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头巾的?”侍从冷冷地笑,“还栽赃?你怎么不说是玉佩自己飞走的!”
另两人附和,周围渐渐围了些目光。
对方是有备而来。
事情不能闹大,尤其不能成为焦点。得速战速决。
苏浅浅轻触陆予辞,从他身后走出来,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丢了东西,物归原主是首要。陆某人初到京城,并不想多惹事端。东西你们拿到了,现那贼人逃脱,陆某有口难辨,不如烦请三位带我去见见贵少爷,也好当面解释。不然,光天化日张口造谣,你们就是恶意栽赃。”
三人面面相觑,像是拿不定主意。这时,一个身着锦绣花纹、面色张扬的男子松松垮垮地走来,一掌提起,如扫灰一般将三人撇开。
“如此伶俐知理的公子,又怎么会是那种偷鸡摸狗之辈。动动你们的猪脑子,瞧他穿戴,哪样是几两碎银就能筹备得了的?”
男人漫不经心地朝苏浅浅笑,赔了个看上去不怎么诚心的礼:“公子,多有得罪。”
苏浅浅不欲纠缠,稍微躬身以示辞别,男人却抓着玉佩,故作惊忧:“只半枚么?我分明掉了一块!”
随从闻声,立刻拦住苏浅浅。
陆予辞没有动静,只等在一旁。那男人勾了勾唇角,堆笑的神态俨然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这位公子,恐怕,我还得叨扰,请公子相助查案了?”
查案。
果然没那么简单。
苏浅浅平缓了语气,先行试探:“我说了,那人撞我,将这半枚玉佩留下,其余我并不知晓。不知兄台要我怎么帮?”
男人绕着玉佩,漫不经心地扫了众人一眼,悠哉游哉道:“唯公子与那人相撞,想必多少也记得那人身形体貌,不如我找人请个画师来,公子先协助一二?”
这明摆着是要拖延找茬。
苏浅浅退到陆予辞身边,侧头低声讲:“方才他们来得急,我没看出功夫深浅。”
陆予辞不动声色答:“为首那个是高手,但功夫不及我。其余不足道。”
银蛇乔装的百姓游转各层雅间,尚还未把注意力放到底楼的角落。四名跑腿的伙计着急忙慌,端着茶食从右边蹿来。
苏浅浅走上前,“鄙人适才想起来,那贼人身上的确还有半块玉佩。”
她指着右前方,“朝那边去了,兄台要不同我一道?”
侍从踟蹰,男人却答应得爽快。苏浅浅带路,陆予辞看准时机,隔空弹出两粒豆子,伙计的膝盖受击,猛然一跄,朝那男人撞去。
侧闪半个空翻,男人紧急撤开,苏、陆盯准其招式动作,皆眉锋一紧——这不是祁境江湖的功法。
那男人原本可以稳扎落地,却故作失误,摇摇晃晃地扑向苏浅浅。
陆予辞迅敏如豹,一手将苏浅浅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毫不客气,提起那人衣领往外推,声线冷淡:“公子,站稳了。”
曲乐暂停,红裙舞女翘起兰花指,优雅谢幕。五楼东北角的栏柱旁,一名女子悄然比了个手势。
急促的脚步声循循靠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侍从慌慌张张,手里攥着半块玉,趔趄跑来:“少、少爷,找到了,玉佩找到了。”
男人装模做样地将东西打量一番,苏浅浅再没耐心陪他耗下去,欲离之际,周围百姓神色茫然,都往侧边让。
那男人神采奕奕,满意地作了个揖,也不管苏浅浅看没看到,边说边退,“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
沉稳有力的男声凌空响起:“十二皇子既已痊愈,便可随我等回宫面圣,以免误了韵和圣宴。”
吭呲的铁甲列成两队,百姓散开,大堂渐续清场,苏、陆本已顺着人流走,几个面熟的银蛇士兵却先一步将二人径直拦下。
周衍隆重地行过使节礼,微微欠身:“银蛇统领周衍,奉圣上之命,恭迎越国十二皇子。”
“将军就是银蛇统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顾成希有模有样地回礼,“我这痨病多谢贵天子挂心,原打算待八哥回了使馆,再同他一起进京面圣。不曾想,还叨扰将军亲自来一趟。”
他笑眯眯地朝苏浅浅的位置看去,“那二位与我有些误会,还请将军不要为难才是。”
“殿下言重,银蛇岂敢为难当今圣上亲封的寒云郡主。”
周衍行至苏、陆跟前:“银蛇护卫不周,郡主恕罪。圣上也在念叨您,不如先随卑职先行入宫,面见龙颜。舞江城陆奇少城主也在宫里,大公子不妨一起?”
