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莫离拿着手巾的手被抓住了,她的眉角跳了一下,好不容易压住的怒火又开始窜高。
这书呆子在浴桶里睡着就算了,居然还叫不醒,自己就不该管他,就该让他在浴桶里泡到烂!方才归莫离是用床单给他裹着拎出来的,然后直接连着沾湿的床单一起扔进床上被窝,生怕瞅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结果现在这人又捉着自己的手,归莫离真怀疑他是不是装睡,刚想冲着那脑袋用刀柄砸下去,却忽然见贺云声流出眼泪。
哭什么?大男人还哭……举起的刀柄又慢慢放下,她皱了眉头,给贺云声擦了擦泪水。而泪水却并不停歇,不停的涌出,淌过鼻峰脸颊,浸湿了枕头。归莫离望着他,没来由的觉得心里刺刺的,稍稍挣了挣自己的手,却还是被紧握着不放。
算了,她叹了口气,认命的给贺云声盖好被子。
鸡唱三遍,贺云声很准时的醒了,回想起梦中种种,不禁怅然。
许久,他叹了口气,想揉揉眼睛,就发现自己正握着一只手,视线向上攀,终于看见这手的主人正坐在床边,斜倚着床柱睡得很熟。
归莫离的双眼轻阖,睡着时的他眉间还是皱的,仿佛梦里也有许多的愁闷不得开解,让人忍不住想去抚平。合上的眼睛掩去了平日眸子里的锐利,长睫轻覆,更平添了许多柔美,像羽翼,像蝶翅……
贺云声忍不住想去触碰那睫毛,手才动了动,那双眼睛就忽然睁开,目光逼人。
“啊,莫……莫离兄。”贺云声的手停在半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去碰触那睫毛。
“醒了?”归莫离掰开自己被紧握的手,站起身来。
看着那只被自己握了一夜的手,上面有几条因为不过血而造成的白印,贺云声整理了一下昨晚的记忆,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莫离兄,昨晚你……你为什么不掰开我呢?”
“……你握得太紧了,”归莫离转移话题,“醒了就准备出发吧。”
“呃……哦。”贺云声一掀被子下了床,然后又“哎呀”一声猫回被窝里。
幸亏归莫离转身得及时,余光却还是看见一个白花花的影子跳下来,又蹦回去。她按住狂跳的眉脚,快步走出门去:“收拾完了就快点出来!”
“莫离兄,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晚怎么就睡着了,还麻烦你帮我收拾。”这是贺云声第五次说同一句话。
一路上归莫离几乎没说话。于是贺云声想,莫离兄必定是个极重礼节的人,自己这么赤身**的让他帮忙收拾,实在是有碍观瞻,可谓非礼,所以莫离兄一定是生气了。
旺皆有些想笑,这句话书生一天要说两次,到今天刚好第三天,看来一定得说到目的地为止。倒是这位俊刀客,你说一句“无妨”不就好了,每次都是“嗯”一声或“哼”一声算作回答,也难怪书生要不停的道歉。
“无妨。”归莫离有些无奈的看了贺云声一眼,快步向山上走去。
贺云声终于展颜笑了:“你不生气啊?太好了。”
旺皆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却又怕被归莫离发现,便急忙转移话题:“贺公子,看不出来,你瞧着文文弱弱的,徒步爬山的体力倒是不错。”
贺云声笑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四方游走,经常要翻山越岭的。”
“原来是这样。”旺皆望了望前面的山头,收了笑容,“翻过这个山头就是巫溪了,然后就是蛊苗的寨子。到寨子的时候,你们千万别乱说话,苗王和神婆是懂汉话的,万一惹恼了他们,我也没法救你们。”
“还有,不要去碰触那些苗民,也不能随便吃他们给的食物。”旺皆继续道,“因为他们只有接触到你们的时候才能下蛊,小心谨慎一点总是没错。”
“好,我们记住了。”贺云声点头道。
一个多时辰之后,几人终于见到山坳里的那条溪流,于是停下来稍做休息。
巫溪水面窄而浅,澄澈而透明,蜿蜒过溪底无数的大小顽石。
贺云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走到溪边打算把水袋灌满。
“这水现在不能喝。”旺皆一见急忙阻止,“金链蛇会把卵产在溪边,卵是透明的,几乎辨不出来。若是喝下去,卵就会粘附在肚腹里不化,直到孵出幼蛇,到那时人就会肠穿肚烂。”
“啊。”贺云声急忙把水袋收起来,不敢妄动了。
