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以后……大不了这月十五蛊毒发作前自行了断,就当自己早已死在苗疆蛇窟,就当他没救过自己……
“喂!小冰山!”突然一声喊,打断归莫离的思绪,循声望去,只见丁怀远和玉璇公主笑闹着跑过来。
“在想什么呢,站着一动也不动?”
“没什么。”
“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凌波叫我来问问你和贺书生到底出了什么事,常神医拜托她动用府里的人马找书生呢。”丁怀远腆着脸问,“神神秘秘的弄得我都好奇了,发生了什么事啊?你回来以后干嘛老躲着常神医啊?还有贺书生去了哪里呀?你们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啊?”
“不关你的事!”归莫离眼神厉了起来。
“不说就不说,干嘛这么凶啊。”丁怀远撇了撇嘴。
“好啦,莫离不愿说,你就别问了嘛,”玉璇拉着丁怀远的衣袖,“莫离,我们在西苑的沁芳亭里准备了酒菜,快跟我们来吧,他们在保和殿里摆大宴席,我们就在亭子里摆小宴席。”
春风徐徐,沁芳亭外千红吐艳、万紫争春,沁芳亭内美酒佳肴、素果点心。
玉璇和丁怀远旁若无人的你喂我我喂你,然后开怀的笑着。
归莫离沉默不语,以前不觉得什么,此时再看这两人,竟然忽然觉得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当真是写得精妙。
“可惜凌波有事来不了,要不我们一起吃酒该多好。”玉璇笑着。
“对啊对啊,一起才热闹嘛,”丁怀远大笑,“还有小书生,我很喜欢他,你带他一起回来该多好。”
归莫离只自顾着下筷子,不发一言。
这时外面却有内侍来通传,说飞雪骑尉曲凌波来了,玉璇和丁怀远欢喜得拍手大笑,叫内侍赶快领她进来。
归莫离却皱了皱眉,继续喝酒。她想知道贺云声是否安全,却又怕他们找了他来,毕竟自己现在还不想去面对他。
不多会,凌波一袭玉色春衫,娟眉杏目,身形如柳,步伐举止却是一派飒爽利落。
此时她神情却略带焦急:“莫离,常神医几日前找我,说这月十五之前必须把贺公子带到你这儿来,否则你就性命堪忧,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进宫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你不想听听我调派入手去寻他的结果吗?”
归莫离皱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找到了吗?”
“没有。”凌波道。
归莫离露出一丝担忧,她担心贺云声出了什么意外,毕竟他是个连山贼也解决不了的文弱书生;更担心贺云声会不会为了帮她解蛊而自杀……可怕的念头一转,手上不觉用了力,酒杯发出轻响,已现裂痕。
曲凌波看了看那酒杯,忍不住笑了:“没找到他,因为他自己寻来了,方才他刚到了铭鼎山庄,此刻应该就在青篱园。”
归莫离暗暗松了口气,可念头一转,又变了脸色。放这一个书呆子和那两个老医痴待在一起,谁知道他们会浑说些什么。
坐在青篱园的贺云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有些抱歉地看了看常素问。
常素问还在捻着他的长胡须,一副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常百草望着老哥几番的欲言又止,急得直跺脚:“哎呀!我来帮你问吧!书生,关于相思蛊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再过些天又是十五之期了,你和莫离还得像上次一样行事才行,最好不必等到夜半,毕竟清醒着行房才能防止中途生变。”
“嗯……”贺云声听着这一通话,立刻脸红到了脖子根,不知如何应答,头低着不敢看人,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
“啧,你能不能委婉一点,”常素问没好气的瞥了常百草一眼,接着道,“贺公子,嗯……我知道这件事来得荒唐,但是为了你和莫离的性命,也不得不继续如此。”
“嗯,嗯……”贺云声低头道,“性命是父母所赐,我不会轻生,但是莫离兄若要我的性命,我也绝不贪生。”
“别这么说,发生此事,也算是你们有缘,既然能一起好好活着,又何必放弃一方啊。”常百草叹道,“只是……你既已知晓莫离是女儿身,如今也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有没有为她的名节想过。”
“我……”
贺云声抬起头,刚想回答,厅门却忽然被推开,只见归莫离面如寒霜的站在门外,身边是满脸惊愕的曲凌波。
“莫离……兄……”贺云声站起身,带着惊喜的笑,可看着那双似乎透着嫌恶厌弃的眼睛,笑容又一点一点地黯下来。
“常神医,你们刚刚说什么?!”曲凌波显然听到了一些关键对话,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啊?我们……”常素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急的直给常百草打眼色:都叫你说话含蓄点,现在可好了!
