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病重

严湛睡得并不安稳,肚子里早已空空荡荡,却还是被疼醒了好几次,她不得不起身去厕所,坐在马桶上冷汗淋漓。

今晚频繁光顾卫生间的不止有严湛,还有赵屿诚,两人几乎就是前后脚的关系,刚开始气氛还有些剑拔弩张,到后来连抬眼看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某次严湛进去时,看见赵屿诚留给她一马桶的血。

红得鲜艳,红得惊心。

她猜测,赵屿诚不是来月经,就是痔疮破了。

而其余人也闹腾着:

许巍阳睡着了还不停抓挠自己,指甲和皮肤刮蹭的声音在夜里十分清晰。

萧映冬辗转反侧,扶着腰不停哼哼,还把脸埋在枕头里小哭了一阵。

汪元武倒是很安静…

总之胃疼得要死,室友们还很吵闹,严湛即使困得睁不开眼了也睡不好,在短暂的梦里都无法清净。

她的大脑在不受控地思考,思考的主题就是今天挨的那巴掌。

的确,她产生了一丝贪念,想要把赵屿诚的命也归为己有,也许会有人说她挨一巴掌不冤枉。

可是那毕竟是赵屿诚“自愿”给她的,虽然当时没人知道那是真的“命”。

可话又说回来了,假如赵屿诚好声好气地请她还给他,她肯定会还的,虽然会犹豫,但她肯定会还的,毕竟…她又不是什么坏人。

要知道当爱丽丝想帮她杀了赵屿诚时,她都阻止了!爱丽丝可是人偶,货真价实的人偶,随便诅咒一下就能把赵屿诚给咒死,而她阻止了。

这难道不足以证明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吗?

而赵屿诚,妥妥的小人!死不足惜!

严湛的自我审视以赞美自己告终,但不时传来的疼痛依旧不能让她入睡。

好几次满头虚汗地坐起来,双手按压着抽搐的腹部,或蜷缩、或跪坐、或倒立、但无论怎么变化姿势都无法缓解一丝痛感。

以至于即使发现爱丽丝一直像个游魂似的坐在她床尾,她也没力气驱赶了。

窗外泛起黎明前的淡薄蓝光,所有人的病情都随着时间推移,朝着愈发严重的程度发展着——

赵修诚面色惨白,屁股又痒又疼无法躺卧,回想起那一马桶的血,便感觉头晕神昏。

刚开始还觉得自己痔疮犯了有些尴尬,折腾几次以后已经完全顾不上面子了,恨不得能把裤子脱下来晾晾。

毕竟疾病面前众生平等,不谈尊严。

许巍阳全身起了密密麻麻的丘疹,瘙痒难受,只有用力抓挠才能带了一丝平静。

大半个晚上过去,皮肤已经抓破,渗出的血液和组织液淋漓一片,刚刚结好了痂,又被那双指甲盖都渗着血迹的手挠破。

外痒可止,内痒难消,他始终无法安宁。

萧映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全身僵直,只感觉腰间臀间又涨又酸,这股感觉沿着脊柱,上到头皮,下到脚趾。

全身肌肉骨骼都在齐齐发出哀鸣,浅缓却不消散疼痛堵塞住她的四肢躯干,也堵住了脑子。

她心里为这绵延不绝的痛感烦躁,脑子里却全是难过的往事,泪水不停从脸颊流下打湿枕头。

至于刚死过又活了的汪元武,他静静地侧躺,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黑影重重,几小时前的狂怒愤慨消失干净,只剩抑郁情绪如鬼影般笼罩心头。

就连天边升起一抹朝阳也无所触动。

日光已经照遍了病房,可所有人都忙着痛,爱丽丝就变得无聊了起来。

他的目光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严湛身上——

他看她清醒时疼痛呻吟,浅睡时磨牙呓语,心里觉得有点可惜、有点失落。

爱丽丝不知道看过多少人这样死去,看来他的新朋友严湛也难逃这样的命运,只可惜在她还没生病之前,没能多陪他玩玩。

比如像昨晚那样手牵手散步,不就很好玩?

少年把昨晚惊心动魄的逃难称为“散步”,也不管其他人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爱丽丝垂下眼睫,幽蓝而茫然的目光定在严湛的手上,轻轻将那只手捧了起来,仔细打量,似乎新奇,又几乎虔诚。

女人的手修长削瘦,指缘修剪得十分干净,指间虽然冒着寒气,但掌心却还有温热。

翻来覆去地看,爱丽丝发现她的指背长出几根黑色短毛,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修剪过后新冒出来的。

