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渐渐由明亮的蓝过渡到温暖的橙，最后沉入墨色。
这日的拍摄任务不重，谢伏下午便回了酒店休息，揣摩明天要拍的一场情绪爆发戏。
他从剧本中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晚上了。
手机屏幕亮起，发信息之人的头像是作乖的银渐层猫咪。
季助理：【谢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许老师刚和唐导敲定了两处微调，涉及到您明天拍摄的部分，文档发您邮箱了，您方便的时候可以看一下。】
消息公事公办，语气礼貌。
谢伏回了句：【收到，谢谢。】
他点开邮箱，下载附件。
等再抬头时，窗外已是星河初现，腹中也传来清晰的饥饿感。
谢伏正准备叫客房服务，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季助理：【谢老师，我回酒店取东西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带回剧组的我可以替你捎回去。】
谢伏指尖微顿。
其实没有什么必要。
眼前似乎浮现一双含笑的深灰色双眸，鬼使神差地，谢伏在键盘上敲击回复：【没有需要捎回剧组的，方便的话，给我带一份新修的纸质版剧本吧。】
屏幕上方浮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
谢伏盯着那行黑色字迹，皱眉，想要撤回自己刚才发送的东西。
然后对方已经答应了。
银渐层猫咪很乖巧：【谢老师你房间号是？】
谢伏报上房间号，放下手机，走到镜子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又觉得这举动有些莫名，微微蹙了下眉。
他迫使自己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到剧本上去。
谢伏没有计算时间，等到敲门声响起，他立刻就站起了身。
谢伏打开门，季从敛站在门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打扮，黑色长卷发松松挽起，小巧的红痣点缀在笑颜上。
季从敛看着谢伏明显是抓过的头发，有点诧异，但也没多想。
“谢老师，打扰了。”她微微颔首：“你要的东西。”
“谢谢，请进。”谢伏侧身让她进来。
房间是套间，他侧开身子，季从敛就能够看到房间内的客厅，干净整洁。
季从敛扫了眼他手中已经接过的文件夹。
谢伏低咳了一声，面色如常：“谢谢你，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吃过饭了吗？”
听起来是很客套的问句。
但是季从敛的视线从他拿着的文件夹上挪开，看向他。
她抬手揉了揉胃部：“谢老师饿了吗，我有点饿了。”
谢伏几乎没怎么思考，话已出口：“我也还没吃。附近有家……”
“不用出去，”季从敛却打断他，笑容轻松了些，“酒店二楼的自助餐应该还没收，要不……一起去随便吃点？”
谢伏看着她坦荡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
两人一同下楼。
现在的时间有些晚了，自助餐厅没什么人，他们选了靠窗的安静位置。
取餐后，谢伏扫过她身前菜品，都是偏辣口。
坐下后，季从敛看着他的餐盘，笑了笑：“谢老师吃得真养生。”
“习惯了，毕竟是这个行业的。”身材管理是必须的，何况谢伏对自己也有要求，“不过你口味似乎偏辣。”
“嗯，无辣不欢。可惜自己不会做，外面吃总归没那么合心意。”她随口说道。
谢伏闻言，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像是无意间提起，语气平淡无波：“我厨艺尚可。”
季从敛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真实的讶异，随即被浓厚的兴趣取代：“真的吗？谢老师您还会做饭？”她身体微微前倾，深灰色的眼睛里映着餐厅的灯光，亮晶晶的，“我正想着有时间学学做饭呢！总觉得能自己做出一桌好菜是件特别厉害的事。”
她的反应直白而真诚，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这个技能的赞赏。
谢伏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仿佛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顿饭吃得比想象中愉快。
季从敛很会聊天，话题围绕着剧组趣事、影视行业见闻展开，既不探听**，又不会让气氛冷场。谢伏的话依然不多，但回应都很及时。
饭后，两人在电梯口分开，各自回房。
关上门，谢伏背靠着门板，拿出手机，点进了微信。
银渐层猫咪朋友圈并没有设置三天可见，谢伏翻了翻，看到她在小半月前，也发过想做饭的朋友圈。
评论区也热闹，不过谢伏只能看到季从敛的回复。
而他在微信上了解的人，也点开了微信。
陈鹤起说他后天下午有时间，问她能不能出来。
季从敛当然同意了。
不过没想到，后天下午因为唐导跟副导演家里都有事情，直接给全剧组放假了。
当然，这没影响季从敛和陈鹤起的计划。
两人约在了一家远离影视城、**性极好的会员制茶室。
茶室坐落在一个静谧的园林里，独立的包间，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芭蕉与翠竹。
陈鹤起前几天不在剧组，出去跑通告了。
他眉宇间带着些许倦色，但眼神是温和的，抬手斟茶。
“看你累的，”季从敛接过茶杯，指尖擦过他的手指，“你还说我呢，你也要注意休息。咱们前几天才刚见过嘛。”
“机会难得，既然遇见了，总要把握。”陈鹤起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季从敛任由他握着，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两人低声聊着近况，茶香袅袅，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然而，这种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季从敛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信息弹了出来：【季小姐，三点钟方向，竹林缝隙，有“客人”。】
她的眼神瞬间一凛，脸上的柔和顷刻褪去，换上了一种冷静到近乎锐利的神色。
季从敛没有立刻抬头，而是抽回被陈鹤起握着的手，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几个人？什么设备？】
对方回复很快：【一个，长焦。刚就位。】
季从敛心下明了。
她端起茶杯，借着抿茶的动作，低声对陈鹤起说：“我们被狗仔盯上了。分开走，你先，我断后。”
陈鹤起几乎没见过眼前人如此说一不二的模样，他所了解的女友，一向都是叫人心生亲近的。
