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30 | 发烧

头晕、乏力、疲倦。

上一次体会到这些是什么时候?

眼皮沉重到根本先不开,脖子上被伍裘咬过的地方产生难以忽视的疼痛感,像是有什么顺着伤口拼命地往身体里钻,而她却无处遁逃。

她被丧尸咬了,伤口开始感染,她活不了多久了。

谁能想到那个局面下还藏着另外一个人呢,就连一点气息都没被察觉。

计划是她提的,说要当诱饵也是她答应的,但是意外发生了,等到她的生命真的被放在悬崖边上时,时楠栖才发觉那些胆怯与后悔从未被克服,只是被短暂地抛在脑后。

因为看不到,以为万无一失,所以那些负面情绪能够被很好地贴在后脑勺,不让自己的眼睛去捕捉到。

但当她此时作为第三者,去成为那个上帝视角时,才发现自己愚蠢到了极致。

伍裘的目的是她没错,但她居然能够胆大到觉得柯拾与初五跟她是一路人。

时楠栖自嘲地笑了笑。她还是太过稚嫩了,父亲的勇谋,母亲的智慧,她还只学了点皮毛,便自以为是地去摆弄。

在闭上眼倒地前,她看到了最后一幕,看到了初五将军刀刺入柯拾脑中的一幕。这其中的意义柯拾明白,时楠栖又何尝不是,她甚至来不及多做思考,似乎自己的灵魂就已经从□□里抽离,向高出飘去,距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说到底,是她的无能拖累了初五,还连带着可能害了林璇,害了陈清河。

初五怎么想呢?时楠栖突然想到那天,初五用吻擦去了她的眼泪。

那次她的心是平生里跳动的最剧烈的一次,和运动过度的那种激烈完全不一样,像是无心将一枚种子扔到土里,谁曾想它竟有破壳生长之意。

但初五,她那时的表情如同一个稚子,没有半分和她相似的地方,或者说,是类似的情感。

她的脑子很乱,各种信息一窝蜂地冲上前搅在一起打架,让时楠栖难以从一团当中汲取什么有效的信息,等到她完全反应过来时,她已然双脚着地。

她在一片荒芜之中,甚至是一片空洞之中。

**着身子,脚底踏在苍白之上,周围空无一物。

这世间竟当真有天堂?她忍不住幻想,回忆着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寻找有没有犯过太过严重的罪。

像是为了回应她的期待,随着时楠栖一步向前,她的身边骤然出现一个个画面,这些画面共同组成了她的过去,连结着她的现在,以及未知的将来。

有她呱呱坠地,牙牙学语时期,她的母亲一直充当着成长陪伴着的角色。

记忆力,母亲是一个温柔的人,总是耐心地引导她,教她怎么说话,拉着她让她试着走路。

于是理所当然的,她开口时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妈妈”。

这与她而言不亚于世间最美的咒语,于母亲而言似乎亦是如此。开口那天,母亲喜极而泣,一直抱着她,直到她被勒到难受,大声哭泣时,母亲才后知后觉地松开她跟她道歉,哪怕年幼的她听不懂也不明白这些行为与言语地意义。

画面一转,是她的父亲,回忆是破碎的,因着他常年在外很少露面。

因为父亲职业的原因,他总是不在家,一回来也只是先和母亲打招呼,随后才板着一张脸问她一些很琐碎的事情。

无非是年龄,兴趣爱好,吃喝喜好,这些让母亲倒背如流的事情,父亲却总是磕磕绊绊,和她说话时也总是伴随着长久的缄默。

母亲总是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和自己的丈夫生出莫名的嫌隙,于是每当父亲悄无声息地离开时,她总是要向时楠栖替她的丈夫解释几句。

但母亲的顾虑是多余的,时楠栖想。尤其是末世降临后,她无比感激父亲在闲暇时因为找不到话于是提出让她跟着去练一些基本功,这才能在这吃人不吐骨的世道里活下去。

时楠栖继续向前走着,看着画面里一幕幕闪过,有她上学的时候,节假日的时候,父亲与母亲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身边的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直到,她在一幅画面前停下。

海城,异变发生一周左右,她孤身前往中心医院找药。那时她发了低烧,所幸的是这场发烧没有严重到让她失去行动能力,找药不过是顺势为之。

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能大幅度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人,或者应该说是丧尸。

