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舟的苏醒,并非戏剧性的豁然开朗,而是如同冬日冻土下艰难钻出的第一缕嫩芽,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生命力。
那日清晨,苏云岫正用温水蘸湿的软布,一如既往地、极其轻柔地擦拭他干裂的起皮的嘴唇。连日的高烧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元气,使他看起来像一尊被风雨侵蚀殆尽的石像,只剩下嶙峋的骨骼和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包裹着最后一丝气息。
就在布片离开他唇瓣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他那浓密如鸦羽、却因虚弱而无力垂落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苏云岫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屏住了。她不敢动,不敢出声,生怕那只是连日疲惫下产生的幻觉,或是窗外光影移动造成的错觉。她维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的脸。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操练口号和近处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认为那果然是自己的错觉时,她看到,他那搭在粗糙棉被外、指节分明却瘦削见骨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这一次,她看得真切!
“砚舟……?”她试探着,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没有回应。但几秒之后,他那一直紧闭的眼帘,如同承载着千钧重量,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上抬起。先是露出一线模糊的缝隙,适应着室内昏暗的光线,然后,一点点扩大,最终,那双苏云岫熟悉无比的、深邃如古井的眼眸,终于再次显露出来。
只是,那眼眸中往昔锐利如刀锋、能洞察人心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涣散的、蒙着厚厚阴翳的迷茫。他怔怔地望着头顶糊着发黄旧报纸、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泥坯的顶棚,眼神空洞,仿佛不认识这个他置身的世界,又仿佛穿透了这简陋的屋顶,望向了某个遥不可及、或是血雨腥风的远方。
“……水……”一个极其干涩、沙哑得几乎不像人声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苏云岫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狂喜和如释重负。他醒了!他真的醒了!她手忙脚乱地转身去倒水,因为动作太急,差点打翻了桌上的搪瓷缸。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将温水一点点喂进他干裂的嘴唇。
秦院长很快被请来,仔细检查后,那张总是严肃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宽慰。“醒过来就好,最危险的一关算是闯过去了。”他一边调整着输液瓶的速度,一边对苏云岫说道,“但败血症对身体的消耗是巨大的,他现在的虚弱程度远超常人。伤口愈合会很慢,需要绝对的静养和营养。而且……”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床上眼神依旧有些涣散的江砚舟,压低了些声音,“长时间高烧和重伤,可能会对神智有些影响,需要时间慢慢恢复,你要有耐心。”
苏云岫用力点头,只要他活着,只要他醒了,其他的一切,她都有足够的耐心。
然而,苏醒带来的生机,并未立刻驱散笼罩在病房上空的阴霾。身体的复苏,仿佛以一种透支他言语和情绪的能力为代价。接下来的几天,江砚舟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
他不再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但他只是静静地躺着,或是靠着苏云岫垫高的枕头坐着,目光空茫地望着那扇小小的、装着简陋木栅的窗户。窗外是被起伏山峦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的一方天空,时而湛蓝如洗,时而灰云低压,偶尔有鸟雀扑棱着翅膀飞快掠过,都无法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激起丝毫涟漪。
苏云岫悉心照料着他的一切。她学着护士的手法,为他更换左臂伤口上沾染了脓血和药粉的绷带。每当揭开旧绷带,看到那皮肉外翻、周围依旧带着不健康红肿的狰狞伤口时,她的心都像被针扎一样刺痛。她动作尽可能轻柔,但他身体偶尔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还是泄露了这过程带来的痛苦。他只是紧抿着苍白的嘴唇,一声不吭,连闷哼都极少发出。
她喂他喝下秦院长开的、味道苦涩的中药,喂他吃下根据地能提供的、最好的流食——通常是加了少许盐和野菜碎的小米粥或面糊。他都很配合,让她喂,让她擦拭,像一个失去了所有自主意愿的、精致而易碎的琉璃娃娃。
但这种过分的安静和顺从,反而让苏云岫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慌。她宁愿他喊痛,宁愿他发脾气,也好过这样将所有的情绪,无论是□□的痛苦还是内心的波澜,都死死地压抑在那副平静的表象之下。
她知道,他脑子里绝非一片空白。他一定在复盘,复盘上海最后那段惊心动魄的日子,复盘“孤星”网络的覆灭,复盘“泥鳅”、钱益民他们的牺牲,复盘陆明远和林晚未知的命运,复盘那个他们付出巨大代价却未能完全阻止的“寒蝉”计划……更重要的,他一定在审视,审视自己这个带着“投诚”污点、如今又失去了一切战斗价值的残破之躯,在这片充满理想与热血、却也纪律严明的红色土地上,究竟处于何种位置,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这种审视,很快以一种具体的形式到来了。
