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银月高悬,皎洁的光洒进竹林,映出一片阴影。
暗处藏着两个人,蹲守在隐蔽的石堆旁。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闹鬼的那户人家。
卫淑英屏气盯着对面山坡的方向,身后的卫喜也放轻呼吸。
“盯着这个方向,有动静叫我。”
卫淑英小声对卫喜说,指了指山上一片细密的竹林,林子后面是茂密的樟树,只有几缕光能透进去。
卫喜点点头,他年纪小,眼力很好,得到指示马上坐正身子,瞪大眼睛。
“你看着,我休息,一会儿可能避免不了打起来,你找个地方躲好。”卫淑英看着眼前瘦小的男孩,靠在石堆上,闭目养神。
现在只有卫喜一个人盯梢了,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他,他一边在心里感激,一边要把眼睛瞪出泪花,只为不辱使命。
头儿还是需要我的!卫喜一抹眼角淌出的泪花,认真到有些许狰狞。
卫淑英把盯梢的活给出去,就真的闭上眼安心休息了。
她回想白日所见,总觉得哪里有些蹊跷。
她是不信鬼神的,那两人装神弄鬼吓唬这一家子,其中必定有什么纠缠,那个男人想极力掩盖的。
破旧但是整洁的房屋,主内的女主人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但水里却掺了沙子。他们家院内没有水井,要打水也只能从山脚的溪流打。
可山脚的溪很清,打上来的水不该有沙子。
贫穷的家,咬定家里闹鬼的男人,默不作声的女人,以及一直在家中却什么都没有看见的老人。
卫淑英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但她已经收下了定金,抓住装神弄鬼的人也算抓住鬼了吧,至于其余的事情,本身也不在捉鬼的范畴之内。
静待了一会,卫喜已经不知道擦第几遍眼睛了,终于在一片漆黑的阴影里,看见两个鬼祟的身影。
“头儿头儿,来了来了!”卫喜激动,用气音小声喊叫着。
睁眼坐起来,卫淑英望着卫喜指着的方向,正好看见两人从屋后的竹林里飞出,这回他们没有穿着扮鬼的衣服,一身黑色夜行衣,手上拿着一柄弯刀。
弯刀,卫淑英在心里默念,是水月楼。
水月楼以弯刀为武器,杀人必取其首级,手段狠厉。
两人在石堆后站定,盯住前方的情况。
两个黑衣男人原想从窗户直接进去,但看见窗户上糊的一张白纸,手里动作停下来,两人面面相觑,小声交谈着。
或许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屋内有人还没有睡着,听见窗外细碎的交流声,亮起床前的烛火。
卫淑英给了一个眼神,卫喜就自觉地缩进石堆后面,顺手再拿几块小石头垫上衣角。
她慢慢靠近,观望着前方的动静。
“谁在屋外!”男人大喊一声。
黑衣男人眼见事情败露,也不管方才争吵的内容,一脚踢开窗户,翻身进屋。
“你们是谁?”屋内的人都被吵醒,两个孩子止不住的啼哭,一时间屋内变得慌乱起来。
其中一个黑衣男子把弯刀横在胸前,四下张望,另一个冷笑一声。
“老王啊,你是真不知道我们来做什么,还是假不知道啊!”
老王浑身一激灵,抖着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来干什么!”
“你在安新赌坊欠下的三百两,也都不知道了吗?”黑衣男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画押了的字据,扔在众人面前。
女人没有反应过来,回头望了一眼老王,张着嘴巴蹲下去捡起字据。
“三百两,三百两...”她嘴里念叨着,泪不自主地流下,嘴里却笑出声,“王兴业,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三百两...”
身后的孩子还在哭泣,床上的老人低下头,温声哄着孩子,对两个陌生人的到来似乎也不意外。
“我真的没办法,家里太穷了,我也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啊!我有什么错!”王兴业激动起来,甚至往两个黑衣男子的方向走了两步。
女人脸上已经控制不住悲容,只能不停摇头。
环顾四周的黑衣男子等了一会儿,望向门口的方向,没有人来,终于松一口气,大声骂道:“按照字据,要么你还钱,要么拿命来,你的妻女要入青楼还债,选一个吧。”
“还敢拿无念堂来吓唬老子,看你真么活够了!”另一位黑衣男子用衣角擦拭着弯刀,缓缓走近。
王兴业吓得跪下来,慌不择言:“我我妻子可以入青楼还债,我的债她都可以还的,还有她的嫁妆,对嫁妆,拿出来啊!你想看我死吗!”
女人一个箭步上前扇了他一巴掌,浑身发抖地转身,对黑衣男子说:“王兴业的债我一分都不会替他还,你们要他的命就拿去...”
