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人群穿梭于斑斓楼阁，壁画精致，檀香缭绕。弦乐悠扬，舞者翩跹，处处弥漫着奢华雅致的气息。
赏玩闲逛者不亦乐乎，七嘴八舌地论着近日新鲜事。
“听说了吗？多年前白虎银商府上纵火一案有下落了！是他们失散多年的长公子所为！”
“长公子？护城主的长孙？可他大儿子不是走了很多年么？”
“都说了是失散。没准那大侠当年放火之时，还不知道亲缘之事呢！”
“你这个不真，亲爹都死这么多年，哪能找到真假？我给你们说，今岁越国使节奉礼，可有价值万两黄金的红玛瑙！听说那颜色，艳得比血还要烈！”
“......”
三楼雕栏前，谢琳琅身着银纹镶边的玉白色锦衣，手里握了把象牙扇。苏浅浅套了一身浅绿色长衫，贴上两片短胡，一绺发髻束在脑后，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我的人费了好些功夫才甩开银蛇。也不知道他盯上你做什么。”
苏浅浅沉默片刻，认真道：“若发生什么事，还请公主先走一步。”
鹿雅坊是谢琳琅唤人带她进的，甩开银蛇也是谢琳琅相助，祁皇若真有打算，便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就算琳琅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苏浅浅也不想连累她。
鹿雅坊人流混杂，先藏起来静观其变是一，悄着暗着打探消息是二。
只要进来了，她就有机会。
“后日是正宴，明日为预宴。无论如何，今日我不回去作陪。至于要发生什么事......”
谢琳琅勾手揽着苏浅浅的腰，笑言：“你和那个陆.......你们如今......”
谢琳琅饶有兴致地撅了撅嘴，苏浅浅清清嗓子，扯开她的手，“别胡说。公子还是正经些好。”
胡说？
那她出阁接应之时，怎么看到这俩人手牵手肩并肩，甚至，苏家郡主还是半含羞悸的模样。
“放心吧。若发生什么事，有我在岂不是更好解决？”谢琳琅眉头轻挑，“若我真帮你了的大忙，作为回报，我可是要华逸哥哥以身相许的。”
苏浅浅淡笑，“琳琅，你当真喜欢我哥？”
谢琳琅皱眉，露出疑惑的眼神，“失忆了？不应该啊？”
不然怎么会把她念了四年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你用喜欢我哥的名头阻去那些王公贵子无休无止的示好，还能时常来见见我，这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谢琳琅鼓着眼睛，佯作凌厉道：“牙尖嘴利，自视清高。区区郡主，胆敢这么跟本公主讲话？”
“臣女错了。公主恕罪。”苏浅浅欠了欠身，抬眸时没忍住，轻笑几声。
谢琳琅也跟着抿笑，“我做你嫂子有什么不好？这样咱俩想去哪就去哪，多自在。”
苏浅浅沉默，将目光送出去，楼下舞池中央，盛装打扮的艳丽女子映入眼帘。伴着琴音，衣袂在风中飘逸，姑娘们像极了下凡的天仙。
自在。
琳琅心中最想要的东西。
她一直口口声声说喜欢哥哥，却从未与他单独相处过。
公主身至霆云府，找谁不一定，但传出去的必是公主追寻心上人。
或许是祁皇纵容，又或许是哥哥身正，这女追男避的流言数年如一。
倘使她的猜测为真，琳琅不喜欢那些乱蜂杂蝶，勾心斗角，却又身不由己。找哥哥作借口，她不必担心他会不轨，因为他待她最多，只能算兄长对妹妹。
“你哥有喜欢的人吗？”谢琳琅打破沉默。
苏浅浅摇头，“不清楚。”
“但就算有，他或许也只会远远地看着。”
谢琳琅把这话听出了几分淡淡的悲伤。
“那。”谢琳琅笑了笑，声音却有些发冷。
“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哪一天？”
谢琳琅咧嘴，调皮道：“你哥心里有人，娶的人却是我啊。”
苏浅浅默声。但愿吧。
······
一曲轮换，迅捷的鼓声排山倒海而来，舞池中的女子抬首挺胸。红裙如火，炙热而强烈地诉说着生命的昂扬。
谢琳琅倏尔想起什么来，“待那陆公子换好衣裳出来，不如去寻几位姐姐作伴，好打掩护？”
她凑到苏浅浅耳边，“莫说那些男人，连我看了这几位姐姐，都有些魂牵梦萦呢。那陆家大公子，怕也未曾见过这样摄人的姑娘。”
“......”
陆予辞见她们......
苏浅浅脱口即出：“不行！”
谢琳琅笑眯眯地盯着她，“为何不行？”
苏浅浅对上她的目光，知道她想套话，倒也心思坦荡，只是答的时候有些脸红，“我好像，有一点点......”
“对他有一点点的......”