在他苏醒后的第五天,那两位穿着整洁中山装、气质与周围军人格格不入的审查干部再次走进了病房。他们的态度依旧保持着程式化的客气,但眼神里的探究和那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比病房外初春的寒风更让人心底发凉。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主要询问苏云岫,而是将目光直接投向了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的江砚舟。
“江砚舟同志,看到你身体有所好转,我们很高兴。”为首的戴眼镜干部开口说道,语气平稳无波,“为了对组织负责,也对你个人负责,我们需要就你在上海工作的最后阶段,尤其是与敌特人员陈默群等人的具体接触情况,进行一次更深入的核实。希望你能理解并配合。”
苏云岫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担忧地看向江砚舟。他却仿佛早有预料,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两位干部,声音因为虚弱而低哑,却异常清晰地说道:“请问。”
接下来的问询,几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精神酷刑。问题尖锐而具体,围绕着他是如何“假意投诚”,如何获取陈默群的信任,每一次关键情报传递的细节,以及最后身份暴露、被囚禁和营救的过程中,是否有过任何可能危害组织安全的疏漏或妥协。
江砚舟靠在床头,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他没有回避任何一个问题,也没有刻意强调自己所承受的非人折磨和付出的惨痛代价。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语气,将那段充斥着谎言、阴谋、背叛与鲜血的经历,条分缕析地、如同陈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阵前报告般,冷静地复述出来。他甚至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只是陈述事实,每一个时间点,每一次对话的核心内容,都精准得令人心惊。
这种过分的冷静和近乎剥离情感的客观,反而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气场,让那两位经验丰富的审查干部一时有些无从下手。他们仔细记录着他的每一句话,偶尔会打断,追问某个细节,试图找出其中的矛盾或模糊之处,但江砚舟的回答总是逻辑严密,滴水不漏。
问询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病房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最后,那位戴眼镜的干部合上了笔记本,看着江砚舟,语气依旧平淡:“江砚舟同志,你的陈述我们都记录下来了。组织上会进行综合研究和评估。在此期间,希望你继续安心养伤。”
两人起身离开,沉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仿佛也将最后一丝流动的空气隔绝在外。
病房里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云岫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走到桌边,倒了一碗一直温着的小米粥,坐到床边,舀起一勺,习惯性地吹了吹,递到江砚舟唇边。
他依言张开嘴,机械地吞咽着,目光却再次飘远,落在了窗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枝桠上,眼神空茫,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具执行进食指令的躯壳。
看着他这副模样,苏云岫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又酸又涩。她放下碗,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放在被子外、冰凉的手背上。
“砚舟……”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他们……只是需要时间来确定一些事情。毕竟……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
江砚舟缓缓地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移到了她的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终于不再是全然的空茫,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如同投入石子后荡开的微澜。那微澜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还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带着淡淡悲凉的了然。
“我知道。”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像破旧的风箱,“信任……不是靠几句话,几份报告就能建立的。它需要时间,需要血,需要……看得见的行动。”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她,望向了更遥远的、硝烟弥漫的上海,“而我们……在上海,终究是……一败涂地。”
“败了”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如此平静地说出,却像两把淬了冰的钝刀,狠狠地、缓慢地割锯着苏云岫的心脏。
