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风初歇，不少破碎纸符围绕着法阵正中央的身影落下，像是漫天的铜钱。
为什么说是铜钱呢？因为正中央那道浑身血渍的鬼魅身影，看起来死状十分凄惨。低头呆滞地盯着扭动的身躯看，还有点像是死不瞑目。
“嘶……”张道长倒吸一口冷气，指着那条尚在流血的手臂说：“他变成这样可不关我的事！”
他可没有想趁机除掉这只小鬼，好让邢赫的生活回归正轨。道法自然……反正他不干那种缺德事！
“我知道。”邢赫冷着脸回他。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张道长小声吐槽，“我活这么大都没见过死这么惨的！”
“死状凄惨”的沈彦不可置信地盯着邢赫看了两秒，又看看自己，惊奇地喃喃道：“我变这么厉害了！”
一眨眼就从那么老远的地方回来了！
他沉浸在自己变强的喜悦中，兴奋了好一阵才察觉到屋子里除了邢赫还有另外一个人。
抬头看清楚那人是那个野道士，他冷哼一声，随即向邢赫扑了过去。
“我回来了~”
沈彦站在邢赫面前，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心虚地挠了挠头。
“那个……是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小会儿，你没等我等着急吧。”
“你说呢？”邢赫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问：“你怎么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沈彦看着他困倦的神色，心下有了了解。大概是等了很久。
他麻溜换下身上可怖的特效装，擦掉脸上的青紫痕迹，开始讨饶。
“我不是故意的。我原本昨天晚上都快到家了，但是突然听见有鬼叫我，他说有人要跟我们抢地盘，让我一起去帮忙。我想反正用不了多长时间，今天之内肯定回来，就去了。”
害怕邢赫不相信，沈彦卷起袖子把胳膊伸到邢赫面前，指着上面一道泛着黑气的细小伤痕解释：“这是我跟对面一个小鬼抢地盘的时候，被路上的桃木枝划伤的。那个道士肯定知道我没说谎。”
张道长：……谢谢你这时候cue我啊！
他轻咳了两声，“是这样的。”鬼确实不容易受伤，他们更容易魂飞魄散。
“……”邢赫抓住那只手腕，“能治吗？”
“不用治！”沈彦信誓旦旦说道：“我能力大涨，过两天它自己就愈合了！”
说起这件事，他免不了一阵吹嘘：“你知道我刚刚在哪儿吗？夫鹊山！从小蓬山到那儿，我用最快的速度飘了整整三个小时！结果回来的时候呲溜一下，睁开眼睛就到了。可见我这些日子的努力还是被佛祖看到了！”
他煞有其事地拍了拍邢赫的肩膀，一脸义气：“我以后罩着你啊！”
邢赫：“……”
张道长：“……”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都没告诉沈彦真相。
邢赫悄悄在沈彦受伤的那只手腕上套上了条暗红色珠链，那珠链一接触到沈彦的腕骨瞬间变得透明，肉眼难以看见。
张道长见状知道之后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他叹了口气，不管满地的狼藉，带好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
沈彦还在炫耀自己的“战绩”，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回到刚刚回来时的位置，在满地纸屑中扒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饱满头骨。
“看，这是我的战利品！我专门问老大要的！以后我就不用借别人的用了！”
邢赫对骷髅头不感兴趣，他的注意力更多落到了这个出现频率极高的“老大”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那块快要玉化的头骨，问：“他把这种东西让给你，你一定帮他出了很多力吧？除了手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没有没有！”没有其他伤口。沈彦皱皱眉，继续说：“我和老大之间的事情，怎么能用帮来形容呢？”
话音刚落，他感觉扣住手腕的那只手攥得更紧了。
他扯了扯，没扯动，正准备痛呼出声让邢赫松开。但刚酝酿好情绪就对上邢赫的冷冷的眼神，忽然一股心虚油然而生。
——怎么有种失联被男朋友发现和另一个人打得火热的既视感?
