!太久没在差事奖励里看到过阴阳精魄了。”
身边都是喜悦的声音,秦书婳没有开口。
她的目光穿过太阳照下来的光影,重新落到柳叙身上,安静地看他。
柳叙很敏锐,目光还没停留多久他就发现了她,回望过来。
秦书婳礼貌点头,坦然地朝柳叙笑笑,就像不久前初逢,柳叙对她展露的那个笑一样。
秦书婳也随后移开视线,双手不自觉微握拳。
不同的是,她是因为兴奋和期待才如此的。
她面上的淡笑始终没落下,心下暗道:阿叙,只差最后一个材料,只差最后一个,我们就能永远不分开了……
秦书婳的笑意并不突兀,因为获得珍贵的奖励,其余人也是笑着的。
见冥界的审判完成,小阴差也打算告退:“少城主,小的这就回去交差。”
“嗯。”秦书婳应了一声,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今日怎么是你来?黑白无常二位大人呢?”
小阴差闻言,圆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敬畏,压低本就尖细的声音:
“回少城主,小的不知详情。只听说……仙界有使者突然造访冥界,似有要事。七爷八爷有其他事忙,抽不开身,才派小的来跑一趟。”
说完,它似乎生怕多待,朝秦书婳拱拱手,身影迅速变淡。连同那三个串一起的魂魄,消失在荡漾的空气波纹中。
仙界使者?
仙界少与冥界往来,也从不插手人间和冥界的事,如今这是怎的了?
秦书婳微眯眼,目光在小阴差消失处停留一瞬。随即,她的视线很自然地转向廊柱阴影。
柳叙已恢复那副温吞谦逊的“沈齐”模样,仿佛刚才的躲避从未发生。
秦书婳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
“沈公子。”
在其他人都走在前面,要回厢房休息的时候,秦书婳叫住柳叙。
通常,一个人在不习惯他临时称呼的时候,旁人突然叫他,他可能没办法下意识做出自然反应。
柳叙好像就没这个困扰,对这个称呼完全适应,秦书婳刚一喊,他就站定回过身。
秦书婳看着颀长挺拔的身影转身,露出平凡周正的脸。与阿叙一样的出挑身形,完全不一样的面容。
秦书婳走到“沈齐”跟前站定,抬头看他。
她细致地,一寸一寸地打量他的面容。
柳叙垂眸,视线与她相接。
那场回忆带给柳叙的震颤太剧烈,再次细看秦书婳,看她这么近的站在他跟前,他心底酸涩、庆幸交杂的情绪,愈加翻涌。
秦书婳:“我下一趟要去任夏国办个差事,可否邀请沈公子一同前去?”
柳叙没有直接回答。
他先是一愣,而后微抿唇,视线在秦书婳那双明媚清亮的桃花眼上游移,眼眸里是秦书婳看不懂的复杂……
“为什么?”
半晌,他问。
秦书婳原本就没多少把握,柳叙的反应让她更加忧心。
“你是问我为什么邀你一起吗?”秦书婳故作镇定,神色自然地笑笑,“这次合作挺愉快的,公子又是任夏国人,邀你一起行动更方便。”
柳叙看着她,好像认同她的话一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确实。”
但到底也没说去还是不去。
秦书婳怕与柳叙分开之后找不到他,试图说动柳叙:“沈公子不用担心酬劳问题,如果你还有其他需求,也可以尽管提。我……我们日月城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秦书婳不好提她本人,只能搬出日月城。
柳叙:“其他人呢?”
秦书婳:“他们应该有自己的安排。”
柳叙:“你不考虑一下他们?”
秦书婳:“先来问的沈公子。”
闻言,柳叙本身有疑虑的同时,竟也生出一些隐秘的开心。
秦书婳并不知柳叙的想法,怕他觉得她刻意,找补道:“如果他们方便,也可以。”
柳叙:“……”
他心底刚升起的隐秘开心,忽然被截住。
一直未等到回答,秦书婳又开口询问:“沈公子意下如何?”
“再看看吧。”柳叙淡然笑笑,还是模棱两可道。
柳叙又怎会不想与秦书婳一起?
只是多番观察下来,她应当真的怀疑他了,“沈齐”这个身份便不能再用了。
他转过身,抬步继续往回走,打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生怕走晚一步,纷乱的思绪会让他做出冲动反应。
秦书婳微凝眉,本就漆黑的眼瞳显得更加深邃。
她几步上前,精准握住柳叙的左手腕。
她没在柳叙手腕处摸到曾经那狰狞的疤痕,这只令她神情微滞,丝毫不影响她原本打算。
她手上不知何时早就沾染的,几乎无色无味的少许粉末,沾在柳叙的手腕和衣袖处。同时,丝丝缕缕的阴阳之力,也在柳叙没察觉的时候,钻进他的身体。
与做这些相比,说服柳叙和她一起去任夏国都是次要的,她更需要随时知道柳叙的位置。
特制粉末加上追踪术一起使用,最多也只能维持一个月,还是得尽早炼制出法器。
好在,那件“特殊法器”只差最后一样材料了。
手腕突然被抓住,柳叙身形一顿,偏过头。
柳叙闻到秦书婳身上传来的熟悉淡香,回忆画面里他一直没实现的,想紧紧拥抱秦书婳的念头,比之前还要强烈。
几度的忍耐,感觉并不好受。
柳叙喉间发痒,指尖微动,几欲想不管不顾地揽住她。
旁人眼里,他们的举动对于两个“没有亲密关系”的男女,是越界的。
但是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在意。
秦书婳待那一缕阴阳之力注入完,她才自然地松开手。迎上柳叙看过来的目光,她勾唇笑笑,为自己的突兀举动做解释:
“哦,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赵府管家说,赵家主傍晚要为我们设送别宴,提醒一下沈公子。”
柳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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