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声知道,莫离还是不习惯两人这种关系,尤其日子每天都不断地向十五迈进……
显然丁怀远没有留意这个细节,他也有自己挂念的人,望着遥远的环翠居方向,眼里心里的都是那个俏皮可爱的小样子。
“听说玉璇的嫁衣制好了,成婚那天她一定会美得像个天仙!”丁怀远幻想着新娘的样子,笑得有些痴傻又有些得意。
贺云声把目光从归莫离离去的方向收回来,笑道:“总是见不到公主,丁兄想她了吧?”
丁怀远立刻泄了气:“都是那个什么狗屁规矩,成婚之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哼!当真是狗屁规矩!”
“放心吧丁兄,过几日有迎接各国使节的礼宴,也许就能见到公主的。”贺云声安慰道。
皇帝坐在步撵上,顺着归莫离匆匆一瞥的方向,将远处两人的情形尽收眼底:
那个穿着月白色麻布直裰的书生,想必就是丁怀远的伴读贺云声,可惜相距较远,看不清他的形容样貌,只觉得他身形修颀,姿态温文,单看身姿气度,便能让人心生好感。
皇帝再转过头观察归莫离的神色,不知为何,心里开始不自在起来。
是夜,如这几日一样,为了便于时刻保护皇帝的安全,归莫离被安排在寝殿西暖阁梢间。
按制只有带刀侍卫方能留守内宫,可事从权宜,皇帝既是天子,一切自当以皇命为主。
归莫离一向睡眠很浅,更何况是当值的时候,她如往常一般抱刀而眠。
几近子时,寝殿中似乎闪现异样的紫光,光影一闪即灭,归莫离敏感地睁开眼,起身向暖阁小心走去。
而此时皇帝正盘腿坐在榻边,惊疑不定。
他没想到自己打开玉玺,里面本应是散发淡金光芒的玉龙,竟然发出紫色强光,一惊之下,赶紧把玉玺合上。
略略定了心神,皇帝又想起楚御风说过,三个月内如有异动,只需旁观即可,于是深呼吸几口气,将玉玺贴身收好。
“陛下。”
忽然一声吓得皇帝几乎要跳起来,回头一看正是归莫离站在龙榻侧边。
皇帝揉了揉胸口,佯装发怒道:“半夜跑出来吓唬朕,信不信朕治你的罪啊!”
归莫离却仿若不觉,只行了揖礼,道:“陛下恕罪。”
皇帝见她丝毫没被自己吓到,面子上觉得有些挂不住,他略作思索,心底忽然起了捉弄的意思。
“莫离,方才我这锦被下面忽然发出紫光,你给朕瞧瞧是什么东西。”
皇帝指着龙榻最里侧有些凌乱的龙纹锦被。龙榻宽阔,若想要翻检最里侧的锦被,就非得人爬到榻上不可。
归莫离也正疑惑这紫光从何而来,于是不再怀疑其他,直接倾着身子,单膝跪在龙榻上,探身去掀开锦被查看。
忽然,皇帝抓住归莫离的胳膊,往里一带,趁着她重心不稳,欺身将她压倒在榻上。
其实归莫离本可以轻易地应变制敌,只是怕伤到了龙体,于是只得顺势倒下。此时她安静地躺在龙榻上,一双眼睛却在暗夜里泛着刀锋般的寒光,森然地投向皇帝。
“陛下,请放开我。”
皇帝望着归莫离,那副天生浓墨重彩的眉眼,此刻就在自己的唇下鼻端,散发着冷冽却幽芳的气息,令人心折。
皇帝原本只是想要逗弄的心思却变成了占有的**,他低声犹如呓语:“莫离……不如留下,永远留在朕的宫中。”
一边说着便压下唇齿,要去吻她。
而归莫离轻轻一挣,反手抓住皇帝的臂膀,把他猛地提起又轻轻放在龙榻上。等皇帝晃过神来,只见归莫离已经好整以暇的站在龙榻旁边的地面上。
这女人居然把他像只铜盆似的端起又放下,这让他颜面何存?
皇帝不敢相信地指着归莫离:“你……你这可是欺君知道吗!”
“陛下恕罪。”依然不卑不亢、古井无波。
皇帝愣了会儿,忽然撑着额头笑出声来:“你可当真有趣啊,归莫离。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可知道有多少臣子想要获得朕的青睐,又有多少妃嫔想要得到朕的荣宠么?”
见归莫离不语,皇帝故作冷然道:“你这样不识抬举,莫非是恒王爷授意,不把朕放在眼里吗?”
归莫离皱了皱眉头,略略思索,有些为难地跪下行礼:“臣一向如此,与义父无关。”
“无关?”皇帝冷笑道,“他既知道你是女儿身,却欺瞒于朕,岂非欺君?”
