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京州篇】念卿安

早朝时辰早已过去,昭阳殿内,萧祈从昏沉中醒来,太阳穴突突地跳。

枕边字条被攥出褶皱,上面霍长今的字迹力透纸背——“若遇不测,稍安勿躁,清水竹畔,秘密行事”。

“玉竹!现在什么时辰?霍将军呢?”

玉竹战战兢兢跪在榻前:“回公主,已是戌时……霍将军她……”声音越来越小,“谋害陛下,被押入诏狱了……”

萧祈猛地坐起,眼前一阵发黑,猛地抓住帘幔才没有倒下去。

诏狱!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进去的人不死也脱层皮。霍长今此刻恐怕......

“父皇如何?”她急切问道,“何人指控霍将军谋害父皇的?”

“今日早朝,文武百官亲眼所见陛下单独召见了霍将军,不出半刻,陛下在御书房突然咳血晕厥,所以只有霍将军嫌疑最大,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

玉竹声音颤抖的厉害:“太医说陛下是中了毒,名唤‘落水清莲’,此毒是西域独有,朝野上下接触西域最多的人只有霍家人。”

萧祈指甲掐进掌心,好个萧琰,栽赃得天衣无缝!玉潇潇真是给了你不少好东西!

但是萧景明,父皇可从未亏待过你!你怎能下此毒手!

见萧祈着急的模样,玉竹紧忙安慰,“公主放心,陛下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还未苏醒,皇后娘娘和明王妃在长生殿侍疾。”

“凌儿呢?”萧祈突然问道,语气更加焦急,萧琰连父皇都敢下手,他的势力已经渗入了内宫深处,只怕唯一一个名正言顺和他争夺皇位的萧凌他也不会放过。

“九殿下也在长生殿,皇后娘娘亲自带着。”玉竹的声音渐渐沉稳下来。

萧祈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母后也看出了点什么。

她强迫自己冷静,霍长今早就预料到会出事,所以,昨夜给她下了药,她们两个起码要有一个人是自由的。

“傻子......”

萧祈在去长生殿的路上,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昨夜的事——

夜沉如水,唯有这高悬于苍穹之上的圆月照亮着寂静的皇宫。

一道黑影自屋檐翩然而落,似暗夜的飞鸟,无声无息地停在了萧祈寝殿的窗前。霍长今翻窗而入,动作敏捷流畅,仿若鬼魅,没有惊动守夜的宫女,她身着一袭夜行衣,身姿矫健,腰间未佩利刃,只背着一个朴素的青布包袱,落地时不带一丝声响,轻轻的走到萧祈床边。

熟睡中的萧祈骤然惊醒,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嘴角不自觉上扬,笑骂道:“霍大将军,如今连正门都不屑走了?若是觉得翻窗更威风,那本宫明日让人把窗户撤了如何?”

霍长今没有回应她的调侃,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目光牢牢地锁住萧祈,就好像这样可以多看她几眼。从窗户里透过一丝月光,微微照亮了萧祈睡眼惺忪的脸,她的寝衣领口微微歪斜,白皙的肌肤上,一截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再往下些那里有一道箭疤安安静静的待在那本该是光滑亮洁的肌肤上。

霍长今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动容,她坐了下来,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替萧祈拢了拢衣襟,声音低沉而温和:“我有东西给你。” 说着,她将背上的包袱取下,缓缓摊开在床上,里面是一封奏折和两封密信。

她起身点了一根火烛,昏黄的烛火摇曳下,先展开了的那封信上画着霍家家纹——祥云纹。

“这是姑姑送来的,西州府兵都尉傅樵纵容乌明达养兵的事实,你之前提出的户口清查方案在当地未能落实。”她又展开另一封信,“这封是赵垣妻子的供词,可以证明赵垣在肃州做的恶事,还有她们母子被威胁证据。”

萧祈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东西,不禁皱起了眉头,霍长今给她这些要做什么?交代遗言吗?

她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喃喃道:“这些......”

“是我没有上报的,至于这份奏折,是我誊抄的。”霍长今的声音不疾不徐,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若明日,原份不能公之于世,那这个就是我们翻盘的机会。”

萧祈闻言,瞬间清醒过来,警觉与担忧像热血一般冲上头脑,她猛地抓住霍长今的手腕,质问道:“你要做什么?你又要一个人去承担所有?霍长今,你答应过我什么?不是说好了——”

“阿祈!”霍长今打断了她,“别担心。”

“霍长今!”萧祈的眼泪狠狠的砸在霍长今的手背上,她低吼道,“我说过,三年前你就弃了我一次,若你再敢弃我,此生......不复相见。”

霍长今突然感到一种诡异的难受窜上心头,她缓缓抬眸,烛火映在她眼底,却冰冷得如同寒夜中的坚冰,那里面是一种不近人情的漠然,却在对上萧祈充满泪水的红眼眶时化成了一滩春水。

