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长公主?

慈攸宁一边跪下请安,一边不停思索着。

内教坊一向不受重视,唯独她当了副教坊使后,尤其热闹。

慈攸宁用余光看向一旁的顾无咎,看样子,长公主的到访也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顾无咎敛起笑意,安分地朝长公主请安:“臣弟见过皇姐,不知皇姐今日为何大驾这小小的內教坊?”

长公主顾映安走进库房,只是随意在杂乱摆放的琴具上扫过几眼,而后直直走向慈攸宁。

“这内教坊本宫想来便来,反倒是臣弟你,刚刚回宫没多久,怎么就一头扎进内教坊好几日?”顾映安嘴上回答着顾无咎的话,脚步却停留在慈攸宁身前。

一柄折扇自下而上抵住慈攸宁的下颌,不断加重的力道让她只得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虽说与顾无咎不是同母而出,眉眼间依旧有相似的神韵,她微微挑眉,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慈攸宁。

如此无礼的举动,莫说是一旁的顾无咎,就连长公主身后的宫女也欲上前阻止。只是顾映安一抬手,十余个下人就无一再敢有所动作。

“这便是前朝中书侍郎慈文瀚的女儿?”话语间听不出来是甚态度。

慈攸宁低下眼回答:“微臣慈攸宁见过长公主,承蒙长公主惦记,家父确是前朝中书侍郎慈文瀚。”

长公主一摆手,折扇就略过慈攸宁的脸,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最后又落回手中:“免礼吧,本宫昨日去探望陛下时偶然听说西域贡品的事儿,这不,今日一早就来内教坊,看看有什地方能帮到臣弟。”

要是真的想帮忙上到朝堂下到运货马夫,能探查的地方多了去了,可偏偏要来这久不见人烟的库房,可见目的决不会是所谓“帮忙”。

顾无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委婉劝阻道:“库房久闭未启尘埃甚多,皇姐身体金贵,怕是不宜亲自来此调查。”

话中的含义在明显不过,但依旧阻止不了顾映安要留下来的心:“无妨,琴具本就文雅,为文雅之事受尘埃之苦,自然也是雅事一桩。”

想来是劝不住了,顾无咎只是退后一步,回答道:“皇姐有如此雅致臣弟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他回望一眼一言不发的慈攸宁,眼神中染上一些难以琢磨的忧虑。

“慈大人,不如就从这边开始吧。”顾无咎退后一步,为慈攸宁让出一条道来。

慈攸宁向前看去,顾无咎侧身让出的地方,正巧是尘封最久,积灰最多的地方。

她有些不解,那地方的琴具估摸着没有十年也应当有个七、八年的样子,西域贡品是最近几个月才查出的问题,当真有必要从如此久远的时间开始探查吗?

碍于长公主还在一旁站着,她无法再像之前那般直接过问,只好顺着路走到那堆琴具前,正打算拉开琴布检查,身后却忽的有一阵气息贴近。

顾无咎抢先一步伸出手,将琴布用力一拽,上方的尘土便随着飘动的弧度散了满天。他顺势在琴布挥舞,挡住长公主一行人视线的瞬间,暗地里用另一只手将慈攸宁向一旁推去。

手上的力道不大,却足以让慈攸宁像后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她抬眼望向顾无咎,不明白这么一出又是何意,却瞧见琴布掀起的灰尘直直朝向长公主飞去。

“咳咳咳......”

逼仄的库房内顿时响起咳嗽声,长公主一行人无一幸免,顾无咎未考虑自己的安危,这样一折腾,就连他也忍不住咳起来。

一屋子的人唯独慈攸宁此刻还能好好站在原地,她意识到顾无咎的目的,趁着长公主还未回过神来发现腻端,也装模作样的掩着口鼻,皱眉咳嗽。

顾映安铁定看清了顾无咎先前的动作,可回眼望向二人,同是一副为灰尘所扰的惨状,先前顾无咎对她不敬的猜疑,顿时减少几分。

“咳咳......皇姐没事儿吧?”顾无咎自己都还是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就先关心起顾映安的好坏。

灰尘铺了她满头满脸,向来尊贵的顾映安哪里经得住这般待遇,连忙叫宫女替她擦去身上的灰尘,隔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回应:“本宫无妨,臣弟做事还是如此随性,今后还是得多加小心,避免酿成大祸。”

虽说是姐姐,但顾无咎毕竟已经贵为一方的藩王,如此不留情面的话在别人耳里定要落下口舌,只是顾无咎好像不甚在意,他叹一口气:“皇姐说的是,只是这确实不是臣弟的过错。”

