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宋淮云倒不觉少,字不在多,能表述意思即可。
阿九性子跳脱,为人直接,他畅言道:“公子,不是属下说您,您同夫子写信都不止这些……”
怎的到了林家小姐这里,就如此寡言。
主仆二人对视,宋淮云面色以肉眼可见之速变黑,他眉心蹙起,一条眉毛上挑,露出他迄今为止最丰富的面部表情。
“有何不可?”他问。
阿九努嘴闭紧,不再言语。
趁着转身背着宋淮云时,做了个鬼脸,
不是他说,如果他不是自小跟在公子身边,也受不了公子的性子。
太冷太倔。
林府。
林羽在林姝出门后未过多久也离府办事,听闻公主府发生的事后,迅速赶了回来。
他先到林姝院中询问,得知林姝在花园内,又找到花园。
林姝躺在凉亭内的躺椅上,面上盖着一块帕子,帕子上绣着丝丝云纹,在阳光的照耀下如湖面般闪着微光。
她换了一身利于行动的装束。
“阿姐,你今日还要出门?”比起宴会上已经发生的事,他现在更关心阿姐是不是有其他安排。
“嗯?你那边结束了?”林姝拿起遮面手帕,朝着林羽看去。
少年眉眼低垂,身上带着与她相同的慵懒与矛盾感,仿佛天生就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林姝扬唇,习惯性的夸赞道:“可真厉害,阿姐以为你明日才能回来,是我小瞧你了。”
林羽在躺椅一侧的石凳上坐下,他摇头解释道:“事情没有办完,没什么重要的我就交给别人负责了。我听闻赏花宴上出了人命?”
“哈哈。”
林姝没忍住轻笑,“真是坏事传千里,端阳郡主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把经过说了一通,在说到阿耶处理长公主府交情时额外加重语调。
林姝不懂其中深意,倒是在官场上打过些交道的林羽听出了几分意味不明。
他心中对长公主一家生了怨怼,本就不喜,如今端阳郡主这般人品断了也好。
故此就没有同林姝解释,只点头附和道:“反正阿姐也不喜端阳郡主,断了便断了,长公主这一脉并无能人,又被赵家扒着吸血,阿耶的做法很有道理。”
林姝微微颔首,这意思她懂,端阳郡主除却身上的皇室血脉,并无长处,无甚值得相交的利益,性子又不好。
她真的有朋友吗?林姝心里好奇。
微风送来凉意,不知何时太阳已渐渐西沉。林羽又问了一遍,“阿姐今日还要出门吗?”
“哦对。”林姝微微颔首。
她指了指石桌上的卷起的画轴解释,“因着有些东西要交给秋月,待会要去趟醉春楼。”
画卷是今日送到的,林姝知心疼秋月,不想让她多等,便打算晚间确定阿耶不会回府一道用饭就给她送去。
不想未等来阿耶倒是林羽先回府里。眼瞅着已过了下值的时间,阿耶却还未回府,林姝便起身准备出发。
她理了理衣摆,小心将画卷抱在怀里,叮嘱林羽道:“若是阿耶回府,替我应付一二。”
“好。”林羽满口答应,“你路上当心些。”
“嗯。”
林姝这次并不打算带月白出门,她从府上后院小门直接出府,顺着小道往醉春楼而去。
林姝前脚离开,阿九便后脚来到林府门前。
经过门房通传后,月白姗姗来拿走信件,阿九从月白口中得知,林姝去了醉春楼,又忙不迭地回府把消息告诉宋淮云。
一日下来,可把他给忙的不行。
夜幕来临,太阳沉入地下。醉春楼里烛光亮起,倒映在水面上,似是河底也有一座高楼般。
门前看门的两个壮硕护卫,瞧见林姝往里挤,憨厚老实的面上俱都闪过一丝错愕。
怎的今日这姑奶奶走起了大门?
他们二人对视,眼神沟通。
“拦不拦?”
“你有胆子你就拦。”
……
于是他们很从心地背过头招呼其他客人,装作没有瞧见林姝。
在林姝经过时,还小心地让出一块空阔道路,让她通过。
林姝大摇大摆进了醉春楼,胡妈妈堆着笑正迎着客,与林姝对上,歪头眉头蹙起,仿佛在问,“怎的又来了?”
林姝拍了拍胸口画轴,上挑眉毛朝她眨巴眼睛。
胡妈妈似想到什么,眼睛骤然亮起,送走了客人便朝着林姝过来,语调带着颤,激动问道:“可是那孩子?”
林姝颔首,“秋月呢?”