一下子来了兴趣,少年用淡粉的指尖去触碰那些短毛,一茬茬被推倒,软塌塌贴伏在指背,又被逆着梳理,神神气气地立起来。

爱丽丝唇角轻轻勾起,显然从中找到了趣味。

趴下…立起来…

趴下…立起来…

玩了几十遍以后,少年又变得神情恹恹,他开始揉捏女人的指腹,感受皮肉下骨骼的形状,直到门外响起阵脚步声,才终于舍得从严湛的床上下去。

像半夜被家长查房的小孩,他堪称灵敏地爬回自己的病床,还盖上被子躺得板直,一头金色头发铺在枕边,手端端正正地交握在胸口,倒显得十分乖巧无害。

很快门被推开了,几位男医生后面簇拥着一群护士,为首的那位是不久前调任到此的沃尔克夫院长,四十多岁的年纪,皮肤苍白,身型高瘦,一双灰绿色眼睛和蔼可亲。

他仔细检查了几人的状况,往病历本上写了几串字符,然后朝身后的其他医生护士细心嘱咐。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后,很快就有护士进来给神智不清的众人扎上了针,就连爱丽丝也乖乖伸出了手臂。

他仰着头盯着那个棕色的玻璃吊瓶,液体沿着陈旧泛黄的橡胶管注入金属针头。

作为人偶的少年自然没有血管,被扎了好几针才想起来要迷惑护士,烦扰半天的护士终于觅得一条青色痕迹,眉头展开,顺利地将针头送了进去,但只有爱丽丝自己知道,被扎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几道细微裂痕。

他有点烦躁,目送护士推车离开,房门关闭的瞬间便一把将针拔了出来,搓了搓肘窝,踮着脚又爬回严湛的床。

他看见严湛的眉头似乎松解了下来。

输上液以后的严湛渐渐感觉不到疼痛了,迷迷糊糊的思绪紧接着占满大脑。

她其实也能察觉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怎么短短一个晚上,所有人都病入膏肓?

昨晚自己的胃就开始不舒服,汪元武那过度的暴躁估计也是因为疾病,还有不停抓挠自己的许巍阳…

难道这个鬼屋就是这样杀人的?让所有人生病,越病越重?

这样下去,恐怕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哪怕有三条命也不够用的。

可疾病缠身,呼吸都困难,还哪里又力气去“揭开医院的秘密”,昨晚他们一行看到的难道还不是秘密的全貌吗?

严湛长长地舒一口气,心想医院既然有秘密,那么医生肯定就是秘密的一部分。

刚刚那群人来查房时,严湛虽然没能睁开眼,但能感觉冰凉的听诊器,以及手指按压她胃部的触感。

那双手粗糙有力,明显是男人,还被一群人簇拥,很可能是主治医师或是院长之类的人物,那必然就和秘密脱不了关系。

严湛想着想着,感觉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腿痒痒的,睁开眼一看,爱丽丝正趴在她脚边,手指在她小腿上抹来抹去。

那个触感…明显是在玩她的腿毛茬。

“滚…滚啊…”她有气无力的骂道,苍白的脸都涌起几分血色。

收了手的少年还不服气,瞪她一眼扭过头去,留下个秀挺白皙的侧脸和耳尖。

擅自玩别人腿毛,他还先耍起脾气了。

另一边,被严湛惦记着的沃尔克夫结束了上午的巡房,正漫步在医院的后花园里。

盛夏的阳光如融化的黄油,厚厚的涂抹在丛深红色的玫瑰丛上,它们开得妖异美艳,交错的枝干上尖刺丛生。

花园中央是一座大理石喷泉,水洒下时还能看见虹光闪烁。

这幅景象没能减轻沃尔克夫的烦恼。

男人眉头紧皱,面对病人时的那双和蔼的灰蓝色眼睛此刻显得格外阴郁,连灿烂的午后阳光也透不进半点。

蠢货…一群蠢货…

沃尔克夫在内心咬牙切齿。

去年冬天,圣格奥尔基综合医院的地下焚化炉出了问题,大雪覆盖道路不通,前任院长居然就这么放置不管了。

也是,毕竟那么冷的天,地下室就像天然冰窖,不会让尸体腐烂。

医生们也觉得和自己无关,省去了填表登记的麻烦还乐得轻松,剖开的尸体就随意往地下二楼一扔,拍拍手了事。

这样上行下效的结果就是,尸体堆满了整间地下室,难以处理。

从冬天一直拖到今年夏天,解冻的尸体迅速腐烂,恶臭难闻,没人敢靠近,沃尔克夫这个倒霉蛋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就在今天早上,他听说昨晚还有人闯了进去。

是那群苍蝇似的报社记者,还是只是精神失常的病人?

沃尔克夫深深叹口气,手指狠狠戳着眉心。

面对这堆腐烂不堪的罪证,这个见识广博的男人第一次有了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总之,眼下最重要的是修好焚化炉,彻夜不停地烧干净,然后就是处理干净那群乱窜的老鼠。

医院的大门几乎从未打开过,昨晚的守门人再三保证没有人离开,那么那群人肯定就还在。

想到这里,烦躁情绪才渐渐平息,沃尔克夫终于将目光施舍给身旁的娇艳花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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