沈彦吞吞口水，正准备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咕~”的一声响动传了出来。
他莫名松了口气，俏皮地眨眨眼问：“还有吃的吗？”他两天都没吃什么正经的东西了。
邢赫沉默一言不发，还在等沈彦的回答。
沈彦则完全将刚开始的问题抛之脑后，开始点餐：“想吃牛肉馅儿饼、锅包肉，再来个汤圆儿。”抬头看了眼余怒未消的邢赫，小声问：“这些可以吗？”
“……”邢赫别开视线：“你把地上的纸都放进垃圾桶里，我去做，一会儿好了叫你。”
“好嘞！”
沈彦目送邢赫离开，转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他站在狼藉中心抬手一挥，想象中的大股阴风没有刮来，地上的黄纸只是微微翕动，没有飘起来的意思，更没有向一处聚拢的倾向。
沈彦：“……”
怎么不灵了？
他又试了两次不见起效，叹了口气开始用以前的老办法清理这些杂物。
大概是因为他没吃饱，所以没力气吧。沈彦幽幽想到。
好不容易将所有黄色碎纸片聚拢在一起，沈彦有些疲倦地坐下来放空大脑。
余光瞥见身上红一片灰一片明一片暗一片的污渍，他的嘴唇慢慢紧抿，眉头也皱了起来。
有点脏……难怪邢赫刚刚用那种嫌弃的表情看着自己。
他自以为找到了邢赫冷淡的原因，跑回杂货间飞速换下一身脏污，并仔细摘掉脸上和身上的特效装备。
换好这些到楼下时邢赫已经做好了饭。
仍旧是一人一半。
吃饱喝足，沈彦舒舒服服地瘫坐在椅子上，脸上表情满足又惬意。
“好饱。”还是这里的伙食好。
他眯起眼睛捏了捏受伤的手腕，上面那道细小的伤口几乎已经消失不见，只隐隐约约飘出一丝黑气，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变强了就是好啊，受伤恢复的快，难怪以前老大总念叨要他们变强，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腕，越看越觉得满意。
“我好像变壮了。”沈彦捏着自己的手腕小声说。
感觉手腕粗了一圈，好像更有力气了！
但是鬼还会长个子吗？
沈彦有点不确定。
正冥思苦想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一股湿黏的视线落在身上，沈彦霎时间感觉背后一凉，抬头望了过去。
邢赫正专注的盯着他看，姿势一动不动。眸光黑沉，脸上也没有一贯温和的笑意。
沈彦下意识把袖子卷下来盖住手腕，低头检查身上的衣服有没有穿好。
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就连他的脸上都没有一丝脏污。
应该不是邢赫的洁癖犯了。
沈彦双手撑在餐桌上，撑着下巴问：“ 你看我干什么？”
“吃饱了吗？”
“呃……饱了。”
邢赫没避开沈彦视线，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向下耷拉着问：“你说的那个老大是谁？为什么他一叫你你就跟着离开了，招呼都不打一声。”
沈彦愣了愣，“老大就是老大，他叫我我当然要去。”
邢赫脸色忽然一变，眼睫低垂下来，声音冷冷清清的：“他叫你你就去，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这可把沈彦问住了。
他跟老大什么关系？老大是他老大，供他吃供他穿还顺带教他怎么生存。他管老大叫老大，跟在老大屁股后面学习怎么做鬼，偶尔还要和老大一起东奔西走。
这算什么关系？
沈彦挠了挠头，有点迟疑：“应该算是朋友吧。我以前跟他住一起的。”
邢赫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迅速垂眸，不清不楚地哼了一声，“那你还回去找他吗？”
“暂时不去了。”沈彦回答的十分爽快利落，“虽然我也很想继续跟着他，但是我现在吃得饱穿的暖，事业蒸蒸日上，力量酷酷增强。一山不容二虎，我怎么能回去惹他心烦呢？”
邢赫：“……”
他看着沈彦自信心爆棚的模样，沉默了一小会儿，眼底的阴郁逐渐化开。
“你说的对，暂时还是不要回去了。”
沈彦吃饱喝足逗了会儿阿白，打着哈欠朝杂货间走去，半道上被邢赫拦了下来。沈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邢赫解释：“我买了些东西刚放进去，房间里现在有点乱，你今晚可能不能睡在里面了。”
沈彦本想说，他不占地方，睡哪儿都行。
可邢赫的态度十分坚决，“里面是几套定制的衣服。我舅舅听说邢姚刁难我，要来为我撑腰。衣服是他送过来的，里面有一套是他一个和尚送给他的。在香火旺盛的寺庙里挂了整整七天，都被香烛熏入味儿了，我觉得你应该不太喜欢。”
沈彦目光幽幽地扫了眼杂货间的门，鼻尖嗅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寺庙味。
看来邢赫没说谎。
竟然是个厉害的和尚送的衣服，邢赫舅舅真是交友广泛。
沈彦微微蹙眉在心底吐槽了一声，随后向后退步，准备退回客厅。
“我在沙发上凑活一晚也行。”其实院子里的树冠也行，只不过今天云层厚，没有月亮，大概会冷一点。
邢赫拦住了他，笑容温和：“不用那么麻烦，你睡我房间就好了。”
沈彦顿了顿，“可以吗？”
邢赫：“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又不占什么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