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余烬与星火

燕凛离开后,瑾园陷入了死寂。

沈言在地上坐了许久,直到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如墨般浸染了窗纸,室内的景物渐渐模糊成一片暗影。四肢百骸残留着电击的麻痹感和被粗暴对待的钝痛,嘴唇上的伤口结了一层薄痂,每一次轻微的牵动都带来清晰的刺痛。

这痛楚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那不是亲吻,是烙印。是燕凛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在他身上打下的标记,宣告着所有权,也碾碎了他所有试图周旋和伪装的幻想。

“系统,”他在脑海中唤道,声音嘶哑干涩,“刚才的接触……”

“警告:宿主与任务对象发生严重违规接触。三级电击惩罚已执行。再次违规将触发更高级别惩罚,直至抹杀。”

冰冷的电子音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把锤子,将现实的残酷更深刻地凿进他的认知里。系统和燕凛,一个用规则,一个用强权,将他困在了这座无形的囚笼里。

他扶着桌案,艰难地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稳。他走到窗边的铜盆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微光,看向水中模糊的倒影。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红肿,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悸。这副模样,狼狈又脆弱。

他掬起一捧冷水,猛地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混同着未干的冷汗,滴落在衣襟上。

不能就这样认输。

燕凛看穿了他的伪装,甚至可能已经察觉他并非真正的燕瑾。这很糟糕,几乎是绝境。但燕凛没有立刻杀了他,反而用这种“惩罚”的方式留着他,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对“燕瑾”,或者说,对他这个占据了燕瑾身体的灵魂,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这种兴趣是危险的,但也是他目前唯一的生机。

他必须重新评估局势,调整策略。

之前的他,太执着于“任务”,试图机械地推动所谓的“剧情”,却忽略了燕凛这个最大的变数和威胁。现在,剧情已经偏离,燕凛对他的占有欲成了主导力量。

那么,他的目标就不能再是简单地撮合燕凛和林舒语。而是要在系统和燕凛的双重夹缝中,找到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或许……他可以利用燕凛的这份“兴趣”。

既然燕凛不允许他将目光投向别人,不允许他“推拒”,那他是否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的“顺从”?

不是之前那种浮于表面的、扮演柔弱弟弟的顺从,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钩子的顺从。他要让燕凛觉得,他是有趣的,是值得花费心思去“驯服”的,但同时,又是难以彻底掌控的。

他需要让燕凛沉浸在这场“驯服”的游戏里,从而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

这很危险,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但他别无选择。

“来人。”沈言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沙哑和疲惫。

守在外面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点亮了室内的灯烛。跳跃的烛光驱散了黑暗,也映亮了沈言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

“备水,本王要沐浴。”他吩咐道,语气淡漠,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王爷。”侍女不敢多问,连忙下去准备。

热水很快备好,氤氲的热气弥漫在净房里。沈言褪下衣衫,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水流包裹着身体,舒缓着肌肉的僵硬和不适。

他闭着眼,靠在桶壁上,脑海中飞速盘算着。

燕凛今日的举动,虽然粗暴,却也透露了许多信息。首先,他极其厌恶自己试图将他“推给旁人”的行为,这触犯了他的逆鳞。其次,他对自己的占有欲强烈到近乎病态,这种占有欲似乎并不仅仅源于“兄弟”关系,更像是一种对“所有物”的偏执。

最后,他拥有绝对的力量和权势,可以轻易地粉碎自己的任何反抗和算计。

那么,接下来他该如何应对?

一味地强硬反抗,只会激怒燕凛,招致更严厉的惩罚和禁锢,甚至可能真的被“抹杀”。而彻底地屈服,失去自我,成为燕凛掌中完全顺从的玩物,那与“抹杀”也无异。

他需要在顺从与反抗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他要让燕凛感觉到,他在试图顺从,却又因为某种内在的“本性”而无法完全做到。他要保留一丝棱角,一丝不易驯服的野性,让燕凛觉得“驯服”他是一件有挑战性、值得投入精力的事情。

同时,他也不能完全放弃“任务”。系统依旧高悬在头顶,他需要寻找机会,以更隐蔽、更符合燕凛逻辑的方式,去“修正”剧情。比如,让林舒语以另一种方式,进入燕凛的视野,或者,找到其他完成任务的替代方案。

这需要极高的演技和对人心精准的把握。

沈言深吸一口气,将脸埋入水中,直到肺部的空气耗尽,才猛地抬起头,水花四溅。

他抹去脸上的水珠,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迎上去。

这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只是剧本,要由他来重新撰写了。

沐浴完毕,沈言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寝衣。侍女送来晚膳,他勉强用了些,便挥手让人撤下。

夜深了。

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燕凛逼近的脸,冰冷的眼神,霸道的掠夺,还有那强烈的、令人窒息的男性气息……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驱散这些影像。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侍女的。

那脚步声沉稳、熟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沈言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脏狂跳起来。

是燕凛。

他来了。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难道……

房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步入内室,带进一丝夜晚的凉意和熟悉的龙涎香气。

燕凛没有点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走到了床前。

沈言紧闭着眼,放缓呼吸,假装已经熟睡。他能感觉到燕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实质,缓慢地扫过他的脸,他的脖颈,他蜷缩的身体。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沈言一动不敢动,全身的感官却都提升到了极致。

燕凛在床前站了许久,久到沈言几乎要维持不住平稳的呼吸。

然后,他感觉到床沿微微下陷。

燕凛坐了下来。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额头,动作竟带着几分……笨拙的温柔?

“还在烧吗?”燕凛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言心中愕然。他在……关心自己的身体?

那只手在他额头停留片刻,似乎确认了温度正常,便缓缓下滑,极轻地拂开他颊边散落的碎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耳廓。

沈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身体本能的战栗。

燕凛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他红肿的唇瓣上,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那个细小的伤口。

“疼吗?”他又低声问,像是在问沈言,又像是在问自己。

沈言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仿佛沉沉睡去。

燕凛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停留在他的唇上,目光幽深地凝视着他的睡颜。

月光如水,勾勒出燕凛冷硬的侧脸轮廓,此刻却仿佛柔和了几分。他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也收敛了许多,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几乎可以称之为“专注”的气息。

这种沉默的、近乎温柔的注视,比白天的狂暴更让沈言感到心惊肉跳。

他不知道燕凛到底想做什么。这种反复无常,这种在暴戾与诡异温柔之间的切换,让他完全无法捉摸。

不知过了多久,燕凛终于收回了手。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靠近沈言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危险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好睡。”

“别再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

“你逃不掉。”

说完,他直起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确认他真的走了,沈言才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喘息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燕凛指尖的触感和温度。

逃不掉……

是啊,他早就无处可逃了。

但是,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沈言翻过身,面向墙壁,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燕凛,我们之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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