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教师公寓的好处是一人一间，坏处是一人就一间，相当于独立卫浴的卧房，只不过稍微大点，配着床，沙发，一张桌子，还有一个简易台面用于做饭。
沈辰当然懒得做饭，进了屋感觉有点饿了，觉得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低头看了眼，两个手抓饼，换了拖鞋，坐在沙发上，也不管饼是冷的，剥开塑料袋就那么一口一口地咬着，嚼着，然后咽下去，机械的做着动作，没有累着嘴巴，只是眼眶受了力，红红的。
在家的许霖收拾了锅碗，半躺在飘窗上，靠着窗户，蜷着腿，他习惯了一个人，可还是喜欢热热闹闹的，他喜欢去学校，喜欢学校的人气，所以他很少请假，只是今天，不一样，敲在桌子上的指节过于熟悉，小时候是敲在他额头上的……
黑夜倾泻着铺天的孤独，人类用灯光做着勇敢的对抗，许霖没心思去看手机里的消息，尽管知道看了那群546班活宝的语录会好受点，可他想让自己难过一点，很奇怪的情绪，仅仅不开心而已，明明没有什么，就是想更难过点，最好大哭一场，像暴雨洗刷大地一样，涮洗下心。
沈辰木讷地躺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他原来有许霖的微信，只是他离开家的那一天变成了许霖黑名单里的人，现在有许霖的电话号码，只是没有勇气发送验证消息，也许对许霖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打扰他的生活。
……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好像把偶尔接触后的心痛一次次深藏，生活就会平静，只可惜，现实总会让人猝不及防。
“许霖，老班找。”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进了教室说，班里瞬间安静。
“好，我马上去。”
等许霖出了教室，班里又乱起来，“小班，你知不知道什么事啊？”
也不怪同学们好奇，一般老师找，要么逮同学去班里叫，要么遇见了直接拐走，很少有需要班长去叫的。
“我不知道，路上遇到了，但估计没什么好事，老班看起来不开心。”
“那不正常吗？就没见老班开心过。”
“可惜了一张帅脸却是个面瘫，唉你说他对女朋友也这样吗？”
“瞎八卦什么呢！？人没对象，他当我们班主任第一天那杨暗探不就打探清楚了嘛，是吧，暗探。”
“……崔喇叭你再乱说我缝了你嘴！”
“好好好，我的错，我道歉。”那位崔喇叭边说边假装扇自己的嘴，逗得大伙哈哈笑，“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而且他还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当年成绩数一数二的，只可惜……”杨暗探故作玄虚。
“只可惜什么？”杨暗探一句话挑起来大家的好奇心。
“只可惜有好像很多人都不愿提他，和他关系好的对他的事闭口不提，和他关系不好的也不知道什么，你没发现就连咱们老师举例都几乎不用他吗？”
“这，好像是这样。”
县城的教育资源落后，用一句流传的话来说就是全国教育垫底的省就是三夕省，三夕教育垫底的市就是章桉市，章桉教育垫底的县就是圭卬县，所以一届考生里要有那么七八个考上名校的就算这届考的好，而那么几个宝贝会被各科老师换着花样的挂在嘴边，教学楼下面的荣誉墙也会时常维护，没道理不被提起。
“哎哟，这些不重要，老班这不在一中工作嘛，估计不是什么大事。”
……
教室里在开心的八卦，办公室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压抑了。
许霖到了办公室，沈辰只说了句：“去政教处。”就没有多余的话，许霖不想说什么，他最近没干什么需要惊动政教处的事，转身就要下楼，就又听到一句：“你等等，我和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梯，一直沉默也不是办法，于是沈辰开口：“小霖……”
还没等说完就被打断：“沈老师，叫我去政教处是什么事？”
“沈老师”这是在提醒沈辰，他们之间除了师生没有其他任何关系，沈辰忍着情绪，沉稳地说：“任主任没说什么，可能找你了解下情况。”
“什么情况？”许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刚刚打电话让我叫你下去，也没说什么事。”
“您这班主任得消息的渠道够单一的。”许霖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嘲讽，是实在没忍住，一不小心描述了事实。
“是，所以这不是和你一起下来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是不可能让学生一个人去的。”沈辰坦荡地接受了许霖的评价，并且给出了解决方案，只是许霖听到“学生”这两个字郁闷的慌，没再说话。
县一中一个年级一栋楼，自然一个年级一个政教处，按惯例，政教处主任也是年级主任，处理一个年级学生之间大大小小的摩擦矛盾和各类违纪事件，沈辰先进了政教处，看到屋子里的这幅场景，庆幸自己和许霖一起下来的英明决定，许霖进屋之后却还是有点懵，什么事啊，需要这么多人吗？