归莫离微微停顿,慢声回应:“义父从未说过臣是男子。”
“你!”一句话把皇帝怼得哑口无言。
好吧,擢升骑尉的公文是吏部拟的,甲历是户部制的,他们恒王府倒当真没明说过这位怒云骑尉的性别为何。
“好,很好,”皇帝恨恨地指着她,“现在朕命你恢复女子身份,即刻入宫,封为昭仪!”
归莫离暗暗叹气,抬眼盯住皇帝:“臣劝陛下收回成命,否则……”
皇帝倒吸了口气,打断她的话:“否则?你不仅要抗旨,还要威胁朕?”
归莫离接道:“臣不敢,只是,圣旨若下,臣必会离开,即便亡命天涯。”
以归莫离的刀法和武林中的盛名,皇帝知她所言非虚,这么一番唇枪舌剑,他反而习惯了归莫离的这些“大逆”之言,虽不动听却难得真实。
皇帝无可奈何地摇头笑叹:“唉!罢了罢了!你去歇着吧。明日起,夜间不必在朕身边侍候了。”
归莫离一揖,面上依然冷冷的,语声仍旧不卑不亢:“谢陛下。”
然而她这一句谢,毫无感恩戴德,甚至看不出半点欢喜之意,仿佛她想要做什么,不想要做什么,根本用不着皇帝的允许来多此一举。
望着归莫离离开的身影,皇帝摇了摇头,从榻边暗格中取出信笺。这是他让锦衣卫调查归莫离后得到的密报,密报不长,皇帝却反复看了多次,终于重重叹了口气,再将密报就着烛火烧毁。
迎接各国使节的晚宴照例在保和殿举行,归莫离立于皇帝身后,丁怀远和贺云声则陪在末座,遥遥望去,莫离还是有些刻意的把避开贺云声的投来的目光。
丁怀远四处张望了一下,终究没有看到玉璇的身影,于是怨妇似地叹了口气。
各国使节都早已在皇帝到场之前入席,此时独独缺了须奈公主。
皇帝出口疑问,出云使节忙道:“敝国公主正在准备一个小礼物为陛下祝酒。”
话音方落,就听见殿外响起鼓点,很慢,却扣人心弦,自成乐音节奏的鼓声犹如天音由远及近,众人都不由的被吸引,望向鼓声来处。
只见一位少女缓步走上殿来,华丽厚重的十二单穿在她身上,却并不显得臃肿,表衣和唐衣是鲜艳炫目的红色,她右手扇左手鼓,扇柄轻落,便又是一声沉人心魄的鼓点。
少女走进大殿正中,轻轻抬头,露出白如雪的脸,她的眸子浓黑一如发色,她的唇艳红一如衣装,强烈对比的色彩,让人一瞬间有种血腥与残忍的错觉。
“出云国须奈请舞一曲,祝陛下万福。”须奈略略欠身道。
年轻的皇帝方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抬手示意:“好,朕拭目以待。”
须奈唇角微扬,舒展手臂,鲜红的广袖舞动,让她像一只浸了血的蝴蝶翻飞着,伴着震颤灵魂的鼓点,像黄泉道上盛开着的彼岸花,极诡却又极艳。
归莫离紧了紧眉头,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女子会带来一些不可预估的灾难,须奈公主的眼眸就像虚无的黑洞,仿佛会吞噬一切。
想到这里,莫离不自觉的望向末席的贺云声,看见他正和其他人一样,惊讶于须奈公主异域风情的手鼓舞蹈,于是目光放心的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会。
镜湖竹林的冰释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回宫后还来不及温习,就因为每日的不得相见,而慢慢生疏成了之前的尴尬……
忽然贺云声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视线再次交汇,于是一个浮起暖如春阳的笑,另一个却有些慌神的躲闪。
大殿中,舞蹈正值酣处,忽然一个内侍有些慌张的从侧边奔入,皇帝身边的张公公知道这是有了变故,过去凑了耳朵听那太监回报,然后脸色突变,勉强稳定了情绪又悄悄禀报皇帝。
意料中的,皇帝也变了脸色,此时大殿中正好最后一声鼓毕,须奈公主轻合血样衣袖,微微欠身,引来殿上一片赞美。
皇帝趁机起身,宣布自己需要离席,让礼部飨宴。
贺云声的目光追着随同离去的归莫离,而目光落点与他相同的还有须奈公主,她的笑容有些异样,目光像是浸着诡秘的血色。
“长空骑尉,皇上让您与贺公子速去掩翠居。”张公公在丁怀远边上耳语。
“环翠居?我能见玉璇了?”丁怀远喜形于色。
“……详细情况等您到了环翠居就明白了。”张公公一脸难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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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抗旨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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