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何晚意做了一个梦，梦到她毕业后回国，爸妈说要来接她。

何晚意便在车站里转来转去，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人，她出了车站，穿过小时候逛的服装市场，在尾头买了妈妈最爱吃的烤鸭，爸爸爱抽的烟叶，然后她继续走，走啊走，天空下起小雨，手里的烤鸭凉了，烟草湿了，还是没见到爸妈，突然她意识到，回国是做的飞机，爸妈怎么可能来车站接她，于是她往回跑。

跑着跑着，她停下脚步，又想起，爸妈已经去世了，她没有爸妈来接了。

巨大的失落感逼迫何晚意从梦中醒来，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她久久不能缓过来，想哭眼眶却是干的，心像停了一般。

“怎么了？”谢辞端着一杯暖牛奶，送到何晚意跟前，看她眼神空洞。

何晚意搓了搓脸：“没事，做梦了。”

查看了眼手机，竟然三点钟了。

阳光正好打在身上，暖洋洋很舒服，何晚意伸了个懒腰缓解情绪，前方正对着谢辞画好的画。

画中，何晚意舒适躺在沙发上，身子半侧，双目闭阖，嘴角微微上扬，光影打在睫毛上，落在因暖意而微微发红的脸颊上。

笔触细腻，就算何晚意不懂画画，也觉得十分高级，将她的神态全部描绘出。

熟悉的草木味散发在暖阳中，何晚意恍然大悟，原来谢辞身上就是油画的味道。

谢辞坐到木凳，饮了一口红酒，看了眼画又看了眼何晚意。

“还差点意思。”谢辞不是很满意，因为用眼睛看到的何晚意太美了，他努力调整笔触，还是不及真人美。

“这还差，我看比画展上的画都好。”何晚意脱口而出。

谢辞摇着酒杯轻笑。

何晚意环视房间一周，问：“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谢辞点头：“我大学在RISD主修油画。”

“罗德岛设计学院！”何晚意惊喜，就算没学过绘画，也都听说过这所学院，美国排名第一，全世界排名稳居前三，总校生2000多人，是最难申请的学院。

“我还以为你学的会是金融或者商贸呢。”何晚意更惊讶的是，谢辞一个商界大佬，大学修的竟然是绘画。

谢辞神情一变，停滞三秒钟后，说：“第二年我退学了，后来去学的金融。”

“为什么退学？”能进RISD是个天才，能退RISD就是个传奇了，何晚意几乎是衔接问的。

“出了点状况，就不得不继承家业了。”谢辞语态轻盈，毫无波澜。

何晚意想到之前查的资料，推算时间，鸿茂前总裁谢毕辉入狱时，谢辞已经参与商战。

再之前经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何晚意静静看着谢辞，愈发好奇，谢辞比外界传言的要干净点。

整个氛围有些低沉，何晚意从沙发上爬起来：“作为回礼，我也给你画一幅吧。”

谢辞已经洗好画笔，遂放下酒杯，再次打开抽屉准备。

“不用这么麻烦，我用中性笔画。”何晚意拿起桌上的碳素笔，又抽出一张素描纸，笔尖朝谢辞比划，然后开始动笔。

谢辞端坐在凳子上，他第一次给人当模特，还想何晚意要是素描的话，可能得费点时间，他要找个舒服的姿势。

刚动了一下，对头的何晚意：“画好了。”

“好了？”谢辞疑惑，伸手去拿。

何晚意一下捂住，看着手中画，眉头拧紧：“算了，不好看，不要了。”

何晚意准备撕毁画作，谢辞先她一步，长手长脚将画抢过来，反转画纸，一个十分抽象的生物出现在眼前。

开局一个圆，然后几根稀疏的泡面头发邋邋遢遢挂在脑门，看上去一大一小像眼睛的椭圆形，厚厚嘴巴像两根香肠，鼻子更是夸张，直接一个弯钩代替，可以说是毫无美感。

“我说不好看吧。”何晚意心虚嘟囔。

谢辞深吸一口气：“这是我学画画以来，见过最特殊的作品。”

拿出剪刀将人像裁下来，谢辞将它装进小相框中。

“要不还是扔了吧。”何晚意看着画像，觉得配不上这么高级的相框。

“挺好的，我挺喜欢的。”谢辞将画装好，跟那些复杂的风景油画放在一起。

何晚意实在没有眼看：“你喜欢就好。”

冬日时令，到了五点天开始暗下来，何晚意围上围裙，给谢辞准备晚饭。

等何晚意端着一碗汤出来，客厅黑乎乎的，不远处沙发位置，一盏台灯孤零零散着黄光。

灯下，谢辞看着陈山送来的文件。

“怎么不开灯？”何晚意问。

谢辞看过去一眼，打开遥控器，头顶珠光琉璃灯照亮整个房间。

谢辞似有些不适应，闭上眼睛捏了下山根。

何晚意又进了厨房，叮叮咚咚锅铲声回荡整个屋子。

又一声巨响，何晚意发出一声爆鸣：“我的蛋！”

