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那人又晕过去了,刚刚的一瞬清醒好像只是幻觉。

叶星簌捏诀,二人身形一晃,闪身移入客栈之中。

厅堂内黑灯瞎火,方才那些人慌张逃跑时碰倒的桌椅横七竖八地摔了满地。叶星簌随便并了两张桌子,将人移上去,竖掌将神力推入他的心脉,暂时能保他一口气。

她刚燃起蜡烛,正发愁这人的一身外伤该怎么办,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姑娘!”白霓破门而入,手里提了个狼狈不堪、胡乱挣扎的人。

叶星簌一看,是刚刚那个知道很多的书生。

“……哪来的小娘皮?!抓老子干嘛!快把老子放下……哎哟哟疼疼疼!姑奶奶您松手成不成求您了!”书生被白霓拎小鸡崽似地拽进来,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叶星簌使了个眼色,白霓直接撒手。

书生“噗通”一声脸着地,似乎察觉到客栈内气氛不对,直接把眼一闭,赖地上装死。

叶星簌觉得好笑,倒也没管他,抬眉询问白霓:“他怎么了?”

“姑娘,方才属下一路跟着他们抵达山庙,并没有遇上魔族。但这厮趁人不注意,在庙里撒迷药放倒所有人。”白霓笃定道:“他想逃跑。”

听见这话书生立即坐不住,装也不装了,一骨碌坐起来,扬声驳斥道:“哎!你谁啊!你会不会说话!老子那是逃跑吗?没见过做好事不留名的大侠吗?”

叶星簌坐在桌边,手指轻敲桌面,静湖似的目光凝视着他,话却是在问白霓:“他刚刚是往哪个方向跑的?”

书生方才被抓进来时就发现了,这个样貌清丽、周身气质柔和的黄衣少女绝对深不可测,相比揪着他后领、一副要削了他模样的女侍更加不好对付。他刚抬起眼,直接对上了那双看不清丁点情绪的黑瞳,心里一咯噔。

白霓:“往东跑。”

东……

山庙在西,客栈在东。

叶星簌笑了笑,好奇道:“瞧先生先前那副模样,应该不是装出来的,你既然这么害怕魔族,怎么刚把大家救走,就急匆匆地往回赶呢?”

她四下环视一圈,戏谑问道:“先生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书生藏在袖中的手轻轻一颤,抬头,装傻:“这怎么会是往东?!老子再蠢也不可能自投罗网啊……我我我有点转向……”

不愿说算了。

叶星簌收回视线,反正他肯定不是个魔,有什么秘密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眼下还有个伤员。

叶星簌看向白霓:“你身上带药了吗?”

白霓:“……属下失职。”

叶星簌微微拧眉,这个回答在她意料之中。此次出来不是历练,更不是找人打架,就算跟谁起了冲突还能搬出身份避免麻烦;白霓又从来不知疼不管伤病,带着药反倒是累赘。

不过这下倒是棘手了。

三更半夜,荒郊野岭,上哪儿去找大夫呢……

门口传来微弱声响,白霓看也不看,直接拔剑甩了出去,长剑直愣愣地插在那就地匍匐的书生的指缝之间。

书生吓愣了。

叶星簌依旧是柔和的语气,道:“先生别忙着走啊,您见多识广,我还有事要请教。”

书生哆哆嗦嗦,手似乎没了知觉,“什什什么事?”

“不急,”叶星簌看向桌上那个气息奄奄的人,道:“他伤得很重,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医馆或者大夫?”

书生颤栗着抬头一瞧,那人的满身狼狈同样把他看得一惊。

“这,这是谁啊?”

“魔族扔下的。”叶星簌踢了踢脚边的镣铐,“受过刑,应该不是普通人。”

书生微愣,试探问道:“这人是……姑娘救下的?”

叶星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道:“对了,先生刚才没说完,枯邕城里发生什么事了?”

“魔域出了什么事我一介凡人怎么知道。”两个人都有心照不宣的事情。书生终于老实很多,叹了一口气,“最近的确有人失踪,但是不是魔族干的真不好说……我只知道这两天枯邕城里头不太平,随便掰扯两句把人吓唬走而已,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自投罗网吧。”

书生没靠太近,抻着脖子打量过后,突然话音一转道:“姑娘,我就在小玄山落脚,方圆百里几个庄子几口人,我差不多都过了一遍眼,这人不像是附近村子里的。”

叶星簌也不意外,思量片刻:“会是过路的修士吗?”

书生抓抓头发,索性直言:“我的意思是,这人身份不简单,您别给自己揽了个麻烦。”

叶星簌:“不会。你放心,你也不会有麻烦。”

书生想了想,不再劝了,“行吧,救人要紧。”

他话音一转,得意道:“不用找什么医馆,在下不才,正好是个大夫。”书生咧嘴一笑,“我叫晏梦年。”

外头下着雨,叶星簌的心思还在救人上,冷不丁听见那三个字,突然一愣。

晏梦年?

此人还真是个凡人,只是不是一般的凡人。

他是药神在凡间济世时收的唯一一个弟子。药神生前十分记挂这个凡人徒弟,曾特地嘱咐福禄寿三位仙君年年为其赐福庇佑。

叶星簌意外道:“你是‘愁无常’?”

