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将自己及手的长袖往上拽了拽，露出的一截细腕光洁、平滑，连手上的茧都失去了踪影。他往自己衣服里一瞅，所有的疤痕也都消失了。

他就像一盘奶白色的还未被切开的布丁。

达米安被自己的形容恶心地忍不住黑了脸。

卡尔听着他平稳中又有些波动的心跳声，看向怀里黑着脸的男孩，“怎么啦？大米？”

“没什么，就是我的家庭作业还没写。”达米安说着，心脏跟着紧缩了两下。

是的，达米安今日份的工作还没有做，文件没批，啥也没干，他已经可以想象福克斯独自一人在大桌子前埋头苦写的样子了。

男孩看似面无表情，却在提及“作业”两字时，心脏波动地更大了。

看着这样的对比，卡尔没忍住，勾起了一直平直的唇角。

超人慢悠悠地在空中飞着，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慢地飞行过，这样的悠闲，散漫。

卡尔觉得自己此时分外的平静，同男孩又平稳下来的心脏一起。

在蝙蝠侠穿上那件含铅的战甲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心跳声了。

达米安任由超人抱着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他在记忆宫殿里翻出阿尔弗雷德的语录，开始模拟阿尔弗口中的幼年布鲁斯，一个深得父母关心爱护，还没经历过任何艰险的首富之子。

他单纯，调皮，活泼可爱，有些挑食，还算听话，他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小男孩，但是备受宠爱。

他娇气，怕疼，会哭，喜欢玩具，害怕所有普通人应该害怕的事物，但他独一无二，因为他是布鲁斯·韦恩。

他是一个韦恩。他虽然年少，但是学识不错，礼仪很好，有些自己的小理想，富有责任心，想要像父亲一样让哥谭变得更好。

“大米，我带你去找布鲁斯好不好？”卡尔用温柔地声音呼唤已经眯起眼睛昏昏欲睡的小男孩，他揉了揉沉重的眼皮，“不好，我刚离家出走没多久。”

“离家出走？”

“父亲不知道为什么，要资助正义联盟，替他们付战损。”

达米安想起来战损就气，“身为集团总裁我有权利用任何一种有效的手段去避免因董事长的不正当行为赞成公司受损。给那些花钱大户支付战损，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们打击罪犯的时候动不动就是几栋楼，再有钱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达米安说地心塞，语气也是怨念已久。

被强行回忆起往昔峥嵘岁月的超人心里久违地一虚，他可不止让布鲁斯帮他付战损，连韦恩集团现在都破产了。

毕竟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的消息一出，哥谭就彻底乱掉了，没有人能接受那个现实。

蝙蝠侠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能是高高在上的权力者。那对哥谭人民而言不是拯救，是施舍，是突如其来随时会收回的一丁点儿怜悯。

哪怕蝙蝠侠其实已经为哥谭奋斗了十多载。

蝙蝠侠是未知的恐惧，由黑暗构成的神秘存在。自此，蝙蝠侠失去了他最强大的武器，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超人突然联想到了些什么，“你那里的正义联盟有一个叫蝙蝠侠的超级英雄吗？”

“蝙蝠侠？这听起来像个怪人，不过我没听说过。”达米安想了想，“不过我家旁边有个洞窟，那里有很多蝙蝠，他们很可爱。”

超人紧盯着他的脸，没有错过任何变化，但他疑惑茫然的脸确实不似作伪。

“你是家里的独生子？”

“当然，虽然母亲早逝，但是爹地对我特别好，他很信任我。所以我成为了韦恩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和福克斯一起负责韦恩的大小事务。”

他说着骄傲又矜持地昂首挺胸，他的这幅样子，才有点达米安该有的倨傲模样。

“家里就你们两个人？”超人不动声色地继续套话。

“不是的，爷爷奶奶还有潘尼沃斯。潘尼沃斯是我家的管家，他手里还管着几十号仆人。他们负责打理韦恩庄园。”达米安说到这，亮晶晶的眼睛沉寂了下来，“为什么这里的韦恩庄园被烧坏了？”

