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门被粗暴打开的声音,伴随着李副官严厉的质询和翻查物件的响动,如同冰水般泼洒在苏云岫和江砚舟紧绷的神经上。计划尚未开始,便遭遇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是常规巡查,还是针对他们的行动已经暴露?
两人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但更多的是强行压下的镇定。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苏云岫立刻将藏有钥匙的暗袋抚平,迅速坐回窗边的椅子,拿起那未做完的针线活,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江砚舟则重新靠回床头,闭上眼睛,胸膛的起伏刻意放缓,伪装成被吵醒的不适与疲惫,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李副官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似乎在盘问隔壁军官某些文件的下落,语气严厉,但并未提及“江砚舟”或“搜查”等更敏感的词汇。翻箱倒柜的声音持续了几分钟,随后是李副官带着人离开的脚步声,似乎朝着楼梯口方向去了,并未在他们门前停留。
虚惊一场?
苏云岫长长舒出一口气,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江砚舟也缓缓睁开眼,眸中锐光一闪而逝。这突如其来的检查,虽然目标并非他们,却无疑给原本就危机四伏的行动,又增添了一层阴影。司令部的戒备,比想象中更加森严和不可预测。
时间已指向八点五十分。距离行动开始,只剩下最后十分钟。
不能再犹豫了。
江砚舟对苏云岫做了一个极其明确的手势——按原计划进行。
苏云岫重重点头,将最后一点可能用上的小物件塞好,深吸一口气,站到了门后。江砚舟也艰难地挪下床,他的左臂依旧悬吊,但右臂支撑着身体,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冽与专注,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九点整。
走廊外传来换岗士兵交接的简短对话声,脚步声略显杂乱。这是一个短暂的空隙。
就是现在!
苏云岫按照之前观察和江砚舟推断的路线图,轻轻拧动门把手——赵孟德给的钥匙并非开这扇门,宿舍门的开关权限在卫兵那里,他们需要利用的是内部人员流动的规则漏洞。江砚舟之前“顾问”的身份,以及他重伤未愈、需要“透气”或“简单活动”的借口,或许能让他们获得在限定区域内短暂走动的默许,前提是不能引起怀疑。
门开了一条缝,走廊灯光昏暗。苏云岫搀扶着江砚舟,两人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方向是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漱间——这是他们唯一合理的、短暂离开房间的理由。
走廊里空无一人,隔壁的检查似乎也结束了,一片死寂。只有他们两人缓慢而略显拖沓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荡,每一声都敲击在心脏上。
洗漱间就在前方不远处。只要进入那里,他们就有机会通过通风管道或者工作人员通道(如果存在且能找到的话)向下移动。这是江砚舟根据建筑结构推测的可能性之一。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到洗漱间门口时,斜对面一扇原本紧闭的办公室门,突然“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一个穿着校级军装、面色冷峻的中年军官走了出来,恰好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苏云岫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能感觉到江砚舟靠在她身上的手臂肌肉勐地绷紧。
那军官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时间点在走廊里会遇到人,尤其是江砚舟这副模样。他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江砚舟吊着的左臂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蹙。
“江顾问?”他认出了江砚舟,语气带着一丝讶异和审视,“这么晚了,这是……”
江砚舟适时地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身体晃了晃,全靠苏云岫用力搀扶才站稳,声音虚弱得几乎飘忽:“王……王处长……咳……屋里闷得慌,伤口也痛,让内子扶着……出来透口气,走动一下……惊扰您了……”
苏云岫也连忙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惶恐:“对、对不起,长官……我先生他……他难受得厉害……”
被称作王处长的军官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片刻,又看了看近在迟尺的洗漱间,脸上的疑色稍减。江砚舟“重伤未愈”是事实,晚上因伤痛难眠出来透气,也勉强说得通。他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嗯,有伤就好好休息,别乱走。现在外面不太平,司令部里也不是绝对安全。”
“是,是……谢谢王处长关心,我们这就回去。”江砚舟连连点头,一副顺从听命的样子。
王处长没再说什么,整理了一下衣领,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开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苏云岫才感觉那口憋着的气终于喘了过来,双腿一阵发软。好险!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闪身进了洗漱间。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和水龙头滴水的嗒嗒声。
确认安全后,江砚舟立刻挣脱苏云岫的搀扶,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快速扫视着这个不大的空间。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用于管道检修的金属盖板上。盖板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似乎近期被移动过。
“这里。”他低声道,示意苏云岫过来。
苏云岫立刻会意,从身上摸出那根磨尖的金属片,递给江砚舟。江砚舟用未受伤的右手,极其熟练地将金属片插入盖板边缘的缝隙,轻轻一撬——
“咔。”一声轻响,盖板松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盖板移开,后面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蜷缩通过的、黑洞洞的垂直管道,一股混合着铁锈和灰尘的沉闷空气涌出。管道壁上固定着锈迹斑斑的U型铁爬梯,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这就是赵孟德暗示的路径?地下一层的入口,竟然隐藏在公共洗漱间!
