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们呀,我们一家子老小从来没惹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眼前的男人痛哭着,身后卧榻的是他年迈双腿残疾的母亲,身边站着的妻子将一双儿女揽入怀中,安抚地摸摸他们干枯的头发。
卫淑英抱着她的剑,坐在这间老破小的泥土房里,稳稳地端着一杯带着细碎沙子的水,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
“你说你家宅院闹鬼,可我不是专业驱鬼师,只怕效果不尽如人意啊。”
卫淑英大剌剌地翘着二郎腿,伸手在缺了一个角但还算得上干净的桌子上划着。
“大侠,市面上的捉鬼师,最少也要三百文,我们家实在看不起,凑了凑钱,唯一...”
“张榜上唯一能请得起的就是您了。”
村门口有一张布告榜,实则是乡村人才集中榜,从开锁到承包婚宴,养鸡到修仙,都能找到对应的人才。卫淑英在上面张的是“贴身护卫,安宅镇院”,三十文。
男人合十双手,不停恳求。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朝着位置上的年轻女子点了一下头。
卫淑英放下茶碗,正色道:“你先说说你家的情况吧。”
男人慌张地点头:“我们一家被恶鬼缠上了,门窗无人动时,自己就打开,刚开始我们还没什么感觉,以为不过是寻常风吹草动。”
“可谁知,事情愈发古怪起来。”
“先是家里的东西莫名少去或者易位,墙上挂着的稻草被塞到床底下,没有人动的水缸也在半夜裂开,对,特别是夜里,两天前我孩子起夜,竟然看见,门外飘着两只散发厉鬼,直直盯着我们屋内。”
“可能是察觉我们发现了,它们这两天更变本加厉,常常将死去的鸟,老鼠,蛇之类的,有时放在家门口,有时又放在锅内,或者吊挂在床前,呜呜呜。”
男子说着说着,止不住哭起来,开始感叹自己命苦。
“我们一家勤勤恳恳,从来不惹事,遇见鸡鸭都要绕道走,不知那恶鬼为何就选中我们家呜呜呜...”
卫淑英放下腿,低头问女人怀中的孩子:“你看见鬼了?”
不等孩子作答,男人就抢着答道:“对对对,我儿是童子身,眼神最是清明。”
“让他说话。”卫淑英不轻不重地抬眼,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男子就闭上嘴巴。
小男孩莫约五六岁的样子,眼神怯生生,说话却不怯场。
“是,那日夜里,我解手,下床时门就自己打开了,门外就是两个飘在半空的厉鬼,眼睛里还发着红光,脸上白白的,牙齿像两把尖刀。”
卫淑英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
她望向床上的老人,问:“老人家在屋里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男人摇摇头:“我母亲耳朵不好了...”
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的女人开口了:“大侠,这段时间麻烦您,两个孩子出门上学,路上总是有东西跟着,那鬼该不会伤到孩子...”
卫淑英伸手搭在小女孩的头上,说:“我会尽快抓住鬼的。”
“先看看你们说的那些东西吧。”卫淑英把手上的剑靠在桌子边上,在屋内查看。
两个小孩往那柄剑上张望。
通体雪白,剑柄上雕着复杂的花纹,垂下来的洁白剑穗与灰扑扑的屋内格格不入,也与一身粗布的剑主人不甚相干的样子。
小女孩伸手指着上面的单字,问:“娘,这个字是什么字?”
孩子她娘一把捂住她的眼睛:“莫乱看人家的东西。”
等屋内查看完,已经快黑天,这户人家一个劲祈求卫淑英她们今晚能住下,但她摆摆手,示意拿纸笔来。
她把纸摊在小桌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一行字,递给她们。
“喏,贴在门口,今晚不会有事。”她说完拎起地上的剑,望着一家子担忧的眼神,“驱鬼这事交给我办就放一百个心吧,找个显眼的地方贴好,交钱了你不信我?”
男人半信半疑地把纸贴在大门上,回头看,得到女侠肯定的点头。
“今晚你们就正常睡下,我会在屋后的山地上守着。”
说完,她就带着少年离开了。
“头儿,你真会抓鬼啊?”等离开那户人家,少年才追问。
卫淑英把身上的剑背好:“当然,不会啊,世界上哪有鬼啊。”
“那你刚刚那么肯定,万一抓不着,这不是招摇撞骗了。”少年跟在她身后嘀嘀咕咕。
“瞎说什么呢,我刚刚让你出去看白看了是吧。”卫淑英伸手给了他一记板栗。
卫喜摸摸脑袋,“后山上有没有断掉的竹子,哪个后山上没有啊。”
“竹子不能烧火,这小村子里也没有吃竹筒饭的习俗,做器具的竹林在村口,这片林子里的竹子又细又软,断裂开来是为什么?”
“因为风吹日晒,裂开了。”
又是一记,疼得卫喜龇牙咧嘴。
“是轻功啊轻功,他家在半山坡,会武的人踩着竹子绕到屋子后门,还未及冠的小竹子自然该断的断。”
“哦哦哦头儿你真聪明!”卫喜满脸崇拜地望着她。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客栈,找了个小桌子坐下,叫来小二,要了两道小菜,计划今晚的事宜。
还没等菜上来,一旁来了几位壮汉,招呼着要了酒菜。
“客官,您的酒来咯!”
