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何为下贱

上巳节一过,皇宫上下都在为玉璇公主的大婚忙碌着,各地封王属国纷纷派使者进献贺礼,皇宫内外一派喜庆,却也因此人多耳杂,于是归莫离特别被借调入宫保护皇帝安全。

归莫离在铭鼎山庄时就躲着贺云声,即使不巧遇见,也是快步绕行,现在去了皇宫更是躲了个彻底。

倒是这位皇帝陛下,行为举止甚为古怪。比如此刻,皇帝正细看波斯国进贡的蛾绿螺子黛,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归莫离的脸上,一边的张公公正尖着嗓子,夸耀着某某皇妃用此螺黛画的远山眉最是好看,堪比吴绛仙。

皇帝听完,忽然转身,细细端详了归莫离一番,然后他把手中的螺子黛放下,笑道:“终是俗物,眉若不描而翠,又何须蛾绿?”

“这……”张公公不知是哪句话没能悦得龙心,只好低头谄笑。

归莫离皱了眉,她有些奇怪,皇帝说这些跟她这个带刀侍卫有关系吗?打量她作甚。

“这又是什么?”皇帝指着另一只百花图的玳瑁锦盒。

张公公赶紧过去打开呈上去:“这就是前儿西域进贡的金花燕支,内官监给制成了胭脂膏子。”

一打开便异香扑鼻,皇帝见锦盒里面是雕工精美的玉制牡丹、芍药和莲花,三朵花心形成盛器,各自盛着不同色样的胭脂。牡丹是朱砂、芍药是浅绛、莲花是嫩粉。

皇帝点头笑了,回头望着归莫离道:“莫离,这个适合你,你就是唇色太淡,才显得苍白冷硬。”

一时间,后殿里安静得古怪。张公公不由地瞟了几眼归莫离,愣了愣,然后忽然像懂了什么似的,造作地笑起来。结果一抬眼对上归莫离冷煞的目光,刚想出声的笑一顿,又堪堪咽回了嗓子里。

归莫离可以肯定了,皇帝对自己的确与以往大不相同。难不成……皇帝知道了自己是女子?

归莫离对此倒是没有不安,毕竟,自己从小作为男子长大,只有义父和常氏神医知晓自己情形。

但她只是扮作男子妆容,易男子声音,却未曾宣扬自己性别为何,如此便算不上欺君。只是……皇帝这种暧昧得近乎调戏的态度,实在让她有些窝火。

气氛正尴尬着,忽然殿外通传玉璇公主觐见,还未等宣,玉璇已经蹦跳着进了后殿。

“皇兄皇兄,璇儿求您件事儿。”玉璇边进来边说道,显然是没规矩惯了。

皇帝却不以为忤,宠溺地望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又有什么事?”

玉璇对着归莫离挥挥手,刚想打招呼,目光又被呈在案上的胭脂粉黛吸引住了,过去捧在手里:“哇!好漂亮!皇兄把这个赏了璇儿嘛~”

皇帝摇头笑道:“你要求朕的就是这个?”

玉璇一听,赶紧放下锦盒,摇头道:“不是啊,还不是那个丁怀远,听说他每天都被关在房里学驸马该有的礼仪,酒肉不能沾,还不能见我,我也替他着急呢。”

皇帝戳了戳她的额头:“那你想怎么样呢?”

玉璇讨好地过去给皇帝捶肩膀:“嘿嘿,我想啊,能不能在成婚之前,让一个好朋友进宫来作他的伴读呀。”

“哦?”

“嗯嗯,”玉璇连连点头,“是个书生,叫贺云声,人很好的,我们都很喜欢他。对不对,莫离?”

归莫离皱了皱眉头,这样一来,又得跟他碰上面……

“你也认识?也是好朋友?”皇帝望向归莫离。

“认得而已。”归莫离应道。

皇帝若有所思的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笑了笑:“好,朕准了。”

“真的?哇!谢谢皇兄!”玉璇欢喜笑道。

三月初九,贺云声获准进了皇城,作为准驸马丁怀远的伴读。如此一来,贺归两人又会在皇城中偶然相遇,归莫离的眉头紧得能夹死蚊子,依旧装作没看见他,快步绕行;贺云声也只好落寞的笑笑,每日里自顾自的读书赏景,听丁怀远插科打诨。