她轻轻抽出被萧祈握住的手,温柔的擦去她的眼泪,现在的她像只粘人的小猫,快要被主人抛弃,鼻尖抽泣着,试图撒娇让主人留下陪陪她,渐渐地,霍长今的眼眶也湿润了起来。

她轻声说道:“这件事很复杂,若我明日回不来……这便是你翻盘的筹码,切记,无需管我,也不要为我说话,千万不能让自己处于危险中。”

萧祈的眼泪掉的更凶,她再次抓住霍长今的手腕,力气大得仿佛要将人嵌入自己的身体,可此时的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局为死局,要想破局,需以身入局,掀翻这棋盘,方为解。

萧琰不可能给她们再多的时间了,而霍长今也不可能让萧祈因为她而失去朝中地位,进而留下后人史书诟病她的理由。

霍长今安抚好萧祈,眼角引出一抹浅笑,那笑容在昏暗中竟带着几分温柔,她起身行至前殿,轻车熟路的拿回一小坛梅子酒,在桌子上摆好酒杯,轻声提议道,“陪我喝一杯?”

她终于笑了,好久没有见过她这样轻松的笑着,像是确定明日就要去赴死,临终的道别遗言一般,平静却又炽热,可此时的萧祈看着她这般故作轻松,如释重负的样子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甚至恨,恨她为什么这么决绝,为什么又要丢下她一个人,就像当年一样。

这坛酒,是她们少时埋在昭阳殿外的,一直舍不得喝,本来是要庆祝她凯旋而归的庆功酒,可惜现在物是人非……

酒坛启封,馥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在整个房间。

萧祈接过霍长今的酒杯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泪眼迷离,声音却坚定:“霍长今,你听好了,你若敢死,本公主就——。”

霍长今垂眸一笑,坐到她身边,揽过了她的肩膀,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怀里。

许是心中的苦淡化了口中的味道,让萧祈没有察觉本应是清甜的梅子酒,此刻在她舌尖却泛起丝丝苦涩。她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霍长今的脸也渐渐重影。

萧祈这才反应过来:“你——”

“阿祈,对不起。”这是萧祈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霍长今稳稳地扶着萧祈软倒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榻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萧祈的眉心,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这是她第一次对她表露出这样张扬的情感。

萧祈在半梦半醒间,紧紧抓住霍长今的一片衣角,喃喃道:“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随后沉沉睡去。

“若明日顺利,我自来请罪。”霍长今轻声呢喃,她从怀中取出那个已经有些褪色的平安符,轻轻塞进萧祈的枕下,“若不成……” 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深深地看了萧祈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霍长今坐在床边守了她很久,离开前她俯身在萧祈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那轻如鸿毛的触碰却让她心跳加速,一滴泪也轻轻的落在了萧祈的脸颊上。

“那日你问我的问题,我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她声音苦涩却有着掩藏不住的动容,她的手指轻抚上萧祈的脸颊,笑了笑,“你撩拨我这么久,竟不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我答应你,待一切结束,我许你一个安稳的未来。

“父皇如何?”萧祈匆匆赶来,看到守在殿外的萧琰、萧涣、萧婧等人。

“阿姐——”萧凌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萧祈这才看到弟弟什么时候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活像个挂件。

萧祈蹲下摸了摸萧凌的头顶,温柔安抚着:“凌儿乖。”

萧祈没等到他们的回应,皇后的贴身宫女茯苓已经从殿中出来,恭敬行礼道:“五殿下,皇后娘娘请您进来!”

“凌儿听话。”萧祈随意哄了哄弟弟就快步进入殿中,皇帝在帘子后的床榻上躺着,看不清面容如何,但好在有着生人气。

“母后,父皇怎么样了?”

皇后疲惫的叹了口气:“性命无忧,只是不知道何时苏醒。”

萧祈欲言又止,等明王妃识趣的离开,她才低声说道:“母后,到底是怎么回事?霍长今就是有嫌疑也该交由刑部大理寺主审,哪有直接押入诏狱的道理?”

皇后柳眉一低,转过身去,语气低沉:“祈儿,此事事关重大,这是正常流程。”

“母后!”萧祈上前一步,“你也算看着长今长大,你不了解她是什么人吗?”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不能轻举妄动,否则霍家也保不住!”皇后终于不再回避。

萧祈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您的意思是?”

皇后长叹一口气:“郑莲说你父皇是见了霍长今之后就吐血了,所以冯宿直接闯入御书房拿人,按理本就应该是去诏狱听审,我得知消息之后先软禁了霍家人,这样也方便调查,至于霍长今,就看她的造化吧。”

萧祈的心像是突然被重锤砸了一下,声音颤抖:“母后……她现在……怎么样了?”

皇后摇了摇头,低声道:“听说……已经过了一遍刑。”

萧祈已经想到是什么答案,可还是心痛不已,双腿发软,不得不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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