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家六层楼高的藏书楼里，有整整一层是放置古往今来的杂书的。

夜灵在本家的时候，这些杂书就成了她释放压力的好东西。依稀还记得其中一本记载着这么一个故事：

不知道是在哪个历史悠久的朝代，那时候重男轻女的风气非常严重。有一些地区，家里若是生了个男孩，即使是揭不开锅，也要借钱回来大肆庆祝一番；若生了个女儿，不会庆祝不说，邻居还会来安慰几句，活像家里死了人一般。

生作女儿身，自小就过得苦，家里脏活累活都是女儿做，出嫁前就是家里的奴婢，伺候家中大人。唯一能改变命运的途径就是嫁人生子。

若生了男丁，从此身价水涨船高，婆婆疼爱，丈夫恩宠；若生下了女儿，头胎也罢了，最多也就受几句冷言，催促第二胎，若之后二胎三胎都是女儿，那可就命苦了。

不仅活得比出嫁前累，出门也会被耻笑，连带娘家人也会给脸色看。若家中有生下男孩儿的妾室，那即使是个正室也会被贬或者休弃。

当时有个叫峥甾县的地方，出了件大事儿。

县老爷姓童，有一妻一妾，妾室刚生下了一个小公子，童老爷高兴非常。那妾室一朝翻身，便想要把自己的地位抬上一抬好风光一番，于是乎她便给童太爷出了个主意。童太爷那时高兴得不行，立刻就答应了，让管家到街上贴告示：待小公子满月之日，童老爷会将县衙的大门打开，直言前来恭贺的人都有赏钱。

如此喜庆之事，民众纷纷前往庆贺，也好沾沾运气。那一日，峥甾县非常热闹，人声鼎沸，祝贺之声响个不停。

然而当夜子时刚至，小公子便哭闹不停，怎么哄也哄不好。

平民家的男孩儿尚且贵如珠宝，更何况是县老爷家的？当下就把童老爷给急着了，赶紧请了县里最出名的郎中来看。

那郎中把了许久的脉象，也没发现不妥，可小公子就是啼哭不止。他思来想去，看着桌上那几锭金子，清了清嗓子便道：“小公子这是受了惊吓，许是早上人声太过了。”

童老爷听罢立刻瞪圆了眼，这破主意可是他的妾室想出来的，钱他花了，面子她有了，但是却把他的宝贝儿子给吓着了。

那妾室一看自家老爷脸色不对，立刻就把罪责给推了出去，她哭哭啼啼地说道：“妾让他们来祝贺，可没让他们大喊大叫啊。那些人就是自己生不出儿子，见不得妾命好，老爷可不能放过那些人呐！”

于是乎次日一早，待小公子入睡后，童太爷就让管家到街上贴公告：请昨日祝贺最大声的人来一趟。

才刚领了赏钱的人们正高兴着呢，以为童太爷要给最大声的人大赏钱，一个二个都争先抢后地前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那些人前门走着进，后门抬着出，全都被打了板子。

由于人数多，很快就有了抗议的声音，消息传开之后没人敢去了。童老爷心中那道火气还没消可不愿就此罢休，命令卫兵前去捉拿。

人们纷纷逃跑奔相走告，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距离最近的布政司当日晚上就带着人马赶过来制止。

在他的管辖下居然出了这等大事，怎能容忍？

当下就将童老爷给罢了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家人狼狈地出了县城。

看着满身菜叶臭鸡蛋的县老爷怀中的哭泣不停却无半点脏污的小公子，其正室忽然发疯似的哈哈大笑。

“夫君，你可有见到我们的三个女儿？”她嘴上的笑容未曾收起。

“胡说什么呢？”童老爷随意回道：“这事儿都过了这么久，还提来作甚？”

“妾身记得，我们三个闺女儿失踪之后不过几天，姨娘便宣布怀了身孕。”童夫人扳起手指算了算，嘿嘿笑了两声，道：“也没多久嘛。”

童夫人偶尔就会胡言乱语的，童老爷也见怪不怪了。

“别再说胡话了，不是说你娘家有落脚的地方吗？赶紧带路。”童老爷沉着脸说：“你要是再胡闹，我就休了你。”

“老爷急什么，这不就到了吗？”童夫人往前方指了指。

童老爷一路上一直低头哄着哭个不停的小公子，也没怎么看路，现在才看见前方有间新簇的房子以及房子旁边摇摇摆摆的柳树。

他嘟嚷道：“你娘家人也是怪，在这么个荒山野岭的地方建房子。”说罢，拉上身边的妾室便往房子走去。

怀中的宝贝儿子哭得脸色都发紫了，他走了这么一路也累极，此刻就希望赶紧进屋子里头休息。

“女儿们不见了的那些日子，我夜夜都睡不着。”童夫人跟在后头徐徐说着，她的声音时而被小公子的哭声掩盖，断断续续地传到了童老爷的耳中，不太清晰。

“我每日都走了好远的路，每日都在找。我的三个女儿呵，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童夫人说：“那天我走到一处山头，烈日高空又寻不着水源，迷迷糊糊间便昏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夜深。原来呀，是身旁的一株柳树滴下的露水救了我一命，于是我便将柳树截了一枝带了回去。结果，我居然找到我那三个女儿了。”