“因为不需要了吧？”所以直接炸掉了。超人在心里默默补充。

达米安可真想给超人那张精美的脸颊上来几氪石。

臭不要脸，他在记忆宫殿里愤愤地骂道，将一张大桌子连同所有的书本文件直接踢飞，太不要脸！

“是吗？”达米安小声地重复，面上明显阴郁了不少。

卡尔将他往上提了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飞行的速度增快了许多。

他们来到了正义联盟的新据点，一个新颖的远比白宫更辉煌的建筑，一个截然不同的正义大厅。

达米安转头看着它，又望向超人，“克拉克，这很贵！”他说得笃定又心疼。

超人按捺不住地笑出声，声音却低沉着，，“这是各国领导人出资为我造的，免费的，不要钱。”

可惜，他们最后都死了，因为有更多的人希望他们不存在。

所以，他们就不存在了。

达米安点了点头，他从超人的身上跳下来，摘下帽子，抬头目视着天空，头顶上翘起的头发随着风向偏转。

卡尔的嘴角噙着笑意，他蹲在下身，大半的披风落在地上，将手掌放在小男孩的头上，轻抚两下，将他的呆毛理顺。

“这片天空是不是很美。”卡尔看了看天空，又看向正抬头轻叹的达米安。

“是的，它很美。”美得令人叹息。

虚假，蓝得虚假至极，像平静的湖面，打磨抛光的镜子，它是死的。

它蓝得很纯，白云的放置都恰到好处，微风是柔软的，轻飘飘地划过脸颊。它们是人工修饰过的。

不再自然，不再千变万化，不再和风细雨后大风刮过，不再万里无云后惊雷滚滚，它们已经死了。

这样的技术前所未闻，只可能是这个人，这个来路不明的外星来客。

但他已经成为了地球的主人，反客为主，不过如是。

“这样很好，我的那个世界克拉克的父亲就是因为龙卷风而死。”达米安说着看向超人，只见他的瞳孔微缩，虹膜蓝得更加浓郁，达米安就知道，他猜对的。

一切行为都是有迹可循。

凡事走过的路，都会留下痕迹。

皆是如此。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原来克拉克就是超人，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出来，没想到一个眼镜可以有这么好的效果。”

达米安平视蹲下身靠着他的超人，嘴唇下撇，“如果不是看到你，我大概会被蒙骗更久。”

“嗯？怎么说？”卡尔与达米安直直地对视。

达米安用手遮住卡尔的眼睛，“就这样，我居然从未发现。”小男孩用另一只描绘着他手下的面孔，“克拉克就是超人，这可真是一个神奇的发现。不过他确实在我的怀疑名单上。”

“哦？你的父亲没有发现吗？”

“我的父亲？他只是一个成天想着能恢复哥谭死刑的一个不务正业的市长。他将他的脑子用在了别处，他不在意这个，他只在意哥谭。以及超级英雄们在拯救世界的时候不要影响到哥谭。”

达米安讲着轻笑出声，“克拉克还分别采访过我和父亲，我也只是觉得他行踪不定，有些怀疑而已。”

“看来他的演技不错。”超人听着，从主观和客观的两个角度将达米安的世界和他的世界完全分开。

那是一个没有蝙蝠侠和罗宾的世界，前所未见。

那里没有蝙蝠侠布鲁斯·韦恩，只有哥谭市市长布鲁斯·韦恩，那里没有罗宾达米安·韦恩，只有韦恩集团执行总裁达米安·韦恩。

那里没有世界最佳拍档，只有一个孤军奋战的超人和没有顾问的正义联盟。

那不是他想象中的世界。

闪电侠早在超人一落地就跑到了这里，他很快就又跑回去拉来了他的小伙伴。今天没出门的两人站在一旁一脸懵逼地看着难得露出笑容的超人和穿着一件兔子装的达米安上演一场亲情大戏。

闪电侠巴里·艾伦和黄灯侠哈尔·乔丹互相戳着对方的腰，想要把对方往前推，哈尔都要被巴里的手给戳透气了，他眼罩之外的大半张脸疯狂抽动，身体却像定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正义联盟目前保留下来的人里，除了巴里和哈尔留守，其他人都去了，肃清他们曾经的战友——蝙蝠侠所带领的反叛军基地，超人在不间断地观察中又发现了一个。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战斗中突然离开，之后直接回了正义大厅，还带回来一个小达米安。

