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甜饼

裴如琢这些天过得忐忑,三两日被诏进宫,周旻也无要事安排,大多时候都是一块用膳,与他下棋,晚间再留宿宫里。

圣命不可违,日子一长,裴如琢逐渐不再纠结周旻的用意,习惯了……

过了小半月,定国公府的修缮工作接近竣工,余下府内装饰,物件陈设裴如琢得自己盯着,不敢假手于人……日日早出晚归,忙了起来。

天下大雪,冻骨彻寒,路面上早起薄薄的冰淩,宫人时有滑倒,周旻知道裴如琢忙,又担心他路上不安全,将近七八日,再未诏裴如琢入宫过。

福宝备了裘衣回来,周旻正透窗瞧着殿前清理冰淩的宫人发愣……手中狼毫笔沾朱墨,落下一摊于某大臣的奏折上。

福宝心里微叹了口气,把裘衣捧着:“陛下,奴婢取来了。”

周旻才回神,笑了笑:“朕看外面雪停了,看了这一天的折子,你陪朕去梅园走走吧。”

“哎。”福宝与他将裘衣穿上,出去备舆辇,周旻却说不用,走着过去便是。

梅园在西内宫,挨着御花园,扫过雪的宫道清清朗朗,周旻后宫里无人,很安静,几只飞鸟落在红墙白雪上,又扑棱棱的飞起。

福宝默然跟着周旻,身后唯带了两个侍卫,走了会儿,周旻想起什么,呼吸呵出白雾,问福宝:“……如琢这几日在做什么?还忙着呢?”

“是。”福宝道,“国公府修缮将近竣工,三公子这几日两头跑,忙得抽不开身……”他看了一眼周旻,才继续,

“听说前两天还受了寒,请了回大夫。”

闻言,周旻顿步转回身,蹙着眉:“有这事?怎么不早些告诉朕?”

福宝垂头:“回陛下,奴婢也是刚听说,眼下也不晓得情况究竟如何。”

周旻叹了口气,继续走着,心不在焉。

这些天没见到如琢,整个皇宫似乎都比往日愈发清冷,活像个冰窖。

如琢忙,天又冷,他舍不得叫他来往劳顿,只能暂且委屈一下。周旻更想出宫去看如琢,可身为皇帝,九五之尊,一言一行都牵动着前朝后宫,出宫更非易事。

左右两难。

周旻背手仰头,目光投向重重宫阙之外静谧明亮的无边天穹,眉间愁苦,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到了梅园门口,周旻转身往回走,“朕不想看了,回去吧……”

免得睹物愈思人。

福宝察言观色,走了一会儿道:“陛下,奴婢听闻徐阁老这几日大好,陛下不如出宫散散心,顺便去徐府瞧瞧。”

周旻回身,看了福宝一眼,眼底神色不明……

福宝慌忙撩起衣袍跪下请罪:“奴婢多嘴,陛下恕罪。”

周旻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起来吧,依你之言,朕便去瞧瞧徐师傅,量他们也无法指摘。”

……

周旻怀里抱着一大把红梅……出宫前现剪下来的,开得十分好。身后带了个小黄门,提了个食盒,暗处有暗卫跟着。

到徐府将近下午,未叫人提前通报,管事的见过他,不知具体身份,却知他是贵人,将周旻请了进去。

周旻往后院如琢房里去,半路上遇见个人,还未近,他顿步含笑:“沉舟。”

徐沉舟走近,才发现是周旻,大惊失色:“……陛下?!”

“好些日子未见你了。”周旻笑道,“我今日出宫来看看师傅,切莫声张。”

徐沉舟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默了好半天,见周旻满怀的红梅,突然反应过来……父亲的书房在前院,陛下怎地往后院里跑。

思忖片刻,他想通了,才道:“陛下是来找如琢的?”

周旻脸上有些挂不住,笑了笑,避而不答:“朕听说前几日如琢受了寒,想顺道来看看,他可在?”

徐沉舟也没多想:“回陛下,如琢这几日早出晚归,住在徐府我却除了晚间给父亲请安也见不到他一面,这会儿应该还在国公府上。”

周旻点了点头,敛眉:“哎……那我来的不巧。”

徐沉舟见他兴致突然低沉,心下奇怪却没多想:“陛下,父亲在前厅,臣带您过去?”

周旻并未当即同意,盯着手里的红梅,笑了笑:“不必了,你替朕带个好,朕去国公府看看修缮的如何了。”

说完,周旻带着两个小黄门回身走了,徐沉舟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人便走远了,他只好自己往徐府前厅去。

百思不解,他怎么感觉圣上是打着看父亲的幌子来看如琢的?

……

时候已经不早了,周旻要在宫门落锁前赶回禁中,马车掉头,行了两条胡同,稳稳停在国公府门口。

周旻挑开帘子,便见裴如琢一身红色圆领袍,正站在台阶下仰头指挥人把擦干净的匾额嵌上去。

“如琢!”周旻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大踏步走向裴如琢,怀里红梅香盈满袖。

闻声回头,裴如琢一愣:“陛……”左右人多眼杂,裴如琢顿时打住,愕然道:“您怎么来了?”

