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拾的“震慑”下，三人一路通畅无阻踏上几个楼层来到一扇门前。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将别在腰间的钥匙取下，熟练地插入锁眼扭转，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来不及顾忌身上凝固的血液，女人将门反锁后领着另外两人就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径直走向厨房。

“初五，要不要先喝杯水？”

女人从厨房里头端出三杯水放在茶几上，将其中一杯水递给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女人。

“谢谢。”

半杯水下肚，她的声音变得愈发清冷：“我叫‘裴枫’。”

递水的女人的眼神藏着些迷惑，但看着坐在一旁的第三个人，到底没问出口。

“时楠栖，时间的时，楠木，木西栖。”时楠栖将染了血的深色风衣脱下，露出内里的驼色衬衣。

裴枫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她现在浑身都感觉黏糊糊的不舒服得紧。

她现在有几分后悔提出说换个地方聊天的话，因为这意味着她还得忍受不知多久的粘腻。

“裴姐姐，介意我这样叫你吗？”

坐在另一件单人沙发上的少年将手里整齐颜色的魔方放下，像是有点局促地转着手里的魔方。

裴枫摇了摇头，示意柯拾继续说下去。

虽然她变成丧尸是这个少年做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裴枫能感受到此刻的少年并没有恶意，反而是少年人的本真更多些。

况且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有很多，比方说为什么有人能变成丧尸之后再变回人的？

这简直匪夷所思。

还有……

裴枫不动声色地瞄向在一旁小口喝水的时楠栖，披散的长发恰到好处地遮挡住她窥探的目光。

“裴姐姐，还有……时小姐，”柯拾顿了顿，“你们应该知道，如果从丧尸爆发这个角度考虑，那么一定会有一些人率先受到影响产生异变。”

柯拾回忆起所有的开端，半红瞳整个暗了下去。

“那天是在停车场，我在给一位老板停车时突然产生的异变。”柯拾的嗓子发出沉闷声，像是在苦笑。

“就跟小说里写的一样，我在异变成丧尸的时候觉醒了‘瞬移’能力。”

“但你的神志依旧不清醒，所以在瞬移的时候恰巧咬了我一口？”裴枫突兀地接过话头，抬起左手示意。

她的左手手腕上有一排明显的咬痕，即使时间过去一个月，可咬痕依旧崭新。

“对不起。”像是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柯拾将头低得低低的，没有太多波澜的声音里硬是夹杂着歉意。

那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即便他是个丧尸，裴枫总觉得对他说狠话跟欺负小孩子似的。

莫名有些口渴，裴枫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茶几上的水杯，第一次却摸了个空。

带着血丝的指甲碰到玻璃杯发出不太明显的响动。

很奇怪，血丝分布的情况并不同正常所沾染的那般处在尖端部位，怪异的形状，像是本为长指甲的手沾染了血液后被人用指甲钳平整削去部分。

裴枫的视线在抬头的刹那和坐在对面的时楠栖相接，她习惯性地眯眼，看清了对方高马尾的打扮。

“你是不是……”有点近视。

虽然话未说尽，但裴枫明白时楠栖的意思，向她稍稍点头，接着若无其事地取过水杯。

这一次算是中了，玻璃杯被稳当地送到嘴边。

看着裴枫顺畅地动作，时楠栖愣怔地转头撇开视线。

“像你这种有意识的丧尸应该比较少吧？”

时楠栖眼放空开始回忆：“我记得大部分的丧尸都是无意识，全凭本能行动的。”

“你这种，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她略微不自在地看向裴枫，在注意到对方用手背悄悄揉眼睛时皱了下眉。

“确实是少，所以我们这类的丧尸都被归类为‘高级’。”

柯拾用掌心触碰身下起皮的沙发，翘起来的一角被莫名的力道削去，只留下整改过后的平整。

“丧尸间的法则跟古人类很像，弱肉强食，‘高级’对‘低级’有着绝对的领导能力。”

出现异变的人类的大脑中会产生一种晶核物质，那是他们成为丧尸的核心标志，此外的长尖指甲和惨白皮肤都只是为了生存的外在变化。

任何事物都分三六九等，人类不例外，丧尸也是不例外的，除了上对下的统御，还存在着同级之间的较量。

“不过那大多都是‘高级’间的纷争，连意识都没觉醒的‘低级’只能服从命令。”说这话时，柯拾的语气带着一股傲气，对低级的不屑一顾以及对高级间勾心斗角的讥讽。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点。裴枫想，手上却不紧不慢地敲了下这位小孩的脑袋。

被敲了脑袋的柯拾并没有生气，只是冲着裴枫傻气一笑，像极了小时候住在隔壁没长大的阳光少年。

要是忽略掉他此时丧尸化的长相那就更像了。

“那我呢，也有晶核吗？”

这句话只换来柯拾的沉默，他并没有与裴枫对视，反而将目光转向一旁有些走神的时楠栖。

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左手上的丝带，那粗糙的质感竟意外地让她有些安心。

裴枫小幅度的晃了晃脑袋嘀咕道：“没什么不同的啊。”