“喜欢。”
喜欢。
终于开窍了。
谢琳琅瞧她泛红的双颊，竟莫名生出了几分欣慰的感动。
她抬起右臂，落在苏浅浅胳膊，“只是一点？”
苏浅浅眉尾稍扬，难掩喜怯之色，“嗯。”
就在刚才。
他牵她一起走，没有说话，却紧紧地握着她。
双掌相接，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的脉搏和她扑通的心在一起跳。
苏浅浅突然生出了一种难耐的感觉。
她想靠近他，闻他的味道，听他的声音，甚至......冒犯他。
“二楼阁梯前那位束发紫衣的男子，长得好生俊俏。”
苏浅浅循着她的话望出去，却没瞧见人，“谁？”
谢琳琅稍稍提高嗓音，“那个俏公子。我可记得你就喜欢那样的——”
“二位公子。”陆予辞在脸上涂了些东西，换上侍从装，走到跟前，“久等了”。
苏浅浅收回眼神，低声对向谢琳琅：“你我还是分开走。多谢公主。”
“诶——”锦衣人话没说完，苏浅浅已经退开，陆予辞也随之稍行简礼，跟往她身后。
谢琳琅挥开扇面，悠悠凉风吹起额前的碎发。她站了一会儿，如鹿雅坊来往数百人那样，悄无声息地向雅间走去。
门扉轻掩，雾白色两股水汽氤氲而上，一冷一热，是鹿雅坊待客的特色茶水。
白衣挺拔的身影闻声转头，鼻梁上的黑色面具遮了大半张脸，但能辨出是名男子。
谢琳琅揣着小碎步朝他跑去，满眼欢喜之时，白衣人却退了一步，恭敬地行礼。
谢琳琅停脚，把扇子往桌上一放，命令道：“抬起头，摘下面具，到我身边来。”
白衣人迟疑，谢琳琅背手，强调一次：“是我救了你。”
男子缓缓抬臂，光线落在那渐渐清晰的立体轮廓上，谢琳琅柔了眼神。
他朝她走近，一步，两步，三步，后停下了。
谢琳琅伸出左臂，指尖最远处碰到的，刚好是白衣人外氅所在。
每次都算得刚刚好。
谢琳琅赌气地动动指头，却根本捻不到他的衣褶，于是皱着眉头质问：“这里是我身边吗？”
白衣男子却趁势再往后退半步，躬身作揖：“公主唤我至此，可是有何吩咐？”
谢琳琅没好气地转身，愤愤提脚，却没注意侧边的木凳，“咣”一下撞了上去。
她疼得鼻子发酸，眼眶顷刻湿润，弓背捂伤的同时，一心只在意身后人的动静。
白衣男子却只站在原地。那因身动而摇晃的衣摆现已归于平静，看不出丁点痕迹。
“喂，我受伤了，你不该来扶我一下吗？”
白衣男子掏出膏药瓶，恭敬地献上，“公主千金之躯，不敢僭越。”
不敢僭越。
在她面前，他连自称都没有认真讲过。
谢琳琅冷脸坐于木凳之上，看都没看那瓶子一眼。
白衣人就这么弯腰抻手等她开口，谢琳琅傲然饮茶，敛足了要好生惩罚他的气势。
热茶一杯接着一杯，白衣人纹丝不动，谢琳琅越喝越觉火大，杯皿三角落桌，她咬咬牙，笃定想好的坏点子却在瞥见他之时压瘪泄气。
“你坐下。”她恼恼地说道。
白衣人微愣，谢琳琅焦声重复：“我让你坐下！坐我身边又不是吃了你！”
白衣人这才谨慎克制地落身，将药瓶放于桌中。
“越国来的人，除了八皇子顾成尹，还有十二皇子顾成希。顾成尹前日觐见，那个十二抱病缺席，直至今日都未曾露面，我担心有诈。”
谢琳琅拿出字条，“查这里。”
白衣人点头，谢琳琅撑起身子就走，没碰药瓶分毫。男子只挪了余光，看她微跛着脚走远。
谢琳琅攀到门闩，又转回来两步，“你小心些。柜子里还有一张皮面具，以防万一。”
男子作辞谢状，取出面具，先她一步从暗道离开。谢琳琅瞅着那个小瓶子，满脸不情愿，却没有办法，只能收到怀里带走。
······
苏浅浅身至一楼，本想避到角落，一个戴头巾的男子横冲直跑，将她撞了个踉跄。
陆予辞拦臂扶稳她，冷静提醒：“恐怕有诈。”
苏浅浅果然从腰间摸出半枚玉佩。
头巾男子不见踪影，三个随从模样的男人追过来，指着苏浅浅：“小贼，还我家少爷玉佩！”
这一吼，引得数人注目，陆予辞递出玉佩，挡在苏浅浅身前，“你们找错人了。我家公子初来乍到，适才是一戴头巾的贼人相撞栽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