两个黑衣男子摇头:“这可由不得你。”
说罢就要拿刀冲上来。
弯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孩子的哭叫声更加嘹亮,王兴业躲到女人身后,床上的老人颤抖着朝两人伸出手。
说这时迟这时快,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子飞来,击中刀身,将刀打偏,砍在那张小木桌上。
“是谁!”两个男子齐刷刷地快速转向门口,刀也从面向地上的两人,转向门的方向。
“吱啦——”
破旧的木门摩擦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在静止的屋内显得十分突兀。
门打开,是一位身形高挑,利落地束着长发,面容很英气的女子,背上背着一柄雪白的剑,在跳动的烛火下折射柔和明亮的光。
“你是无念堂的人?劝你们不要管太多了。”一个黑衣男子开口。
另一个附和:“就是就是,不要管太多!”
“我们是来讨债的,若你替他们还债,我们马上就走。”
“没错没错!你来还!”
卫淑英稳步走到夫妻两人前,面向两个黑衣男子。
“谁说我是替他们还债的,我只是来捉鬼的。”说罢,趁面前两人还在回味鬼在哪里,她转身,看着地上的王兴业,“这就是你说的鬼,既然是人与人之间的纠葛,我不方便参与,差的钱也不用补了。”
在地上颤抖的王兴业反应过来:“不不,我不要你捉鬼了,护院,你护院!”
“你还付得起价钱吗。”卫淑英看着男人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王兴业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怎的,觉得她比她身后的两个男子让人更害怕,更琢磨不透。
“喂,商量好了没,我们要杀人了!”
“付!给你钱,给你。”女人从床底拉出一个盒子,“里面是我存的所有钱,只求女侠能保住孩子们。”
她打开盒子,递过去,盒子在光下展开,里面空无一物。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闭上眼:“你们是要杀他是吧,杀吧!”
王兴业吓得连连后退,在地上拖出一条痕迹来。
黑衣男子听见,上前一步,看面前的女子没有动作,一刀砍在王兴业的膝盖处。
另一个看不下去了:“怎么回事这都看不准,我来。”
“我来。”女人扶着床沿站起来,狭小的屋子里站着四个人,显得格外拥挤。
王兴业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但腿上的疼痛已经没法支撑他离开。
听见女人的话,方才看不准的黑衣男子一愣,就直直把刀递给她。
卫淑英后退一步,让出一块空地。
女人拿着弯刀,刀虽重,所幸平日里她也做一些重活,现在拿起刀也不算沉。
她举起刀,往下劈去,像劈柴一样。
第一刀,砍在王兴业的小腿上。
“这一刀,为你自私自利,从不顾家,拿全家的积蓄去赌钱,不给我们留活路。”
第二刀,砍在王兴业的腹部。
“这一刀,为这几十年你的不劳作享清福,把所有的活都推到我身上。”
第三刀,砍在王兴业的胸膛。
“这一刀,为这么多年的我自己,你个渣滓!”
王兴业死了,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有些溅在女人脸上。
两个黑衣男子相视一眼,上前把刀拿回来,利落地割下首级,套在黑袋子里。
卫淑英站在女人身后,沉沉看着她的背。
“那个,既然你不是来多管闲事的,那就快走开吧,剩下的人我们要处理一下。”黑衣男子把沾血的刀擦拭干净,朝着两个孩子走去。
女人回身护住床榻,两个孩子哭着小声叫着娘。
卫淑英向前一步,挡在双方之间。
“我收了钱,要保她们性命。”卫淑英淡漠开口,就好像在说今晚我要吃鸡腿一样平常。
黑衣男子相视一眼,持刀劈上前。
卫淑英侧身躲过,一脚踢在一人的刀柄上,把他踢到墙上,翻身出掌又将另一个打出门外。
她侧眼看着在墙上龇牙咧嘴的人,从袖口翻出一把匕首,快步朝门外飞去。
墙上那个神色一变,也连忙追出去。
卫淑英那一掌力道很足,将那人打到立起来的木桩上,再重重跌下。
里面的人飞身出来,急急忙忙地喊:“小白你没事吧!”
小白撑着身体站起来,扛着弯刀又迎上去。
弯刀体积不算大,但两人身形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挥舞起刀来些许吃力。
这对卫淑英来说,就像在看卫喜练功,歪歪倒倒,没有什么威胁,脚下后撤两步,连匕首都没抬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再次冲上前去,这一次十分有章法,像是排练过许多次一样,一个从左边凶猛进攻,一个在右侧冷不丁来那么一下。
相较于两人猛烈的进攻,卫淑英只是防守,快步后退。
等进攻的两人反应过来,三人已经离屋子有一段距离了,现已置身于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
“都说了别多管闲事,要走快走,别妨碍我们办事!”
“小黑,别跟她废话,上。”
两人又舞着刀冲上前。
卫淑英反手握住小巧的匕首,凝气,轻轻一划,一道气刃朝着二人挥去。
小黑上前把刀横在面前,想抵上卫淑英的攻势,但奈何功法不够,被撞飞出去,后退带着小白也滚在地上。
“今日我在,你们杀不成,也带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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