可是她又的确失去了变成丧尸的那段记忆，现在也只是一名人类，于是她也将目光转向和柯拾相同的地方。

骤然间转移的两道灼热目光让时楠栖深感压力，但她潜意识里对柯拾的忌惮并没有让她说出裴枫丧尸时的状态。

她假装不知的抛出另外一个问题。

“或许这是一种觉醒异能呢？”拟丧尸态之类的。

时楠栖看着面前沉默寡言居多的裴枫，一时也很难接受她和初五是同一个人的概念。

丧尸态，差这么大吗？

她有些迷糊了，记忆飘飞到她和初五初遇的那天。

是在一家中心医院。

那时丧尸爆发刚过一个星期，水电供应断绝，食物也只能靠自己储备，那段时间她有点偏头疼犯了，想去医院碰碰运气。

一轮圆月悬挂在天空，气温不高不低的。

时楠栖伸出左手看向腕表，此时正值中午12点前后。

突如其来的低烧已经伴随她整整两日，可除了头疼感冒，身体再无其他异样。

那时她刚从大学毕业，来到这个新城市没多久就赶上这个全球性的异变，唯一值得幸运的是她打小被从军的父亲训练着身体，此时握着捡来的军刀在末世中生存尚有余力。

甫一踏进医院大门，她便感受到一股危机感，反身将藏在门后的人死死地抵住，锋利的军刀卡到对方的脖子上，只差一寸便可见血。

躲在门后的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小伙，穿着简单的T恤衫，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嘴巴哆哆嗦嗦的半天吐不准音调。

“这位小姐，都是误会。”

其余一男一女从一旁闪出身影，男人手里握着匕首，女人拉着男人的衣裳看向她的眼里满满都是惧意。

这三人进中心医院也是为寻药而来，只不过武力都不怎么高，只是两个男人力气大了些罢。

被时楠栖压在门后的男人叫“徐庆”，也是刚毕业的学生，另外一男一女则是毕业两年有余，碰到一起恰巧组成队伍。

徐庆说他们的队伍里还有三人留在原处看守，其中一人是水系异能者，不过那人身体孱弱患有哮喘，他们三人只得来医院寻药。

末世还未多久，异能和丧尸都已出现。

可她时楠栖到底还是个普通人。

她临时加入那个三人小组深入医院，一路上有惊无险躲过丧尸，却不料在与丧尸拉扯之时那个女人被一把推向电梯。

他们当时站在二楼，电梯从三楼降下来不过短短几秒。在被二楼丧尸牵制的同时，打开的电梯门里有着更多的丧尸。

那男人看挡不过一把将女人推向一旁拖延时间留自己逃窜，女人顿时被蜂拥的丧尸咬伤数口。

而时楠栖余光看见离逃生门最近的徐庆眼里满是恶毒，可她反应再快也来不及。门被死死反锁，困住了丧尸，也困住了时楠栖。

混乱之中四人没有一个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不仅仅是一群依靠本能行事的丧尸，还有一个高挑的长发女人，她歪了歪头，仔细地嗅着空气中的各种气味，一双猩红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直直看向被逼到门角的时楠栖。

像是找到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长发女人露出一个笑容，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与四周颇显格格不入的女人在电梯门将要关闭的一瞬冲出，从围着时楠栖的丧尸群众中推开一条路，一手死死地钳住对方紧握军刀的手，一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苍白的脸渐渐逼近时楠栖的脸，确定般地吸了吸鼻子。

“香……”长发女人吃力地突出一个单音节，在收获时楠栖惊讶与恐惧并存的脸时不费力地掰开禁闭的逃生门。

象征着身份的眼睛看向那群呆愣的丧尸，无声地下达命令。

把剩余的留在这里。

几乎是一瞬，所有的丧尸鱼贯而出不敢在此方空间多做停留。

命令下达后，长发女人戏法般手中凭空变出一根白色丝绸，强硬地夺过时楠栖的军刀同时将对方的两只手绑在一起。

被对方冰冷的指甲挑起下颌，时楠栖这才看清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面貌。

神秘与顽劣并存，不似平日丧尸表情的呆滞，说是生动也不为过，瞳孔明明是浓重的红色，你却仿佛能看透那层雾霭直达里头最凸显的简单情绪。

及腰的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予了身前女人一种凌乱癫狂之感，肤色苍白没有温度，长长的尖锐指甲在时楠栖的下颌旁反复轻柔剐蹭，较高的身形很好的遮挡住仅剩的光芒，整个笼罩在时楠栖的面前，远远看去像是高挑的人在搂着身下易碎的琉璃，亲昵而理智。

而时楠栖感应着似乎对她没有任何敌意的丧尸，竟忘记了反抗。

长发女人像是很满意时楠栖的举动，最后还将军刀贴心地别在她的腰侧，拉着她便往门外走。

时楠栖这才注意到长发女人左手手腕有着一条跟此时绑着她所用的一模一样的白色丝绸一圈圈缠绕着。

鬼使神差地，时楠栖望向比她略高一点的长发女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人停下步伐，猩红的瞳孔里闪过一点挣扎之色，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初……五？”

自称“初五”的女人歪着脑袋，顾自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