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楼的喧嚣与副楼的死寂形成了可怖的对比。
墨父入院,墨二少被带走调查,墨家庞大的商业帝国一夜之间仿佛失去了舵手,陷入短暂的混乱。佣人们步履匆匆,面色惶恐,窃窃私语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栋终日笼罩在阴郁中的副楼。
那里,太安静了。
自那日书房传出骇人的碎裂声和一声仿佛困兽般的咆哮后,副楼就再也没传出过任何属于“人”的声响。送餐的佣人将餐盘放在书房门口,敲敲门,然后像逃避瘟疫般飞快退开。餐盘往往原封不动地变冷,再被战战兢兢地收走。
偶尔能听到轮椅在室内滚动的细微声音,缓慢,滞涩,仿佛主人正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疲倦,亦不知去向。
墨铮坐在书房中央。
地上是一片狼藉,纸张、瓷器碎片、倾倒的墨水泼洒得到处都是,如同飓风过境。他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对周遭的混乱视而不见。
轮椅停在那片曾滴落过一滴泪痕的地板前。
他低着头,苍白修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偏执地摩挲着那块已经干涸、几乎看不出痕迹的木地板。仿佛这样,就能重新捕捉到那个身影消失前最后的存在证明。
空茫。
巨大的空茫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最初的暴怒和毁灭欲。心脏的位置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漏着穿堂而过的冷风,带着一种钝重的、连绵不绝的疼痛。
他得到了墨家,报复了所有仇敌,可他却觉得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要一无所有。
那个叫凌澈的人,像一道不合时宜的光,突兀地照进他阴暗冰冷的世界。笨拙地示好,愚蠢地保护,最后却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反抗的方式,彻底消失。
为什么?
这个问题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是墨二少的后手?某种高科技的全息投影?还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旨在最终击垮他的骗局?
可手腕上曾紧紧抓住的温热触感,手背上那滴冰凉的泪,还有那人眼中浓烈到无法作伪的痛苦和不舍……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更让他混乱的是那瞬间闯入脑海的、陌生的碎片感——那深刻的、仿佛轮回过无数次的分离之痛。
那不是属于“墨铮”的记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他操控轮椅,碾过地上的碎片,来到书桌前唯一还算完好的电脑前。
屏幕亮起,冷光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查。”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嘶哑地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未进水而干裂刺耳,“动用一切资源,查‘凌澈’的一切!从他出生到现在,所有的记录,所有的人际关系,所有的行踪轨迹!还有……那种消失的方式,任何可能的相关技术、理论、传闻,给我挖地三尺!”
阴影中,一个如同幽灵般的身影无声浮现,恭敬垂首:“是,大少爷。”
“还有,”墨铮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医院那边,给我‘好好照顾’我那位好弟弟。在他开口吐出所有我知道和他不知道的东西之前,别让他太轻松。”
“是。”
身影悄然退去。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墨铮一人,和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闭上眼,试图再次捕捉那一闪而逝的碎片感,却徒劳无功。那感觉就像投入深海的石子,再无痕迹。
但某种直觉,某种超脱了逻辑和理性的本能,在他冰冷的心底疯狂叫嚣——
那不是结束。
凌澈的消失,绝非寻常。
那滴泪,那份痛……和他脑海中那瞬间的悸动,一定意味着什么。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手背上那早已消失、却仿佛依旧残留着冰凉触感的地方,眼神变得幽深而恐怖,如同凝视着无尽虚无的深渊。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来自何方,无论这是怎样的戏法或阴谋……
你选择了我。
你为我留下了这滴泪。
那么,你就是我的。
找到你。抓住你。把你永远禁锢在身边——这将是他余生唯一的目标和意义。
【第一世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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