苏浅浅咬牙,一切都来得这么巧。
琳琅分明已经派人佯装,把银蛇从鹿雅坊引开,留下那些人也不过是防止万一。
她和陆予辞才走几步,越国皇子就找上门来,未免太过奇怪。
顾成希发现苏浅浅的目光,故作乖巧无辜地拱手赔礼,迎上的却是陆予辞冷漠威胁的眼神。
顾成希挑眉,以同样挑衅的眼色还回去,还在苏浅浅行经身旁时,笑脸盈盈地凑上去,“郡主扮作男子,倒是风流倜傥。”
苏浅浅规规矩矩地完礼:“倜傥谬赞。论风流,还是皇子更胜一筹。”
“......”
周衍在前带路,苏、陆随后。顾成希扯了扯嘴角,侍从凑到耳边:“皇子,姑娘已经安全了。”
“看好她。若出差错,提头来见。”
“是。”
······
武平王府。
砚台里的墨迹将干未干,书桌上已经叠了两摞批文,持续两个时辰的奋笔疾书,染黑的毫毛都脱离笔尖,在纸页上糊出一团污点。
“啪”地一声,毛笔敲向玉质笔格,谢汀面色发狠,抬头就看到仍旧弯腰行礼的男子身影。
苏华逸俯了整整两个时辰。
“你还不走?”
“回王爷,属下所求之事还没有答案。”
谢汀拂袖起身,自斟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子甩在桌上,发出了滚滚的杂音。
他从批文中翻出两张折页,拿给苏华逸,“打开看看。”
“这......恐怕不合礼制。”
谢汀主理韵和圣宴大小事宜,这些批文都是各级部呈上来的奏函,除祁皇钦准,旁人不得僭越。
“你都能在这儿杵着要我解释,还在乎礼制?”谢汀提起茶盏,手抬了一半,又放下去,回座落下,亲述折页文字:
“礼部合计,韵和圣宴至少需要二十万白银作销。近年流民愈多,朝廷拨下去救济的款项已成国库大部头。两月前,南境最南处三城所在,突发水患,死伤上千人,这笔赈灾的开支不能不用。所以韵和之宴,才临时抽调另八城税银,剩下的从皇室府邸扣,也还不够,能解燃眉之急的,只有杨家。”
“可云崖山火烧百人,那是百条活生生的命。”
谢汀冷声,“你在质疑圣上的决断?”
苏华逸下跪,“属下不敢。”
砚上的墨已经沥干,谢汀缓声,“越使在境,所有案事留待韵和宴后,再作打算。”
“......”
苏华逸沉默,谢汀抬手,“走吧。别在这儿耗了。”
苏华逸却不为所动。
“我已经把所有都告诉你了。”谢汀走到苏华逸面前,将他行礼的双掌掰落,搀人起来,“和盘托出,一五一十,该讲的不该讲的,我都说了。”
苏华逸直身,后退一步,重新把手抬起来,“王爷清楚,属下从始至终,只在乎一件事。为她,我会不惜一切。”
不惜一切。这四个字是用毅然决然的语气讲出来的。
谢汀轻轻笑出声,“所以你觉得,本王所做,是在害你,害你妹妹?”
“华逸能有今天,是王爷一手扶持。要做任何事,我在所不惜。但一切与浅浅无关。”
“你就这么觉得是本王要拖她下水,拉她入场?”谢汀撑着左腰来回踱步,突然转过头来:“她是你苏华逸的亲妹妹,在本王心中,同样将她视作自家妹子。你觉得我会害她?!”
“华逸不敢。”
苏华逸紧声接话,却没多作解释。
“不敢。却不是不想。”
谢汀站在阶上,居高临下:“韵和联姻,你我心知肚明。圣上要我召她回京,银蛇随后离宫,你想不明白其中原由么?四弟,倘若最终远嫁他国的人是她,她该怎么办?你又该怎么办?!”
“可为什么一定要是杨家?”苏华逸抬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一个杨家?为什么王爷不能让我事先知晓?”
苏华逸情绪高涨,声音颤了些,“三哥。她是我妹妹。唯一的妹妹。”
“你所谓的杨家,也是大哥的杨家!”谢汀高声,“那个少年,是大哥的孩子!据我所知,也是他陪着浅浅渡过了流落民间最难熬那几年。华逸,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偌大祁国,除了京城杨家,还有哪个世家贵族敢在此时站出来,为你妹妹说一句话?如若触怒龙颜,他们能承受怎样的后果?”
苏华逸僵了脸色,“所以......所以这就是王爷,替我,向皇上请命的原因?”
踏进城门三步之后,霆云府家丁就送来消息:杨家二爷入宫面圣,替侄子求娶寒云郡主,圣上未作答复,却留其陪进御膳。
查其同行者,四皇子谢汀亦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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