是啊,败了。
尽管他们辗转腾挪,尽管他们以命相搏,尽管“泥鳅”用身体为他们挡住追兵,沈曼笙生死未卜,他们送出了情报,救出了彼此……但从结果来看,“孤星”网络被摧毁,重要战友失联被俘,他们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离上海,“寒蝉”的阴云或许依旧笼罩着无数同志……这确实是一场无法辩驳的、惨痛的失败。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迅速模糊了视线。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脆弱和狼狈。她不能倒下,她必须比他更坚强。
就在这时,那只一直冰凉地被她覆盖着的手,却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翻转过来,用一种与她预想中虚弱截然不同的、惊人的力量,紧紧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
苏云岫愕然抬头,泪眼朦胧中,对上了他的目光。那里不再是谈及失败时的漠然与抽离,而是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仓皇无助的泪眼,那目光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却无比真实而深切的心疼与痛惜。
“……不怪你。”他每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皲裂的河床上艰难地挖掘出来,带着血丝般的沙哑,“是我……计划不周……是我……没能护住你们……”
这句话,比任何严厉的指责都更让苏云岫心碎。她猛地摇头,泪水终于决堤,滚烫地滑过脸颊。“不!不是你的错!”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是我们一起走过的路!我们没有输!我们还活着!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一定有办法,就一定还有希望!”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陷进他皮肤,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积压的恐惧、悲伤与不甘,连同自己全部的信念和那簇不灭的火种,都灌入他那片被绝望冰封的心海。
江砚舟沉默地凝视着她。凝视她激动的绯红脸颊,凝视她被泪水洗得发亮的、不屈的眼睛,凝视她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的单薄胸膛。他死寂的心湖终于被这滚烫的泪与呐喊烫裂,那些压抑的剧痛和绝望,混着名为“苏云岫”的星火,挣扎着从裂缝中透出。
他不再言语,只是更用力地回握她的手,指节泛白,青筋隐现,仿佛抓住黑暗海面上唯一的浮木。那力道透过皮肤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震颤。
从那天起,病房里令人窒息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江砚舟开始主动和她说话。起初只是只言片语,刻意绕开上海的风暴与牺牲,只问根据地的天气、药方里的药材、她今日在院中看见了什么。偶尔提起松鹤轩后院槐花开的时节,或是城隍庙某道点心的滋味。
苏云岫明白他的试探,便细细地说起麻雀打架、野花颜色这些琐事。她发现,当他专注听着时,眼底的阴翳会短暂消散,露出一点属于寻常人的温和。
她开始用心装点这间陋室:讨来旧报纸,两人靠在一起猜测时局走向;采回野花插在搪瓷缸里,淡紫鹅黄的花苞驱散药味;在窗外开出一小方菜畦,每天指着新发的嫩芽兴奋地告诉他:“你看,又长高了一点。”
这些细碎的日常,像萤火虫微弱的光,汇聚成暖流,悄然融化了盘踞在病房与心头的寒意。
江砚舟的身体随之好转。伤口渐渐愈合,他已能独自走到院中坐下,感受阳光的温度。组织似乎默许了这份安宁,审查未再继续。这段暴风眼中的平静,成了他们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的珍贵时光。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驱散了早春的最后一丝寒意。苏云岫扶着江砚舟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细心地将一件旧军大衣披在他身上。他的左臂依旧用绷带悬吊在胸前,脸色虽然还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但比起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已经多了几分属于活人的血色。
更明显的是他的眼神,不再空洞涣散,虽然依旧沉静,但那沉静之下,开始重新凝聚起往昔的深邃与锐利,只是这锐利被磨难打磨得更加内敛,仿佛藏于鞘中的古剑,光华隐而不露。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透过眼皮带来的温暖红光,和拂过面颊的、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微风。苏云岫则蹲在那一小片菜地边,继续她每日的功课——小心翼翼地拔除着刚刚冒头的杂草,动作已经带着几分熟练。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影,在她乌黑柔顺的发丝上跳跃着碎金子般的光芒,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江砚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因为低头而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后颈,望着她挽起袖子露出的、线条流畅的小臂,望着她那双本该抚琴作画、此刻却沾满了泥土的手,正无比认真地呵护着那几棵弱小的绿色生命。