晏梦年医术极高,可使苟延残喘之人起死回生,“愁无常”顾名思义,连黑白无常看见他都犯愁。

因为晏梦年屡屡篡改凡人命格,扰乱判官和黑白无常的正常公干,所以地府的人都快把他骂死了。阎王每年来九重天觐见天君,一定要参一本这个爱多管闲事的凡人。

能叫地府吃瘪的凡人罕见得很,他又是药神的最后一个徒弟,于是晏梦年的名号就在仙域传开了。

晏梦年意外:“姑娘知道我?”

叶星簌坦诚道:“和传闻中不太像。”

晏梦年翻了个白眼:“那不然我怎么放倒那些比牛还壮的镖客?一闻就倒的迷药千金难求,这荒郊野岭哪儿有?”

晏梦年围着那人转了一圈,轻嘶一声:“伤得不轻啊!魔族真是丧尽天良。”

叶星簌:“能治吗?”

晏梦年:“难说,得治了才知道。这客栈里头屁也没有,我得把他带回去缝合。”

被美人叫出江湖名号这件事让晏梦年瞬间得意忘形,指挥白霓,“那个谁,你把这倒霉蛋背上,仔细走稳点,别把人颠死了,我在前头带路。”

白霓连一个眼神都没赏他。

叶星簌起身,白霓也跟着动。

晏梦年眼睁睁看着她们走到门口,目瞪口呆,这主仆二人显然是在装傻充愣!

晏梦年默念了三遍“医者仁心”,一咬牙,把那浑身淌血的倒霉蛋拽了起来。后背的重量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晏梦年憋了一口气差点没摔地上,这人长手长脚,两条腿更是长得碍事,瞧着瘦削,身上倒是有点肉……吃什么长的?

晏梦年踉踉跄跄地背着人出去,外面仍是大雨瓢泼。

潮湿的泥土气息和铁锈般的血腥味混杂,萦在空气中。

叶星簌离他一步距离,“哗”地撑伞伸过来,“走吧,你带路。”

晏梦年心花怒放,心道果然还是美人心善,立即迈步走进雨里。

谁料大雨直接兜头浇下来,他仰头一看,油纸伞半边遮住叶星簌自己,半边遮住背上昏迷不醒的祖宗。

白霓递来一把伞,让他自己顾着自己。

晏梦年:“……”

那人的一绺头发垂了下来。

叶星簌看见,血污之下那苍白的皮肤和凌厉的眉骨。

……

晏梦年的住处就在小玄山南边的腰腹深处。院子逼仄,东西归置得乱七八糟。

一落屋,晏梦年来不及换掉湿透的衣服,立即拖出来一堆瓶瓶罐罐和各式各样的针线刀剪,把叶星簌二人赶去正堂,然后把内室的帘子拽上,开始火急火燎地给人治伤。

白霓试图在一堆缺口开裂的瓷杯里找出一只勉强能用的,但她失败了。

叶星簌让她别费力气,二人坐在桌边等。

没等多久,晏梦年又在内室里大声嚷嚷,一会儿要热水,一会儿让煎药……

主仆二人对人间灶膛简直一窍不通,手忙脚乱地忙前忙后。等晏梦年再从内室出来时,三人都被折腾得够呛。

不知何时,雨停了,天边也亮起一缕朝晖。

晏梦年满头大汗,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没干的雨水。

他就地一瘫,粗气大喘:“只能暂时保住一条命。”

叶星簌皱眉,视线落在内室半阖的木门上。

晏梦年道:“咱们尽力了,那倒霉蛋本身的底子就烂得像滩泥巴,被魔族一通折磨,鬼知道怎么还保住了一口气。”

叶星簌问:“连你也救不了吗?”

晏梦年苦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我这辈子救人无数,唯独救不了我师父……现在又多一个。”

叶星簌眼神微动,一代神君殒落,哪是他一介凡人能扭转乾坤的。

可眼下里间那个……

连药神的关门弟子都救不了的人,只怕当真命数已尽。

晏梦年:“不过他暂时也死不了,老子的医术天下无双,哪怕不能把人从黄泉路上拽回来,也能吊着命恶心恶心黑白无常。我想想啊——”

“顶多三个月,再多,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戏。”晏梦年道,“有的人呐,就那命。”

三个月……

这三个字在叶星簌的唇间碾了一遍。

而她,还有两个月时间。

她已经在刻意规避原书剧情了,但她不是男主角,不叫明鹤璋,主线剧情如同一把悬在头顶随时会掉下来的斩首刀。

叶星簌想,或许可以停下步子了。

“朋友”一词太沉重,换位思考一下,倘若有谁跟她当了两个月朋友突然死去,她一定会茫然又难过。

不用再想其他人了,就这么一个同病相怜的凡人其实更好。两个人陪伴彼此最后一路,然后前后脚死,他来参加自己的葬礼,而她可以在黄泉路上等他一起。

挺好。

很完美的嗝屁搭子。

叶星簌心下有了决定。

在晏梦年的破院子里等了五天,叶星簌都差点以为那倒霉蛋熬不过去了。

第六天一大早,日头正好。晏梦年神采飞扬地来敲她房门——

“姑娘!那倒霉玩意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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