谢辞放下文件，移步到厨房，一股薄烟飘出。

何晚意沮丧着脸朝他说：“我刚炒的鸡蛋打翻了。”

谢辞抽了两张餐纸，收拾残局。

两人一起忙活了半小时，谢辞端着菜走出厨房，眼前忽然的光明让他有些恍惚，顿在厨房门口。

何晚意端着两碗米饭，急匆匆冲出来：“烫手，快让一下。”

忙碌的身影冲到谢辞前面，何晚意在餐桌前忙着摆盘，时而发出的声响，让谢辞慢慢适应。

“快来吃饭。”何晚意向谢辞招手。

谢辞向着光亮处何晚意走去，被她推着入了座。

听着窸窸窣窣琐碎声音，谢辞终于安心，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久违的晚餐让他胃口大开。

有何晚意在，谢辞对光亮，并没有那么抗拒了。

晚饭之后，何晚意收拾好了一切，松了口气：“今天到这儿吧，明天中午我来，把晚上的饭也做好。”

何晚意想，她也不能天天待在谢辞家，好在工作日谢辞全天在公司吃饭。

谢辞丧丧的点了头，紧盯着何晚意穿鞋穿外套。

何晚意顿生一种老妈子不舍留守儿子的感觉。

“走啦。”何晚意大步迈出步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走出小区，何晚意回头，谢辞那边的窗户再次关上了灯。

何晚意叹了口气，踩着路边落叶，兴致不高的去路边打了出租车。

与谢辞分开后，有种怅然若失的空落感。

何晚意等车间隙，一辆银灰色跑车疾驰而过。

林殊透过反光镜，确定了站在路口的人就是何晚意，他原本想去附近酒吧，突然改了路线，直奔谢辞家。

“兄弟，找你喝酒，给我开个门。”林殊给谢辞发过去语音。

在看文件的谢辞回了两字：没空。

“我已经在你家门口了，快给我开门。”

一道强光打进窗边，谢辞不耐的开了门。

林殊他姐也住在这个小区，保安没有拦他，每次都很莽撞开进谢辞家。

林殊大摇大摆进了谢辞家，他也找不到灯在哪儿，撞了几次桌角后，老实的双腿双脚并用，爬上楼梯来到二楼。

“哥，这么多年了，家里还交不上电费？”看见微弱灯光下的谢辞，林殊调侃。

“酒呢？”谢辞看他两手空空来的。

林殊嬉笑：“不是在你家吗？”

谢辞起身去后头柜中，取了一瓶威士忌。

林殊摸着黑坐到唯一光源处：“我刚才在附近看到何美女了，可别告诉我是巧合。”

谢辞倒了半杯酒，推给林殊。

坐近之后，林殊这才看清，谢辞胳膊缠了绷带，又急忙问：“胳膊咋啦？”

事情太过复杂，谢辞懒得解释。

“没什么事。”

“不会是英雄救美，然后美女投怀送抱的桥段吧。”林殊朝谢辞坏笑，要不然其他真的解释不通。

谢辞脸色比以往臭了一分，林殊立马捕捉到：“不会吧，真是这样，谢辞，人家可是有夫之妇。”

谢辞呷了一口酒，慢悠悠说：“只是订婚，不算有夫之妇。”

“我靠！”林殊直接蹦起来，“兄弟，你真心的？”

林殊乜过去一眼：“你也觉得我像乱搞的人？”

“不是。”林殊一时间词穷，看着谢辞半天说不出话，想了想，反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谢辞看着微弱的灯光，陷入思索。

他没想过怎么办，或者说他隐晦表达过，但何晚意没理解到。

“既然都投怀送抱了，何律什么想法？”林殊帮谢辞剖析。

谢辞再次思索，何晚意有什么想法，他还真不知道。

“我觉得，何律是喜欢你的。”林殊自说自话，“根据我的经验，女人喜欢男人的表现，一是想方设法的跟你拉近距离，二是和你聊天很积极，三是愿意为你付出，你好好想想，何律有没有对你这样？”

谢辞默不作声，又猛的灌了一口酒。

何晚意有吗？

“肯定有！”林殊越说越激动，“她想方设法参加晚宴认识你，是不是还加你微信了，今天更是直接来家里付出了，兄弟，这是赤果果的爱意啊。”

林殊不说这话还好，听完，谢辞直接怀疑了。

好像真的没有察觉出，何晚意有什么意思。

“要是真喜欢，为什么不试一试？”林殊激情说完，最后总结道。

“她有未婚夫，明年春结婚。”这是无法忽视的问题。

“这不还没结婚，就算结婚了又怎样？”

谢辞瞪过去一眼。

林殊无奈摇头：“反正道德绑架不了我。”

谢辞一口饮尽杯中酒。

心中反复琢磨林殊的话，要是真喜欢，为什么不试一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