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叶舟

随着学业水平测试的结束,我们也正式进入了高考冲刺阶段,教室黑板的右上角已经写上了高考倒计时,老吴为此还安排了表专门让同学每天去改剩余天数。

高二时候老吴说的高三上学期要换座位,我本来还有些忐忑,没想到这次很幸运,我和顾稚仍然是同桌。

我爸妈最后还是妥协了,同意我去艺考,于是在暑假期间结束了为期两个月的集训,也就不用在每天紧张的课程训练、在休息时间和顾稚发消息说我好想她,以及空闲时间去见顾稚的无限循环中挣扎。

时间又到了年末,我才刚来得及从省统考和一模中短暂地喘一口气,准备开始备战校考。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日之间,我的生活便能够天翻地覆。

我后来也在想,如果这天开始我做了不一样的选择,后来的生活会不会是完全不一样的轨迹。

可是生活,好像总喜欢和人开玩笑。

我记得那天课间顾稚还在靠在我肩膀偏头和我聊着中午该吃什么,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没把顾稚吓到倒是把我吓了一激灵。

老吴喊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我很是意外,正想着我最近也没惹出什么事吧,一时间没动作。肩上的顾稚镇定地直起身,催我去办公室看看。

于是在办公室看到我爸的时候我有些震惊。

然后还没来得及说话,我爸接下来的一句有些低沉的“你妈走了”,就让我直接头脑一片空白。

接下来的话我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只零零星星听到“车祸”、“没救过来”、“请假”、“回老家”几个词。

不过这也够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有些僵硬地走完了请假流程,老吴走过来盯了我半晌,啥都没说,伸出手拍了拍我肩膀,然后轻叹了口气。

然后我爸跟着我回教室收拾东西。

这个刚过四十没两年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倚在班级门口的石柱上朝着窗户点了一根烟,点燃后却又没着急吸,就怔怔地看着烟头燃烧处冒出的烟发呆,烟雾袅绕后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回到座位俯身拿起桌边挂着的书包,沉默地把桌上抽屉里的东西往书包里塞。

忽地感觉衣角被人拉了一下,抬头发现是顾稚,她眼中有显而易见的不理解和试图掩盖但仍然藏不住的难过。

我扯起嘴角朝她挤出个难看的笑,能感觉到眼眶已经有些泛红:“顾稚。”

“家里有事,等我回来好吗。”

顾稚有明显地怔神,手滑落松开了我的衣角。

她抬头看着我,缓缓地点下头。

“好。”

这么一等就让顾稚等了两个多月。

我爸没让我去看我妈,我看到的只是火化后的那一个小盒。

好奇怪啊,那么大一个妈妈,怎么就只剩这么小了呢。

她生前我并不怎么能见到她,她走后我便再也见不到她。

其实说真的,父母对我成长陪伴的缺失,让我试图去想起我妈的样子时脑海里都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会有种奇怪的陌生感。

但血缘纽带就很神奇,就算记忆再陌生,但我的难过不是假的。

我爸带着我和我妈回了老家举行葬礼。

这下回老家倒是见到了以前从未见过或者没甚印象的亲戚,我麻木地跟着我爸去一个个称呼,然后安排他们坐下。

隐约能听见他们聊起,说我妈是因为好不容易得了个假期,说想早点回来多陪我一段时间,一起好好过个年,结果路上一辆大货车失控,直直地撞向她所在的商务车,听说现场当场就燃起了大火。

一车八个人,最终六人si.wang,两人幸存。活下的两个里面有一个重度烧伤还在ICU。

可是我妈没有那么幸运,她没有成为那个伤得最轻的人,甚至没有能够活下来。

她在那天清晨就那么永远离开了。

听他们说我爸因为没请到假准备过年那几天才回来。

我们本来能开开心心地过个年。

被我称作“大姨”的中年女人说着有些夸张地比划了个手势:“听说那商务车爆炸的时候那火……”她顿了顿,“砰地一下炸得好高……”

我没心思再听下去,转身离开。

我从没怀疑过父母是爱我的这件事。

只是他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

让我难过的是,好像我已经没有机会再获得那份陪伴了。

葬礼持续了一周,等送走了所有亲戚,我要再想见我妈也就只能通过那一方小小的墓碑了。

顾稚一直在陆陆续续地给我发消息,每天雷打不动的是老师讲的重点题型笔记,然后最后都会加上一句“阿洲,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自从离开都没看手机,等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月。

然后我回:

“抱歉啊顾稚。”

“家里有事,都没看手机。”