那是和初五的初见,对方的表现无疑会让任何一个人类胆怯,手段残忍,放纵其他低阶丧尸分食了几个人类,但对方唯独对自己网开一面。

初五说自己的身上很香,但柯拾并没有对她网开一面,或者说,只有初五觉得时楠栖是特殊的,而这份特殊让她在末世行走时少了一份压力,少了一份肩上的担子。

说是低烧,但在遇到初五后这件事竟莫名地被她抛在脑后,等到时楠栖想起来需要吃药时,她才发现自己哪里还在生病,于是药物再度闲置。

都说异能者的产生是以发烧为标志,但时楠栖并没有发现她与异能这两个词产生任何的关联。

异能者的发烧伴随着长时间的昏迷不醒,每个人的情况不同,觉醒异能的情况与天赋也各不相同。时楠栖曾听说有一个异能者昏迷了整整三天,但觉醒出的火焰大小甚至不如一枚打火机,她也从吴锋那里听说过有关林璇异能的事情,那么让人望尘莫及的异能,她只用了一个晚上。

吴锋,何青,还有——

最后一人的脸被黑色笔墨涂抹,让人分辨不清,但时楠栖知道那人就是刺头。

伍裘,柯拾,沈七,叁槐,沈肆。

还有初五。

一张张脸在时楠栖的面前仿佛切换,有时甚至只是一个占满画面的物件,都能让她驻足良久。

时楠栖很喜欢一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喜欢那些气味与味道带给她的一系列联想,而现今品味起来却像是蜜糖过后的苦难根源。那些喜乐如同一次性的音频般过后舍弃,而悲痛则会被酿成陈年的酒,往后翻出来便是一阵又一阵的哀愁。

这种感觉比联想更为具体,而途径更为抽象的一种表达,反骨而深入骨髓,成为本能,尔后做出下意识的反应,最终“我不是我”。

她突然想起初五懵懵懂懂说的“喜欢”,想起对方在床上抱着她时身体传来的冰冷触感。

那双红瞳像是一把大火,熊熊燃烧着,视野里所有的事物仿佛在下一秒都会被点燃,但那双眸子里却可以装下一个完整的她。

她又想起许久前的一段经历,想起了那个爱幻想的自己,想起了那个真真假假的梦:

一年的秋天,枫叶将落未落,堪堪悬停在枝头,盛着些许水珠,憋着最后一口气。

她走在潮湿的地面上,躲避着部分凹陷的巨大水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夜晚的梦。

『梦里,花开了满山,她嗅着不知名的花香,看见远处有人踩着深浅脚印走来。』

清醒时,地面上掺和着脏污的水早已攀附在她的裤脚,留下了星点痕迹。

她笑得坦然,像是想起了在雨中的浪漫。

行人匆匆,唯她一人漫不经心地打着伞,做着独属于她的千秋。

『来人捧着与周围相同的一束花前来,支支吾吾地诉说着年少的冲动,连带着耳根爬满了红纹。』

早已支撑不住的一些枫叶在水里轻轻地打着漂儿,享受着雨季难得的庇护。

它在有风之地徘徊了太久,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并发自内心地渴望获得安稳。

这里就是它的家。它信誓旦旦,任由雨点在水洼上打出点滴。

而她也是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能在地上生出翅膀。

『来人的言语磕绊让她有了足够的兴趣,于是她也学着扯下手边的鲜花,作为交换似的赠给了来人。』

她一脚踩在落下的枫叶上,不顾溅起的水洼有多么让人设防。

『梦里,她亲手种下种子,于是花开了满山。』

于是她将伞丢在一旁,试着去描绘蓝图下的浩大梦想。

『梦里,来人描摹着花海的形状,在大块花海里徜徉。』

她伸手拂过枫树,雨水却打湿了她的手掌。

『梦里,她感受到花海被自己遗忘,想要去抓住仅剩的理想。』

可她本一尘不染的身上,早有泥泞登场。

『梦里,火光长啸一声,吞噬了全部幻想。』

她回去捡起落伞,以为能一手抓住过往。

『来人捧着最初的那一束花前来,踌躇半晌将它丢进火场。』

---

那个梦虚虚实实,却让时楠栖牵挂了许久。

而今回想起,那位所谓“来人”的脸,竟换上了初五的模样。

可那双带了水雾般的瞳孔分明是棕色的。

时楠栖恍惚。

那分明是裴枫的眼。

她仿佛看到裴枫停下的步伐再度迈动,朝着同她相反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着。

她想要去追,想要拉住对方,想要问出心底的疑惑。

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枫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世界尽头。

她挣扎着,伸出手企图抓住那团黑影,可却莫名跌倒在地,一下吃痛,等到查看时才猛然发现。

左手的手心里,多出了一条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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