周旻到他跟前站定,笑道:“朕想……朕来看看你。”

七八日不见,裴如琢似乎瘦了些,即使一身红袍衬他颜色好,也难掩眼底的疲倦。

周旻手抬起来,想抚摸一下如琢顺垂的发,却最终还是转了方向拢怀里红梅。

“陛下,这里风大,臣带你进去。”裴如琢不明他意,吩咐了一旁下人接替他,领着周旻进府里。

周旻与他并肩,两个小黄门远远的跟着,廊下一排将点的灯在风里打旋儿,光时明时暗……裴如琢眼睑下一小片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是细软的小羽毛。

周旻一直侧头看,解下了自己的裘衣,与他披上:

“你瘦了,朕听闻你前几日受了风寒,如今可大好了?”

“谢陛下。”周旻的指腹不经意间擦过他的后脖颈,裴如琢心口发紧,眼睫颤了颤:“臣不打紧,吃了一帖药,现下已经大好了。”

他垂眸盯着脚尖,深吸了一口气,才抬眼看周旻,浅笑道::“陛下是从宫里直接过来的?”

周旻略微思忖,嘴角上扬:“朕听说徐师傅大好,前来探望,从徐府过来的。”

“原是这样……”裴如琢脸蹭着裘衣领口一圈风毛,暖融融的,心却莫名一沉。

回廊转了两转,北风紧,园内清扫过,假山枯枝上的残雪映衬着阶下几枝打苞的白山茶。

周旻与裴如琢并肩,明显得感觉他走快了些,垂着眸,似乎有些不高兴。

周旻冥思苦想,寻了话来说,兴致勃勃道:“朕还是头一回来定国公府,如琢你带朕逛逛罢。”

裴如琢没看他:“府中修缮尚未完,地上杂物多,天黑风大,没什么好看的,陛下就别去了吧。”

“哎……也是。”周旻悻悻然,过了会儿又问:“如琢,咱们这是去哪?”

定国公府是先帝赐建的宅子,规模宏大,周旻虽未来过,但瞧着过了几道月洞门……像是往内院去的。

裴如琢脚步放缓了些:“府中待客前厅未来得及打扫……陛下若是不介意,先去臣的屋子里坐坐吧。”

“哦……”原来是往如琢的房间走的。

周旻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跟紧裴如琢:“不介意,朕不介意。”

裴如琢唇角微微翘起,隐在阴影中,没说话。

周旻察言观色:“如琢,你高兴了么?”

“臣何时不高兴过。”裴如琢双眼乜斜含笑,从周旻这个方位看就像把小钩子似的,钩得人心痒。

周旻喉咙上下滚动,笑了笑:“没有就好……走吧,外头风大,仔细又受凉了。”

裴如琢的屋子在内东院,跨过道门,便见院内堆着些杂物,但却是打扫过,干干净净。

院墙角一棵桃树枝干伸过院墙去,眼下光景枝头光秃秃的。

裴如琢把手里头风灯给小厮:“臣的屋子里有些乱……”

他推开门,一阵暖香味扑鼻。

周旻本以为他这句话是自谦,门一开却见里头地上净是摊开的图纸,书没地儿放,堆在榻边,床边……屋内陈设也简单,一扇墨竹屏风立在床前,落地罩边搁着一尊铜香炉,里面却不点香,冰冷的立着,主人好似从未用过它。

那香味是哪儿来的?周旻疑惑。

裴如琢带上了门,撩袍在前收拾地上的图纸:“陛下仔细脚底。”

周旻与他一起拾掇,不再想其他,笑了笑:“这些是修缮用的图纸?”

裴如琢点头:“嗯。多年未进京,祖父母母亲父亲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臣一大家子,各人喜好都不同,他们的住处陈设装潢臣不敢假手他人。”

听他这么一说,周旻倒有些内疚,如琢成日这么忙,他还三天两头把人往宫里诏,一去就是一整天。

怪不得如琢瘦了这么多。

“如琢,朕……”裴如琢看着他,周旻却不知该说什么,突然记起怀里抱了半天的红梅。

他将怀里红梅给裴如琢,摸了摸鼻子:“梅园的红梅开得正好,朕看见……就想起你来,便带了些与你。”

周旻这刻脸有些烫,觉得自己傻透了,又不是什么海誓山盟,一句暗含想他的话,脸都能滚烫地跟愣头青小子头一回碰见心上人似的。

何况……他是皇帝,什么好东西没有,偏送人这不值钱的几枝破花。

周旻佯装镇定,心里翻山倒海,却见裴如琢将花接过去,怔了一刻,而后笑开了,脸埋进花枝间,深深嗅了一口,耳尖通红:

“臣很喜欢,多谢陛下惦念。”

周旻心口狂跳,像是有千只万只蝴蝶齐齐振翅:“……如琢。”

裴如琢找花瓶插红梅,闻言回头,合欢花似的睫毛轻颤:“臣在。”

周旻脸烫得像是在水壶里翻腾,嘴唇颤了颤:

“如琢,你到宫里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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