“快回来了吧应该。”

想了想后又加上一句“好想你”。

没等我退出去,我给顾稚的备注名就已经变成了“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我等了好一会儿,看着那字样又在我给顾稚的备注名中反复横跳,最后发过来:

“阿洲你……”

“没事吧。”

我又回:

“没事啊。”

那边又反复输入了好久,最终发过来的只有五个字“别难过,我在”。

我眼眶又红了。

顾稚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她如果离开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敢想的太过具体,我只知道我会受不了。

又想起我离开快一个月后和顾稚通了一通视频电话,接通视频后顾稚看了我半晌没说话,好久才嗫嚅出来一句“阿洲,你好像瘦了”。

我笑笑:“你不也是?”

她瘪瘪嘴:“那肯定啊。你都不知道最近老师逼得有多紧,我都快没时间吃饭了,能不瘦吗?”

我正色:“那不行,还是得好好吃饭。”

“你别光说我,你也得好好吃饭。”

……

我跟顾稚说的的很快回去并没有实现,我爸一直在老家待到了一月下旬,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怀念或者寻找些什么。最终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学校已经放假了。

我爸回去后和我单独谈了谈话,大体意思就是,你妈已经走了,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再去供你走艺术这条道路了,让我能不能考虑考虑放弃艺考,好好准备高考,到时候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看着我爸头上这段时间激增的白发,突然感觉好像当个普通人也好难啊。

我抿唇,涩涩地吐出一句:“好。”

然后我兀地想起,我曾经说过的我不会屈于现实,说着我偏要和现实斗一斗,此刻显得无比的可笑。

其实很多时候人根本斗不过现实,但是我好像过早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人就像浮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就又到了除夕。

今年的新年注定不会太热闹,我爸不知道去那里了,桌子上留了两百块钱,大概是让想我自己找个地方吃顿好点的。

我没去拿,翻出冰箱里的速冻饺子煮好简单吃了。

我只是觉得过年必须得吃饺子。

守着手机,意料之内地收到了顾稚的信息。

“阿洲,新年快乐。”

“你家楼下的路灯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下来看烟花。”

我奔下楼,看到了围着当时也送给我当生日礼物的说是同款围巾的顾稚。

我走上前,顾稚开口:“阿洲。”

“今年能不能向你许个新年愿望?”她眼睛弯弯的。

我鼻音:“嗯?”

“你以后要天天开心。"

我忽地眼睛发酸,忽地悲伤就涌了上来。

我不明白,我在悲伤什么呢,悲伤至亲的离去,悲伤梦想的破碎,亦或是……还有其他东西?

再也忍不住,我扑进顾稚的怀里,忍了两个月的眼泪就这么肆意地夺眶而出。

顾稚什么都没问,不过我估计她应该是都知道了,就那么安静地坐在路灯下陪我到了凌晨。

寒假我经常跑去顾稚家,一边看她做卷子一边借顾稚之前发给我的笔记试图把落下的两个月进度给补起来,顺便还能趁顾稚有空闲的时候问她些没弄懂的问题。

短暂的休息时间里我会把头埋在顾稚颈窝里轻轻蹭着,她痒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笑骂着拍我一下:“你干什么呢。”

“吸收能量。”

“当我是充电宝了?”顾稚笑。

“对啊。”我又蹭。

最后结果是我们闹作一团,总会有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压到床上,另一个人便会惩罚式地轻咬下身上那个人的唇。

那时我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那时我们约定要一起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都在长大,都在改变,不会一直是刚认识时候的样子。我们会变得复杂,变得世故,甚至变得庸俗。

我们终有一天会被现实磨平棱角,会遗忘或者被遗忘。

可有一点可以确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总会拼命去记得。

开学后是艺术类的校考,顾稚看我仍然只顾着做卷子,估计感觉有些奇怪,下课便了拍我的肩膀,问我不用去参加吗?

我做卷子的手顿了顿:“我不去艺考了。”

顾稚超乎异常地惊讶:“为什么?”

我放下笔,沉默一阵:“我没有办法。”

过会儿觉得有些苍白,又补上一句:“人这一生总要放弃些什么。”

其他的对白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候顾稚表情是显而易见的难过。

可顾稚你为什么要难过。

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其实说实话,一开始没准备这么写的。一瞬间的灵感转折就将故事推向了另一个方向,就像那交错的树形分岔图,一个转弯的不同就会走向不同的结局。

拖了很久我知道,我狠狠忏悔,尽量后期想起来就写。

谢谢看到这的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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