童老爷刚好进了屋中，童夫人最后说的那句听得清楚些。他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夫人你是不是病迷糊了？”妾室看了童夫人一眼，说：“莫非你又去抢人家的孩子了？”

“她们呀，我好好养着呢。”童夫人似乎没听见他们问好，自顾自说。

童老爷找了张椅子坐下，皱起了眉道：“养在哪儿了？你是不是把街上的乞儿给捡回了？我跟你说，可别带过来，我们现在可养不起别人家的孩子。”

“不是……”

“哎呀，小公子不哭了。”妾室忽然笑着说道。

童老爷摇了摇手上的宝贝儿子，见其止了哭声闭着眼睡得安稳，也高兴了起来，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妾室看着自己的孩子的睡颜满足地微笑着，头也不回地摆手道：“劳烦夫人去准备些吃食，老爷该饿了，妾饿着不要紧，可不能饿着老爷。”

“老爷不用担心，用不着你养。”童夫人仿佛没听见妾室的吩咐般，也一同跟着笑，笑得开心：“之前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伯来找我，说有一户人家找他徒弟问家中生不出儿子的原因，他徒弟顽虐，随口说是家中阴气太胜，不料却乎害了三条人命。他特地找我告罪，并承诺其师徒世代都会负起这个责任，好好奉养。”

童老爷和其妾室突然不约而同地脸色骤变，齐齐看向童夫人。

只见此时的童夫人软软地靠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眼耳口鼻缓缓地流出了血水，在月色当中尤其恐怖。她轻轻呵了一声：“妾身先去陪孩子们了，我们等着老爷你……”

童老爷吓得全身冰凉，身体无意识地发抖，无力的双手根本就抱不住手中的孩子。

小公子从他腿上直摔在地上。

“我的儿啊！”妾室回过神来，赶紧抱起自己的孩子查看有没有摔伤。幸好，有厚布包裹着，孩子不但没受伤也没被惊醒。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嗅到一股尿骚味，抬头一看，童老爷双眼睁大，张着嘴巴一动不动。

“老爷，老爷……”妾室唤了两声，终是压住了心中的惊呼伸出手指探向童老爷的鼻间。

没有呼吸，童老爷就这么被吓死了。

“啊！”妾室抱着孩子大叫着跑出了屋子，一路狂奔。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一个没注意被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摔了出去，手中的孩子也被她抛了出去。她用尽力气爬起走过去抱回孩子，看着孩子脸上被石子割花了脸却依旧不哭不闹地沉睡着，这才觉得不妥，将手指放在孩子的鼻间。

果真没了呼吸。

她再也承受不了，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在眼帘合上之前，她好像看到前方不远处站着三个女娃娃，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

“故事后面说那老伯师徒等人养着几个孩童的鬼灵直至其轮候到投胎之日才让鬼差来接走，避免了在地府无人庇佑，其师门还建了功德堂，为几个孩子积德，让其世世为人皆有福缘。”夜灵靠坐在家中的太妃椅上，慢慢地饮了一口茶，对着屋中听得入迷的数人说道：“据说这是民间所说的‘养小鬼’的前身。后来有些人起了歪念，将那术修改成了控灵术。”

语毕，她看向坦然坐在她身旁品着茶的温子珣，道：“阎王大人，天都快亮了，您老还不回去吗？”

从医院回来之后，秦大娘就回去休息了。她看着跟着她的温子珣，想着也是靠人家才赶得及过来，也不好意思赶人，于是说了一声就去洗澡了。本想着他待着没意思便会自己回去，没想到等她美美地泡完个澡出来还看见他待在她的房中。

不仅待得自在，还把奏章都命鬼侍带过来批阅了。

刚好赵子豪他们回来，将事情给他们解释清楚后，付海阳表示在他管辖的区域里头出现使用这得邪术的人必须要抓拿归案，要留下来一同商量之后的对策；而珊珊不知何种原因，也极力要求留下。

夜灵想着既然是认为，那么有付海阳在，查起来也方便也就没有反对，在讲解控灵术的时候想起了这个故事就说出了分享了一下。现在故事也说完了，天色也蒙蒙光，但身边的那位看来依旧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天亮又如何？朕又不受影响。”温子珣的长指轻轻敲了下杯沿，淡淡地说道：“再来一杯茶。”

夜灵微微一怔，道：“这里可不是地府。”

“有区别吗？”温子珣微微一笑，就在众人面前拉过夜灵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夜灵下意识就要抽回手，可是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她忽然想起，这里不是地府，所以她没了鬼力，而他却有。

尽管她心里清楚，温子珣牵她的手不过是要让她知道现在谁强谁弱，可面对在场众人的目光，她还是感到很不自在。刚想要解释两句便听见付海阳轻咳一声说道：“那个……我之前说包分配男朋友的事情还请当作没有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