他说着,又抖动几下手中的琴布,灰尘再一次像饿狼扑食一般飞向顾映安。

“这库房的环境属实是糟糕,臣弟实在是避无可避。”他一脸担忧的看向顾映安:“皇姐要是实在嫌弃,不如就在屋外等待,臣弟要是有了发现,立刻就向皇姐汇报。”

听完这番话,顾映安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脸上挂着笑,眼里的狠厉却像是要从二人身上剜下一块肉。

顾映安:“好!那本宫就在屋外等着臣弟的好消息。”一挥袖,一众下人就浩浩荡荡跟着她的脚步推到库房之外等待。

待到脚步声有了一段不小的距离,顾无咎这才放下手中的琴布,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来我等还得加快些速度才是,可不能让皇姐在外头等急了。”

他回过头,打趣道:“慈大人现在可是宫中的大红人,就连本王久未见面的皇姐都赶着要来见上慈大人一面。”

慈攸宁闻言只是皱起眉来。

大红人?自己究竟是有哪一点,值得这么多身居高位的贵人,三番四次变着花样的来找她的不是。

慈攸宁蹙起眉来,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问道:“王爷,微臣不明白,微臣究竟有何等价值,值得长公主殿下亲自到内教坊来看微臣办事儿?”

顾无咎先是不信,可看她眼神中并无半点玩笑意思,只得微微摇摇头,不知他这小恩人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先前编排自己时还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了这正经的大事儿上,就开始犯迷糊。

“太后为前朝中书侍郎慈文瀚翻案,慈大人当真觉得是因为太后同慈令仪感情深厚?”

这一点她当然能明白,朝中势力暗涌,太后这招能借着这个正当的缘由,打压不少官员,可既然案子已经过去了,她对于朝中各方势力还有什么价值?

见她不解,顾无咎只好接着说下去:“慈文瀚大人为人光敏磊落,办事儿更是公平公正一丝不苟,想来定是受奸人所害,才锒铛入狱。”

“这么一看,先前已经处置的奸臣想必定还与未被发现的小人有勾结,若是慈大人现在站在太后一侧,想必从今往后,太后处置的人,都是那些蔑视王法的奸佞小人,办的事儿,都是有利于我南国统治的好事儿。”

顾无咎再叹一口气:“太后娘娘为了苏庆超挺当真是鞠躬尽瘁啊。”他微微摇着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听了这番话,慈攸宁也暗骂自己愚笨。

先前进宫时匆忙,未曾探究父亲的案子最终牵连了哪些官员,太后着急拉拢她,只不过是借着她的名头去处理朝中的敌对势力。

再厉害的手段也得找一个合适的罪名,否则难免会在史书上被参上一笔。

如今小皇帝逐渐长大,他毕竟属于南国正统的主人,朝中不少原本持中立态度的大臣开始暗地里向太傅示好,缓和自己与皇帝一党的关系。

由此,太后急需一个理由,能将“莫须有”的罪名按在想按的人脑袋上。若是慈攸宁成了太后一党,只需将“陷害前朝中书侍郎慈文瀚”的罪名一放,无论是何方神圣,都难逃一死。

至于究竟有罪无罪,并不是太后所关心的事儿。

慈攸宁越想心里越觉着凄凉。父亲在世时是出了名的为人方正,当时先帝龙体一直抱恙,不少人曾劝过父亲要早些站队,免得先帝一驾崩,就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处境。

可父亲从来只觉得,为官者,当为百姓办实事,为君主解困惑而生,不应当一头栽进无用的朝廷斗争之中,站在九尺朝堂之上,却看不见民生苦楚。

只可惜向来充斥着权力争夺的地方是容不下这样的人,还未等先帝驾崩,就有人先下手参了父亲一本,在先帝跟前说他贪污谋反,又说他巴结皇子,意欲搅乱朝廷。

参他的人用拙劣的手段伪造了证据,只要稍微用心一查,就明白其中猫腻。只是当时先帝病入膏肓,本就对继承皇位一事甚是敏感,见到人证物证齐全,不由分说就治了慈文瀚的死罪。

如今父亲逝去已久,仍然有人借着他的名头,要在朝堂上翻云覆雨。

慈攸宁想的出了神,直到顾无咎轻咳几声,才将她的神智拉回库房之中。

想来慈攸宁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原先蹙起的眉头更是紧缩,顾无咎只好装作无辜,依旧神色轻松,说道:“我的大红人,不如你为我指条路,究竟该从哪里开始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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