就这样,日子转眼又到了月中十五。

这日丁怀远要被带去做各种大婚前的准备,于是贺云声落得清闲,独自在沁芳亭里喝茶赏花。

时值申酉,斜阳暖照,刚好曲凌波受玉璇公主之邀到皇城见面,此时本已要回去,路过园林却见到贺云声。

“贺公子,这里生活还习惯吗?”曲凌波走过去坐下。

“嗯,我只是陪着丁兄读书都还好,倒是丁兄,样样受限很不习惯。”贺云声弯了弯嘴角。

曲凌波这些时日已经从常氏神医处,得知了苗疆事件的前因后果,对他二人的遭遇又不免一番喟叹,此时见贺云声的笑容并不如以前般开怀,知道他有心事:“贺公子,今日……又是十五之期了。”

贺云声的笑容渐渐敛去:“嗯……可是我知道莫离兄很讨厌我,我有时候想,与其让她这么痛苦,不如我死,也好解了她的蛊。”

“贺公子,你可别这样想,你也说过,性命是父母所赐,不可轻生。”曲凌波略作沉吟,又问道,“贺公子,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爱莫离吗?”

“我……不确定,”贺云声有些苦恼,一向平和的眉宇此刻皱起波澜,“我一直以为她是男子,直到上月十五发生了那件事……我的确不能肯定,自己对她的爱意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蛊虫所致。”

曲凌波皱了皱眉,她终于明白了这两人的症结在哪,即使他们原本已经在朝着好的方向不断进展,如今也都被相思蛊破坏殆尽。

因为他们对对方的一切情感,都会被怀疑是蛊虫造成的假象。如此下去,还要怎么倾心以待?

更何况,暂且不论媒妁婚配,即使相爱着的男女,走到身心交融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他们二人却必须得在这种怀疑之中,被强制着行夫妻之事,这是怎样的羞辱与悲哀……

两人一时间无话。

曲凌波思虑许久,觉得要解决此事,还是必须得让他们面对面说清楚,破除芥蒂。既然原本二人有情,为何不能放下怀疑,促成佳缘呢。

于是她起身道:“今天没有来京的使节,应该用不着莫离随身护卫,你等着,我去找她来。”

“哎,曲姑娘……”贺云声看着凌波快步离开,还在犹豫着该不该让她去。

不多片刻,曲凌波便拽着寒着一张脸的归莫离进了沁芳亭。

“坐下嘛!”曲凌波把归莫离按坐在凳子上,笑道,“你们谈,我回避。”

“没什么好谈的。”归莫离冷冷道。

“莫离兄……”贺云声不敢看她的眼睛,那眉间眼底的嫌恶会让他窒闷难当,“今天又是那个日子……你是选择解蛊还是……”

“我什么都不选,蛊毒若要发作,便让它发作!”归莫离打断他的话。

“莫离别闹了,蛊毒发作,你们两人都会死啊!”曲凌波急道。

“莫离兄,”贺云声有些激动的抓住她的衣袖,“我知道你厌恶我,可是你得活着,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是厌恶他吗,好像不是,那到底是什么?或许……真的是厌恶他吧?归莫离不知道那种一见到这个人就会让自己烦躁不安的理由是什么。

“别碰我!”她甩开贺云声的手,狠下心道,“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下贱,一定要纠缠我,蛊虫让你说爱你便说爱,蛊虫让你荒唐你便荒唐,说的做的全被小小的蛊虫控制着,简直可笑!”

贺云声怔住了,想起自己对归莫离的依恋,对她的关怀、爱惜和放不下,所有的所有,谁又能说不是蛊虫的影响,就像迷梦幻境之下的那句“我爱你”。如果一生都在这两只蛊虫的操控下生存,不止可笑更是可悲……当真是……下贱吗?

曲凌波见此情形,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避。

忽然一阵吵嚷,只见是丁怀远飞跑过来,见到几个人在这里,气鼓鼓的喊:“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要做驸马了!”

“你又怎么了?”又来一个让人头大的,曲凌波苦恼不已。

“读书写字我忍了,没有酒肉也忍了,这两天连饭都不给我吃了,只给我喝水吃生果,这是想要饿死我呀!”丁怀远抱着贺云声的胳膊哭诉。

贺云声暂时放下方才的灰心,安抚眼前这个闹腾不休的大孩子:“丁兄,玉璇是公主,要娶到她的确不易,你再忍忍吧。”

“忍?之前什么都忍了,可是今天说什么检查我身体,那些死太监对我上下其手啊,还说大婚前要找宫女来给我试……试床?!什么混账玩意儿,当小爷我卖身的啊!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啦!”

丁怀远语速极快地用手比划着:“你又没被上下其手,你又没被侮辱尊严,你你你,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忍?你忍个给我看看!再见!”

连珠炮似的话音还没落地,他就一溜烟地跑了。

“丁怀远!”曲凌波看了贺归两人一眼,想去追,又放不下这边两个麻烦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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