没有时间犹豫。江砚舟示意苏云岫先下。
苏云岫咬紧牙关,没有矫情,立刻抓住冰冷粗糙的铁梯,小心翼翼地向下爬去。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头顶洞口透下的一点微弱光线。铁梯湿滑冰冷,每下一步都需要极大的谨慎。
江砚舟紧随其后,他只能用一只右手和双腿的力量,动作显然更加艰难和缓慢,每一次移动,左臂的伤处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向下大约爬了三四米,管道出现了横向的岔路。根据赵孟德的提示和江砚舟的推断,他们需要沿着横向管道向左。
管道更加狭窄,需要匍匐前进。苏云岫在前,江砚舟在后,两人在黑暗中艰难地爬行,衣物摩擦着粗糙的管壁,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寂静的管道内被无限放大。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流动的空气。是一个出口!
苏云岫小心地探出头去,发现出口外面是一个堆满废弃桌椅、文件柜和杂物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这里应该就是赵孟德所说的“地下一层储物间”。
她迅速爬出管道,然后回身帮助行动不便的江砚舟出来。
两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暂时安全了。但这里并非终点,根据指令,他们需要找到“杂物车”,并等待时机前往“凌云路果品码头”。
储物间很大,堆放的杂物如同小山,遮挡了大部分视线。只有远处门口方向透进一丝走廊灯光的缝隙。
苏云岫凭借着微弱的光线,在杂物中搜寻着。很快,她在角落发现了三辆蒙着厚厚灰尘的平板推车,应该就是所谓的“杂物车”。
接下来,就是等待,以及如何利用这辆车混出去。赵孟德只给了钥匙和地点,却没有给出具体的操作方法和接应细节。剩下的,需要他们自己随机应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地下层异常安静,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的机器运转声。每一秒的等待,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突然,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朝着储物间方向而来!
“快点!把这批报废的桌椅运到后面仓库去,明天一早处理掉!”一个粗嗓门喊道。
“知道了,班长。就这破车,推起来吱嘎响……”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抱怨道。
有人来了!而且要使用杂物车!
苏云岫和江砚舟的心再次提起,迅速对视一眼,瞬间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藏身于推车之下!这是混出去的绝佳机会!
两人立刻选择了一辆堆放着一些破旧帆布和麻袋的推车,迅速钻到底下,用帆布和杂物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下细微的缝隙用于观察和呼吸。
刚藏好,储物间的门就被“哐当”一声推开,两道手电光柱扫了进来。
“就这辆吧,东西少点。”粗嗓门班长指着他们藏身的这辆车说道。
年轻士兵嘟囔着走过来,推动了他们这辆推车。车轮果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格外清晰。
推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储物间,进入了一条光线昏暗的地下走廊。苏云岫透过缝隙,能看到粗糙的水泥墙壁和头顶纵横交错的管道。
推车的士兵似乎很不情愿,脚步拖沓,和班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听说没?码头那边今晚加双岗,好像有啥大动作。”
“谁知道呢,反正跟咱没关系,干完这趟活赶紧回去睡觉……”
“也是……这鬼地方,阴森森的……”
码头!加双岗!大动作!
苏云岫和江砚舟在车底屏住呼吸,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这无疑印证了“寒蝉”计划的部分部署,也说明了凌云路码头的局势极其紧张!
推车沿着走廊前行,拐了几个弯,前方出现了亮光和一个向上的斜坡,斜坡顶端是一扇对开的铁门,门外似乎连接着后院或运输通道。
希望就在前方!
然而,就在推车即将驶上斜坡时,旁边一个岔路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站住!干什么的?”
推车猛地停下。
苏云岫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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