其中一位胖子揣了一坛,豪饮一口,猛地把酒坛子拍到桌子上。
“日了狗的,渡罪那边耍谁玩呢,说好事成之后人人都有银子,没想到一人一两就打发了,当俺们讨饭呢!”
一旁长胡子的开口:“你真有胆子就当他们面说,在这叫唤什么。”
胖子呵道:“我怕他们!笑话!渡罪教也就他们头会打,其他都是什么臭鱼烂虾。”
“吃你的酒吧,刚才还指着人家赚钱,现在骂上了。”长胡子男把酒倒在碗里一饮而尽。
“话说,这渡罪教也真是个人物,无念堂追了这么多年,还是只能在渡罪杀完人全家之后,为各派收尸。”
“你懂什么,无念堂杀不掉渡罪的沈则,一切都免谈。”
几人嘻嘻哈哈地谈论着江湖上的小事,引得卫喜侧耳。
“头儿,你说无念堂真的打不过渡罪教吗,渡罪教杀人放火,就没人管吗?”
小二把菜端上来,一碟清炒时蔬,一碟鸡腿,两碗大米饭。
“吃吧,江湖上的事情,谁管的过来,管好自己便已经难上加难了,别乱操心。”卫淑英夹了一只鸡腿放到卫喜的碗里,用筷子敲敲碗沿,示意他快吃。
卫喜年纪还小,正是不喜欢吃饭的时候,咬了两口鸡腿就撂下,竖着耳朵听边上的人谈论江湖。
长胡子的喝完酒,问胖子:“听说这回渡罪,那人没来,怎么回事?”
“那人要是来了,教会还用额外雇我们去许家吗。”那桌的菜上齐了,胖子第一个拿起筷子夹菜,“那位的事情也是我能打听到的?人家神龙不见尾,成天戴着面具,说不定来了,只是脱下面具你不认得也说不准。”
几人小声地笑着,不敢大声放肆地笑出声。
卫喜舔舔嘴角,看着卫淑英抱臂倚在柱子上发呆,识趣地加快干饭的速度。
卫喜囫囵扒完一碗饭:“吃完了。”
卫淑英点点头,拿起那把包裹在布袋里的剑,起身,往楼上的客房走去。
卫喜颠颠地跟着,路过那一桌壮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朝他们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但那桌里有个刀疤脸和卫喜打探的眼神对上,不知怎么的恼起来,“嘭”一拍桌子站起来。
“没见过爷爷啊,瞅什么呢!再瞅把你眼挖出来喂狗!”
刀疤脸上前就要抓卫喜的衣襟,卫喜脚下一闪,侧身一躲,让他扑了个空。
刀疤脸见眼前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居然躲过去,脸上狰狞起来,手上力道更加猛,回手就要抽出他的大刀。
还没等刀出鞘,一双沾着泥土的鞋子踩上他拿刀的那只手,力道很大,直接让他卸了力。
刀疤脸转身想破口大骂,迎面上来的是一把小巧的银质匕首,抵在他喉咙上,锋利的刃带来一丝微凉的错觉。
“要打出去打,别在店里动手。”
卫淑英狭长的眼中没有情绪,直直看着眼前的刀疤脸,两人站的很近,众人只看见卫淑英将手搭在刀疤脸的左肩上。
同桌的一行人也上前劝架,胖子站起来打圆场。
“哎呀哎呀,不就是孩子看一眼,吴兄不要一般计较了,女侠收收脚,误会误会哈哈哈哈。”
卫淑英盯着刀疤脸两秒,暗暗收回匕首,后退两步,朝胖子点了点头,叫上身后一脸闯祸之后怂样的卫喜,转身上楼。
刀疤脸当众被折了面子,还是过不去,喘着粗气坐下来,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长胡子笑他:“她身后背的那把剑一看就不一般,你还是少自讨苦吃吧。”
胖子凑近,指着他脖子上一条细小的伤口,上面沁出密密的血珠,问:“她什么时候出的刀?”
刀疤脸一摸脖子,看着手上的血迹,暗暗骂了一声,瞪着那两人上楼的背影。
回到屋里,卫淑英把剑收好,就要靠在榻上休息。
卫喜自知方才争端是由他引起,还是过意不去,上前跪坐在她塌前,小声谢罪。
“头儿我以后再也不随便乱看了,我知道错了。”
卫淑英合上双眼,摇摇头:“下回长记性,不要随意打量他人了。”
卫喜在一旁小鸡啄米:“嗯嗯我记住了!”
“好了去休息吧,一会儿晚上还得出门,先睡一会儿。”
卫喜回到他的小床上,闭上眼,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想起刚刚的事情一阵自责,唉,每次他惹事都是头儿来擦屁股,明明当时出来前立五根手指头保证,一定不会给她添麻烦,这才让头儿带上他,等哪天万一自己惹下大祸,头儿不会把自己送回去吧。
不要啊,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怎么能回去。
卫喜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习武,至少要能保护自己不拖后腿才行啊。
两人合衣各自躺在榻上,等待着夜幕降临。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