胡妈妈飞快扫了一眼楼内情况,拉着林姝往楼梯上走,压低声音道:“上次你走后,她又病了,我让她在房里歇着。”
胡妈妈面上止不住的心疼,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治,便是去劝,三言两语也起不到作用。
她早就盼着林姝来,但秋月性子倔强,不想因为自己生病去催促林姝,哀求楼里姐妹替她瞒着,不然她早就让人通知林姝。
“怎会如此?”林姝闻言有些着急,她加快脚步超过胡妈妈,“你去忙吧,我自去她房里便行。”
胡妈妈走路虽好看,但实在太慢。
“呵?”胡妈妈被气笑,想用扇子打人,但林姝已然跑出十几步,她只得冲着林姝背影吐槽,“也是我糊涂,哪里追得上霸王。”
林姝往秋月房间跑,路上遇到红儿,只点了个头便算作打了招呼,继续跑着。
因此也没见到红儿站在原地朝着她的背影行礼。
待到了秋月房间不远,便先闻到一阵药味,苦涩得紧。
林姝眸中闪过一丝自责,握紧怀里画轴,上前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向外看,在看到是林姝时,小露的眼眶忽的就红了。
她张嘴哭道:“林小姐……”让开位置开门让林姝进去。
房间内的药味更甚,因着窗子关上,空气不流通还有些发闷。
秋月的声音从里侧床上传来,有些虚弱。“小露,怎的又哭了?”
明显是刚被吵醒。
小露正要开口,被林姝拉住指挥道:“把窗户开开,生病怎能闷着。”
语罢,她移步往内,一把掀开秋月床幔,佯装生气道:“亏我如此尽心尽力,你竟让人瞒着不告诉我!”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眼中泛着水气,一向肆意张扬的面庞罕见地露出柔弱一面。
秋月用被子捂住嘴,声音有些发闷道:“我不同你说,你不还是知道了,快些离远,莫要被我染上。”
林姝抓住被子,伸出左手打了一个响指,示意秋月看她的手,然后掏出怀里画轴。
“我可是第一时间便送来了,既要我离远些,那我便走了——”
“你这霸王,怎的如此促狭!”
秋月面上露出喜意,冲散眉间虚弱之色,整个人霎时间红润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拿过画轴,解开上面的丝绳,小心收好。
两只手握住画轴,正欲打开时,看向了林姝。
“别紧张。”林姝安抚她,面上带了些坏笑,“我可是先告诉你,我拿到后就看了,很是俊秀呢。”
秋月眉目含情瞪向林姝,眼眶发红嘴角却扬起弧度,嗔怪道:“定是像我。”
有了林姝插科打诨,秋月心底安稳了些,她双手拉开,随着画轴渐渐转动,一个穿着浅蓝色学子服的俊秀少年渐渐显露。
画师画的极为传神,许是被叮嘱过,尤为细化面部,连少年眉上小痣也刻画出来。
秋月只一眼便瞧出那是自己孩子,忍不住吸鼻呢喃,“乖宝。”
林姝瞧着秋月开始瘪嘴,急忙出声,“可别哭,身子不好不要大悲大喜,今日只喜。”
“我知道!”秋月声音提高,把眼眶里的泪水憋回,画卷放于被上,右手在被子上擦了擦复而才伸手摸向那画中少年的脸。
“这颗小痣是他一岁时长得,他刚生时,我翻了全身什么胎记都无,胡妈妈那时还同我说,这样的孩子不好,若是丢了不好找。”
秋月碎碎念着,“把我吓得不行,一刻也不敢离开,后来忽有一日,我给他洗脸,就发现眉尾里长了一颗黑痣,胡妈妈又来吓我,说这黑痣长得位置好,定然是个会读书的,只不过有一点怕是会远离亲人。”
她说话声音越发轻柔,看向画中人的眼睛温柔甜蜜,“从前我觉得老天待我不好,所以我不信命,但后来乖宝跟他阿耶走了,我就信了命。”
林姝听得眼睛发酸,这哪里是信了命,不过是希望那颗小痣真的灵验给那孩子带来好运罢了。
“会的,你瞧他这身衣服。”林姝示意秋月去看少年身上衣服,“十二岁就如此俊秀,这将来得迷倒多少人。”
她知道秋月在乎什么,便朝着好的方向说。
秋月被她一说,仿佛真的看到那一日,喜上眉梢,却不过一瞬又心疼起来。
“怎的如此消瘦,是不是读书太过辛苦。”
“十二岁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你瞧他面色红润,哪里像是受了辛苦。”
小露站在屏风外,探头朝着她们那边望,林姝注意到后,挥手喊她过来。
秋月把画的位置摆正,给小露看。
“他同姑娘好像,除了眼睛。”小露仔细对比画中人与半坐着的秋月,得出结论。
“那是,他自小就长得像我咳咳。”
秋月忽而咳嗽几声,小露便要出门端药。
趁着小露离开,林姝叮嘱秋月,“这画你需得收好,虽然我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但他将来是要科考的。”
秋月颔首,声音坚定,她眼尾上挑嘴角放平,“我晓得道理,你也是为了他好,这次多亏你了,我这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反正你将来若有事,我这条命给你都成。”
她为了乖宝受了那么多苦,都是不想自己变成乖宝拖累,也绝不会让别人去拖累乖宝。
“我要你的命干嘛,我又不是阎王爷。”
林姝咧嘴皱眉,“以后少说这些,搞得我好像对你有所图谋一般,咱们不是朋友吗?”
秋月已将画轴卷好,把丝绳又重新系好,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回应道:“我知你待我同云柔真诚,我这一生遇到的好人不多,但每个都是极好,其中你为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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