只见屋子里有五个人头，如果加上刚刚进去的两位，那就是七个，许霖自认为来政教处的次数不算少，但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政教处的老师们有一个单独的办公室，学生一般不会去，教学楼一楼的政教处安着本年级的监控显示屏，常年有人值班，因为离教学楼近，所以有时候逮着学生违纪会抓来罚站，通常情况下只是提溜着人在自个教室门口罚站，原因很简单——地方小，两张桌子对着放，加上两把椅子、一个三人沙发，一面机器靠着和挂着显示屏的墙，一间屋子就满满的。
沈辰简单的扫了一圈，很好，很巧妙的避过了他上学时的年级主任。于是和任主任，高三的林副主任还有一位他不认识的一位老师，估计是那学生的班主任简单打了个招呼，说：“许霖下来了。”
高二年级年级主任任林川回头看了眼：“往里面站站。”
在任林川面前，是龙盘着是虎卧着，不只是因为他严厉，更因为他被学生口口相传的人品，一中各色各样的刺头很少有不服他的。政教处的老师不受学生欢迎是一中默认的，但在任林川这是个例外，学生对他的情感很复杂，可以说是又爱又恨。
许霖听到之后照做，任林川开了口：“人到齐了，先让两个孩子说一下事情经过。”
“老师，什么事啊？”许霖还是一脸懵，任林川刚想开口，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就冒了出来：“你把我家孩子打成这样，你不知道是什么事吗？”
许霖又仔细看了看穿着校服的那个男生，额头上有点肿，左眼眼角有点青紫，像是在哪见过，可不太能记得起来，而且这点伤几天就好了，他最近安生的很，绝对没动过手。
“老师，我发誓，我绝对没动过手！”许霖一本正经地举起三根手指，朝着天，满脸真诚地说。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干了坏事不认，没有一点担当，我儿子马上要高考了，他要伤到哪里了还怎么考！道歉，给我儿子道歉，没得商量！”
“这位家长，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先别着急，平静一下。”任主任在一旁安抚着。
许霖观察着这位家长，应该只是着急了，有些担心，又有点气，就闭了嘴，安安静静地站着。
“你说吧，王杰。”高三年级的李副主任说。
许霖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王杰就是另一位当事人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怎么污蔑我，迟早给你揍成真的，唉，不行啊，都不知道谁打的就找我，这要我真打了还了得？算了算了，看在他妈妈还算讲理的份上饶他一次，更何况打架不对，我打过的架绝对不超过这屋子里的人头！
“那天在那个树林里，他和另一个人堵着我，给了我两拳。”
“哪天？”这是沈辰的反应，奔着“破案”来的。
“就这？”这是许霖的反应，奔着看戏来的。
“没了？”这是林副主任的反应，有些不可置信，有些后悔，如果这样的话，何至于跑到高二来。
“然后呢？”这是任林川的反应，致力于挖掘事情的后续，朝着解决问题的方向去的。
一旁王杰的班主任有些无语的提醒道：“前因后果，说清楚。”
王杰的妈妈提了口气又长长的呼出去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那天我一个人在小树林走，然后他和另一个人上去把我堵了，吓唬我，他染了头，所以我记得他，后面在学校偷偷跟了他几回，另一个人我忘了，记不清。”
许霖想起来了，那天没怎么样他，他到倒打一耙，火气瞬间就上来了，往王杰方向迈了一步：“目的呢？”随即被沈辰拽了下，回过头，轻轻地抖了下，又被任林川一个眼神钉在原地，没再动。
王杰低着头，没看他，沈辰走到他面前，问了句：“你还认识我吗？”王杰迟钝的摇摇头：“不认识。”
沈辰笑了笑：“孩子，你抬头看看我再说认不认识，你不是跟了许霖几回，跟到过教室吗？”
“去，去过。”
“那见过我吗？”
“没有。”两个字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你总不能是上课跟的吧！”
“不是。”这两句话像是有了底气。
“那就奇怪了，我下课时间基本都在班里盯着，你真没见过我？”
许霖看着沈辰的操作，用眼神传达出“咦，你放屁”的意思。
“我，我……”王杰有些慌张，转头看了眼他妈妈，许霖的视线被紧紧地吸引，然后听到：“这位老师，您什么意思？啊！我孩子被打了，你不处理打人的，来质问我孩子，老师是你这么当的吗？”
“王杰是吧，王杰家长您好，这事实真相还没查出来，不要着急，如果是我错了，我向您和您孩子道歉，如果我没错，当然我也不需要道歉，但是王杰得给许霖道歉。”
许霖觉得王杰看妈妈的那一眼好幸福，所以用他决定不计前嫌，给王杰一个机会：“我有没有打你你清楚，真相是什么你更清楚，我不需要你道歉，你只需要说一句‘我没有打你’的事实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