一个看起来8岁左右，只有1米多一点的小孩子。

非常不像达米安的达米安。

巴里实在克制不住了走上前，他同样蹲下身靠近小男孩，他勾起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妄图接近，“你好，我是闪电侠。”

达米安听到声音转过身，他板正自己红扑扑的小脸蛋，就像每一个矜持高傲的上位者，“嗯，达米安·韦恩。”他公式化地一伸手，一股子官僚劲。

巴里从他的行为举止里看到了熟悉的味道，就像是现在的这个超人。

被仇恨包裹而手染鲜血的人间之神。

他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上位者，威严，庄重，无比虚伪，他比当初那个还没暴露身份，为他们资助的韦恩董事长，实为蝙蝠侠的那个人，更像一个常年身居高位并且深谙此道的掌权者。

他以和平为名，杀人无数，掌控整个世界。

他的目光使人颤抖，他的身躯让人畏惧，没有人还敢直视他。他眼中的光能让人看到死亡，不再温柔，不再悲悯，他的身躯沾满鲜血，他的披风被湿润地可以拧出血海。

他是无心、无仁、更无爱的暴君。

他经历了自己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然后成为小丑所说的那样，另一个小丑，最糟糕的人。

他也就像蝙蝠侠所说的，突破了底线，就一破再破，那个光明之子、普普通通的小记者在杀死小丑时也死掉了。

曾经那个淳朴阳光的堪萨斯男孩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都跟随了自己的正确，但是，他们真的是正确的吗？

巴里伸出自己的手，握住小男孩伸出的被长袖遮住大半的小手，一股奶味接近了他。

穿着红色战衣头顶金镖的闪电侠被一秒击中，他发达的嗅觉和速度让他陷入自我的癫狂，然后被超人直接扼杀了他伸过去的手。

又软又奶的兔子，想摸！巴里委屈地噘嘴，想要抬头对超人控诉，旋即直接被哈尔拽到了身后，哈尔低着头，紧紧地压住挣扎着想动动的巴里。

他明明是站着的，却在蹲坐在地上的超人面前显得卑微不堪。

在他带上黄灯戒后，他就彻底成了超人的属臣，他失去了自己最强大的武器，失去了他无坚不摧的意志。

他不再是绿灯侠，更背叛了待他如亲人，温暖善良愿意接纳他的绿灯军团。

他接过黄灯，成为了恐惧，却开始恐惧。

他在超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恐惧，这使他在超人的面前完全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他应当让别人恐惧，但他远比精于此道的蝙蝠侠和塔尔·塞尼斯托差得多，他不擅长这个。

他曾诚实、英勇、无所畏惧，他曾维护宇宙治安，是第一位成为绿灯侠的地球人，他曾是最伟大的绿灯侠。

现在，他失去了这一切，失去了本真、自我。

哈尔低头等待着超人的离去，直到正义大厅的关闭，才抬开自己僵硬的手臂。

他的躯体再一次在超人面前匍匐，他失去了自己高昂的意志和战力，因为他站在了超人这边，并看着自己曾经的兄弟战友被热视线洞穿然后倒下。

为什么一场没当回事的选择会造就现在这样的结果，他和巴里一样都看不明白，惶恐无措地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哈尔转过身和巴里对视，他们站在一起，惨然苦笑。

达米安乖巧地任由超人抱在怀里，他步伐平稳、面目表情的大门的正中间走去，宽大的红披风随着微风轻轻鼓动拖在身后，一旁面无表情的卫兵适时按动手中的按钮，大门就无声的拉开，刚好在卡尔的前脚触及门线时，大门完全打开并停滞。

这是什么多余又做作的帝王派头，达米安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有些嫉妒了。

身为一个从小到大都被作为君王培养的达米安对这些殷勤的行为并不陌生，可自从回了家，他就成了一个007的社畜，没有白天、黑夜，他只要有个手和脑子，签字写文件就行了。

达米安看到了惨烈的对比，深深地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伤害。并且觉得自己的拳头有些痒痒的，难耐这揍人的冲动。

达米安:我酸了。

达米安（惊叹）:克拉克你演技真好。

克拉克（连忙摆手）:不！不及你。

今天拆线了，没打麻药，不过也不怎么疼，加更再等我一下。么么哒——

我真的尽力了π_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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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相同与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