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顶灯在视网膜上晕染成刺目的光斑,苏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着青白。麦克风在她颤抖的指尖下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台下此起彼伏的窃笑声顺着声浪爬上脊背,将她钉在舞台中央的追光灯里。
“我的作品...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喉间像是卡着团浸湿的棉花,小满盯着背景幕布上循环播放的《透明女孩变形记》分镜,那些曾让她反复修改的线条此刻扭曲成嘲笑的鬼脸。第一页里唯唯诺诺的女主角,此刻正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台下交头接耳的评委,而角落里林可扬起的嘴角,像极了她漫画里恶役角色的夸张表情。
“这种低龄化的叙事完全缺乏深度。”评委席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故事内核不过是青春期少女的自怨自艾,既没有...”后半句话被淹没在突然爆发的哄笑中。小满看见陈小雨别过脸去,肩膀在人群里微微颤抖,而原本准备好的台词像融化的蜡油,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灼烧。
追光灯突然暗下去时,小满几乎是跌跌撞撞冲下舞台的。后台化妆镜映出她通红的眼眶和沾着汗渍的刘海,宽松校服在急促的喘息中起伏,活像只被踩瘪的气球。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班级群跳出99 条新消息,林可发的视频截图里,她僵在台上的模样被配文“肥猪的滑稽表演”。
暴雨是在走出礼堂时倾盆而下的。小满抱着画稿冲进便利店屋檐下,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最珍视的扉页上,晕开“献给所有不被看见的灵魂”几个字。画纸边缘开始卷曲,就像她破碎的幻想——原来就算匿名参赛,就算藏起真实姓名,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恶意依然能精准找到她。
当她浑身湿透地推开家门,母亲正举着从床底翻出的铁皮盒。泛黄的漫画信散落一地,最新那封还带着颜料未干的水渍。“这就是你熬夜的结果?”母亲颤抖着举起信纸,画中雨中奔跑的少女被撕成两半,“当年我放弃舞蹈,就是不想你像我一样,困在没有出路的梦里!”
雷声在窗外炸响,小满望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上周整理衣柜时,在最底层发现的那双褪色的舞鞋。皮革表面开裂的纹路,像极了此刻母亲眼底破碎的光。她弯腰去捡漫画信,指尖触到信纸背面凸起的铅笔印——那是上次在信箱收到的回信,雨中少女飞扬的发丝被画得极细,细到仿佛能穿透纸张,在现实里迎风舒展。
深夜,小满蜷缩在书桌前。数位板已被母亲锁进柜子,她就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涂画。雨水敲打玻璃的节奏渐渐与笔尖摩挲纸张的声响重合,画纸上的少女不再躲在阴影里,而是踩着水花奔向远方,身后留下的脚印里绽放出细碎的星光。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陆夏发来新消息:“陆川哥说过,真正的故事永远生长在伤口里。”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小满在公园长椅上画下新的分镜。穿校服的女孩跪在满地碎纸前,而在她头顶,无数信笺化作白鸽振翅高飞。远处晨跑的周老师驻足凝望,镜片后的眼睛突然湿润——那些用简单线条勾勒的倔强身影,与二十年前某个少年在画纸上燃烧的炽热如出一辙。
便利店屋檐下,那封被雨水浸泡的漫画信静静躺在“心愿信箱”里。湿透的画纸上,少女扬起的嘴角边,不知何时被人用彩铅添上了一抹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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