“够了!什么名节?我用不着。”归莫离冷冷回应一句,转身便走。
“莫离!等等我!”曲凌波急忙追上,跟她一起离去,只留下厅里的人们一片沉默。
归莫离离开铭鼎山庄,便纵马东去,却并没有想甩掉曲凌波的意思,于是曲凌波也跟着她一直出了城。
京城东郊临近镜湖,红梅未落,桃花又起了骨朵,人们换上轻薄明快的春装,踏青游春,在湖边祓禊。
归莫离放缓了速度,从这些娇嫩的笑脸、明媚的笑声旁边行过,曲凌波见到这种情形,便从后面赶上来与她并驾齐驱。
“莫离……”
归莫离望了望她,叹了口气:“我没事,只是想去苍竹亭静一会儿。”
曲凌波知道,镜湖后山苍竹亭是归莫离给父母立的衣冠冢,这么些年,她隔段时间就会独自去那里待一阵子。
“今天是上巳节,理应祭拜,莫离,不如折些鲜花,再带点好酒,我也一起去祭拜二位大侠。”
归莫离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就这样,两人一路无话,信马由缰,直到祓禊的人群渐渐远了,欢声笑语隐去,只有树叶声萧瑟、鸟鸣声百转,更衬托得山林寂静。
“莫离,”曲凌波忽然打破沉默,“你爱他吗?”
归莫离心头一跳,猛地拽停了马匹。她望向曲凌波,见曲凌波正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
爱到底是怎样的,她现在已经不能确定了。只是她能确定的是,自己对贺云声的感觉,与曾经自己对曲凌波的完全不同。
短短不过两个月,与贺云声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对他的感情复杂变幻。她因他嗔怒过、羞怯过、欢喜过、不舍过,这些情绪似乎正让自己陷入某种从未有过的情愫之中。
可偏偏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相思蛊,颠倒了一切,溃塌了一切,这让她惊觉,原来自己对他的所有倾心、不舍,都不过是这小小的蛊虫作出的假象。
那么推想而知,贺云声即便对自己有情,又何尝不是蛊虫在作怪。骗人的纠缠,骗人的爱语,骗去了身心,却不过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而已……可笑,可悲!
“不。”归莫离冷笑。
曲凌波的心慢慢沉下来。本觉得归莫离对贺云声的态度,很不同于她以往待人。自从得知了她女儿身的事,更是觉得贺云声虽是文弱书生,为人却是坚韧又通透,与莫离更是意料之外的相配。
若是二人有心,那么这一切,不过是成全了一桩喜事,可若是她无意,那发生了这些事情,又该是怎样的悲哀。
归莫离见曲凌波没有说话,知她为自己忧心,便忽然岔开话题。
“那你呢,你心里还是只有公孙子瑜么?”
曲凌波没料到她会忽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略微吃惊后,笑道:“我心中岂会只有他一人,你,义父,玉璇,甚至丁怀远,谁不在我心中?”
“你知道我的意思。”归莫离皱眉。
曲凌波笑了笑:“爱可以是长相厮守,也可以是润物无声,子瑜大哥已有家室,我对他的喜欢,并不需要谁知道,只消默默放在心里就好。爱慕终须两厢情愿,若在一起反而是对各自的伤害,那又是何必?”
见归莫离不语,曲凌波继续道:“莫离,有些话或许唐突,但我视你为亲姐,还是不得不说。”
归莫离没有说话,猜到她又要继续最初的话题。
曲凌波斟酌着道:“我还不了解你和贺公子这次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此次常神医着急让我找贺公子过来,我猜想,今后你和他必然命运交缠。你们一起历经险阻,更是……对他当真没有过半点心动吗?”
“不过是虚情假意。”归莫离有些烦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可是……”
“凌波,我现在不想说这些。”她打断曲凌波还想继续的意图,策马进入竹林。
曲凌波这次没有再跟上去,她知道,自己不了解事情细节,便无法知晓归莫离现在到底需要什么,于是只得先由她自己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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