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最近的线下活动叫陈鹤起也了解了一些情况，他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极低：“你小心。”
“放心。”季从敛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联系司机，你先走吧。”
陈鹤起不再多言，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帽子，动作自然地起身，像是只是去一趟洗手间，从容地离开了包间。
季从敛则继续坐在原地，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甚至拿起手机，状似随意地拍了一张窗外的芭蕉，仿佛只是一个来此消遣的普通客人。
她计算着时间，约莫过了十分钟，才叫来服务员结账，然后拿起自己的手包，不紧不慢地朝着与前门相反的另一侧通道走去。
而此时此刻，茶室正门外的停车场，谢伏刚从一个相熟的音乐人工作室出来，他的车临时出了点小问题，司机正在处理，他便信步走到这附近环境清幽的茶室，想买些新茶。
他刚走到茶室门口的仿古影壁前，还没进去，就见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身形高挑的男人低着头，匆匆而过。
尽管对方遮得严实，但那熟悉的走姿和侧脸轮廓，让谢伏心头猛地一跳——陈老师？
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向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确定无疑。
陈老师怎么会在这里？还这般……低调匆忙？
谢伏还在疑惑，然而见对方躲避的姿态，就下意识地退回了门外侧边。
谢伏又见另一侧转出一个人来。
黑色长卷发，简约的穿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走得不快，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闲适，低头在手机上打字，与方才陈鹤起的匆忙形成鲜明对比。
谢伏的脚步彻底钉在了原地。
时间，地点，前一后离开的两人……所有的线索在他脑中瞬间串联起来，定格到陈老师很明显是在躲避什么的模样。
所以，小季助理，她不仅仅是粉丝。
她是在跟踪？
利用工作之便，摸清了陈老师的行程，甚至跟到了这种私密的场所？
之前几乎相同的经历，叫谢伏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
一种被愚弄的怒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失望，猛地窜上心头。
他之前那些关于她专业、得体的评价，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原来那些恰到好处，只是为了更好地伪装，接近目标？
谢伏看着季从敛走向另一个方向，身影消失在拐角，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不知几种情绪，杂糅成了难言的烦躁，几乎要破胸而出。
不，其实也不一定。
谢伏呼吸起伏。
然而刚才两人各异的姿态却怎么也无法从脑海中疏散掉。
或许还有其他解释，但是此时此刻，谢伏脑海之中乱糟糟一团，根本不能整理清楚。
他失去了买茶的兴致，阴沉着脸，彻底离开。
另一边，季从敛顺利与司机汇合，坐进了车里。
她脸上闲适的表情早已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静。季从敛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
“季小姐，您收到我的消息啦？”那边传来一个略显谄媚的声音。
“是我。”季从敛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竹林那个，拍到了什么？”
“呃……角度不太好，就……就拍到陈先生一个侧影，和您……呃，和一位女士的背影，没什么实质内容……”
“料压下来。”季从敛直接命令，语气不容置疑，“什么价？”
那边报了个数字。
“账号发我。老规矩，底片删干净，我不希望在任何地方看到任何风声。”
“您放心！规矩我懂！保证干干净净！”对方连连保证。
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挂了电话后，季从敛熟练地操作完成了转账。
处理完这一切，她脸上才露出一丝厌烦。这些苍蝇，真是无孔不入。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这股不快，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切换了社交账号。
登录成功的界面，头像是一只歪着头、眼神略带不屑的Q版漂亮银渐层猫咪，ID只有一个大写字母——J。
几乎在她上线的同时，许多新消息就蹦了出来。
季从敛点进评论区，看着网友们一个个梗上长了个人的回复，心情才轻松许多。
上一条微博是发的猫咪的，季从敛顺手回复了几个评论，很快就有人就回她了，说几天不见想看猫猫。
季从敛唇角无意识地扬起。
……
窗外风景掠过，车子停下。
季从敛开门回家，门锁响动。
她推开门进去，下意识开口唤道：“条条？”
没咪理她。
季从敛换好拖鞋走进客厅，视线扫来扫去：“条条？跑哪里了？妈妈回来了！”
还是没咪理她。
季从敛叹了口气，熟练拿着猫条走到落地窗边儿的猫咪爬架上，从最上方的软窝里找到了懒洋洋的银渐层猫咪。
季从敛撕开猫条凑过去，懒洋洋的咪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喂着猫条，成功将银渐层抱进怀里，脸颊埋进它柔软温暖的皮毛里，轻轻蹭了蹭。猫咪发出舒适的“咕噜”声，季从敛也舒服地喟叹出声。
还没夸，吃完猫条的条条立刻窜出了她的怀抱，跑到猫爬架上一阵飞檐走壁。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谢伏回到酒店，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茶室外那前后脚离开的两个身影。
他点开那个银渐层猫咪的头像，朋友圈并没有更新什么新内容。
也对，怎么会在朋友圈发。
谢伏烦躁地退出微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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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J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