他的目光深邃而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心疼,有愧疚,有感激,还有一种仿佛穿越了生死界限后、沉淀下来的、无比清晰的认知——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残破生命中,唯一真实、唯一温暖、唯一想要紧紧抓住的光。
他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这一刻,连同阳光的温度、微风的气息、和她专注的侧影,一起牢牢地刻进灵魂深处,成为支撑他走过未来任何黑暗岁月的力量源泉。
“云岫。”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这静谧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嗯?”苏云岫闻声抬起头,用手背擦了一下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脸颊因为劳作和日晒泛着健康的红晕,清澈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询问望向他。
江砚舟迎着她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复杂情绪最终都沉淀为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和一种下定决心的、破釜沉舟般的郑重。他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才清晰地、缓慢地说道:
“等我的伤再好一些,能自己稳稳当当地走上二里地,”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仿佛誓言般的重量,“我们就向组织打报告,申请结婚。”
苏云岫整个人都愣住了,维持着蹲着的姿势,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尊雕塑。她手中的一棵刚刚拔起的杂草,从松开的手指间悄然滑落,掉在松软的泥土上,她都浑然不觉。
她只是怔怔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他被午后温暖阳光照亮的脸庞,看着他脸上每一根线条都透出的认真与坚定,还有……那深藏在眼底、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属于他这个身份罕有的紧张。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重重地撞击了一下,骤然停止跳动,随即,一股汹涌的、滚烫的、带着巨大甜意和酸涩的暖流,以不可阻挡之势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冲上了头顶。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涌了上来,迅速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悲伤、恐惧或委屈,而是纯粹的、极致的喜悦,和一种梦想成真般的、近乎晕眩的幸福。
从松鹤轩初遇时,那个在百乐门霓虹下带着恐惧与决绝撞入他怀中的“白露”,到被他圈禁在茶楼后院、在恐惧煎熬中窥见“孤星”符号而心神剧震的苏云岫;从那个在书房里惨烈撞翻毒茶、在绝望中向他剖白心迹寻求生路的女子,到在一次次生死关头与他并肩作战、彼此交付后背的战友;从那个在司令部囚室里与他互相支撑、在暗夜中携手逃亡的同伴,再到这僻静山坳里,与他相依为命、用点点滴滴的温暖将他从绝望深渊拉回人间的守护者……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寻常的男女之情,那是血与火共同淬炼出的、融入彼此骨血的信任与依赖,是暗夜中唯一能照亮对方瞳孔的灯塔,是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后,对“生”与“在一起”最本能的渴望和最坚定的选择。
婚姻,这个在太平年月象征着结合与承诺的世俗仪式,在此刻,在这片远离了上海滩繁华与硝烟、却并非世外桃源的土地上,更像是一种庄严的宣告。它是对过往所有牺牲、苦难与挣扎的一个总结和告慰,是对彼此身份的一次最终确认,更是对他们莫测未来的一次郑重其事的锚定。
泪水不断地滚落,滑过她带着笑意的嘴角。她看着他,用力地、重重地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却清晰无比地回应:
“……好。我们结婚。”
没有鲜花环绕,没有钻戒璀璨,没有宾客的喧嚣与祝福。只有头顶那片明净如洗的蔚蓝天空,远处那连绵起伏、沉默如亘古的黛色山峦,和身边这个遍体鳞伤、从尸山血海中挣扎而出、却一次次将她从地狱拉回人间、此刻正给予她一个完整未来的男人。
江砚舟看着她带泪的笑靥,那笑容如同穿透厚重铅云的炽热阳光,瞬间驱散了他心底所有盘踞不散的阴霾与寒冷,照亮了每一个曾被绝望冰封的角落。他也缓缓地、极其罕见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卸下了所有重担、所有伪装、所有算计的、真实而温暖的、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笑容淡化了他眉眼间的凌厉与沧桑,让他看起来仿佛只是一个找到了归宿的、简单的男人。
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苏云岫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一冰凉带着薄茧,一温热略显粗糙,紧紧交握。
微光虽弱,足暖寒刃。彼岸非梦,此心已安。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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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微光暖寒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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