“这一带的东西都属于蛊苗的寨子,所以未经他们的允许,什么都是动不得的。”旺皆补充道。
“有人。”归莫离忽然道。
没过多久,伴着一阵呼啸声,十来个苗家汉子从林中拥出,清一色黑巾包头,为首的袒着右臂,臂上纹着蝎子的图案。
面对着一圈指着自己的苗刀,归莫离目光冷冽,右手拇指轻轻推在刀柄护手上。
旺皆用苗语喊了一声,走上前和为首的交谈起来。
“他们是蛊衣寨的人,是蛊苗里最大的部族,我们跟着他们走吧。”许久,旺皆对两人说。
于是在几把苗刀的威逼下,几人向前走去。
蛊衣寨就在前方五里处,数百曲折的石阶往上,就是乌竹围成的寨墙。寨子口有两名苗女,各托着一只犀牛角。
为首的苗家汉子说了几句,旺皆喝了口犀角里的酒,然后对两人说:“他让我们喝一口犀角里的酒,这叫试心酒,只要没有心怀鬼胎,喝了这酒是无害的。”
贺云声没有犹豫,直接接过来喝了一口,辛辣而苦涩。
归莫离皱了皱眉,也还是喝了。
进了苗寨,只见四周吊脚竹楼的壁上,都画着不同的虫或蛇的图案,旺皆悄声说,这代表着这家养着什么样的蛊。
一路上不断有苗民好奇的打量几人,于是等停在一处空地的时候,周围已经聚满了人。
几声哑闷的鼓声过后,聚拢的苗民移出了一条通道,几个衣着斑斓的苗人走过来。
旺皆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低声说:“那个老者就是苗王,在他左边的老妇人应该就是神婆,也就是寨子里蛊术最强的人。”
“那,那右边那个年轻姑娘呢?”贺云声低下头悄声道,他不明白那位姑娘为何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
“她是寨子里的仙娘,就是会请鬼的人。”旺皆有点没好气的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来这里?”苗王开口道。
贺云声作了一辑道:“我叫贺云声,和这位莫离兄来打听两位汉人老者的下落,他们来到这附近后就失了消息。两位老者一位叫做常素问,一位叫做常百草。”
苗王的神色有些复杂:“月前一个苗人草药师和一个汉人老者冒犯了圣教的圣石,遭到追捕,苗人草药师被处决了,但是那个汉人却没有抓到。后来又有一个汉人老者来寻他们,听说也在圣坛附近失踪了。”
“啊,是这样,”贺云声继续道,“那,请问我们怎样才能去圣坛呢?”
“这……”苗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匪夷所思,“外人是不能进圣坛的,否则都会被处决。”
“既是如此,那我们先告辞了。”归莫离打断了要继续说话的贺云声。
“等等!”一旁的神婆忽然喊道,走上前去不住的打量着贺云声。然后又转身和苗王用苗语交谈着。
旺皆听着,慢慢变了脸色:“不好,他们要抓贺公子交给蛊衣教祭神!”
话音刚落,四周的苗民齐齐举刀围上。
陆苍刀铿然出鞘,归莫离上前一步,睥睨四方。
“等等!”苗王大喊了一声,于是苗民住手,只举着苗刀不动。
“你们可知道,巫溪的蛊苗如今都是受蛊衣教统辖的?”苗王走上前对两人说,“昨日圣教的祭司说要炼小鬼降,需要一百个孩童的血,让每个苗寨都供奉十个孩童。”
“什么?这……太没有人性了!”贺云声愤怒了。
“谁愿牺牲孩子,可圣教供奉着蛊神,谁赶违抗……不过……”神婆看了一眼贺云声,接着说道,“圣教一直想要找到有纯净魂灵的人供奉蛊神,所以我们若是找到了这样的人献给圣教,祭司或许会把孩子赏还给我们。而你,就是有纯净魂灵的人。”
“这……”贺云声皱了皱眉头,“若是能救回孩子也是值的,只是,我还不能死,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我想去做。”
“书呆子别犯傻,”归莫离忍不住开口,“想留住我们,先问过我手里的刀!”
神婆刚想下令抓捕两人,苗王便抬手阻止,道:“我们苗人最敬佩勇士,你若打败我们蛊衣寨最强的勇士,我们就放你们走。”
“给让!”苗王唤了一声,立刻从人群中走出一个扛着九环大刀的壮硕汉子,苗王说了几句苗语,于是他用一种蔑视的眼神不住打量着比自己瘦小了太多的归莫离。
“莫离兄,”贺云声拉了拉她的衣袖,“呃……点到为止就好,别伤人性命。”
归莫离冷哼一声算作回答,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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