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我们醉红楼的酒,都是陈妈妈酿的呢。”月柒看我一脸的不解,有些自豪地解释道。
想来醉红楼里奇女子甚多,她们各自身怀绝技,我也就没太在意林妈妈会酿酒这件事。
月柒带着我从侧门进了酒窖,那门极矮,只有半人高。门口有两个搬酒的小厮,他们见了月柒,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招呼:“嗨,月姑娘,来找酒喝呀?”
“是啊是啊,你们知道,哪里的酒最好吗?”月柒和他们显得很熟络,赶忙上前去打听。
“你顺着这个方向往里走,里面的酒呀,都是好酒。”其中有一个小厮朝她指了指更深处的地方,他指尖朝向的地方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月姑娘,里面是个石洞,乌漆麻黑的,你去的时候,记得在门口拿盏灯。”那小厮搬着手中的酒坛,猫着腰正准备出去,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
“好嘞,谢谢大哥。”月柒随即在手边燃了两盏油灯,将其中的一盏递给了我。
整个酒窖弥漫着酒香,熏得人醉醉的。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月柒和我的脚步声。
咚,咚,咚。
两边的壁橱上摆满了各式各样高矮不等、大小不同、纹饰迥异的酒坛,像一个巨大的珍宝柜,罗列着主人毕生的珍藏。
有的酒坛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粘着密密麻麻的蛛网,月柒见状,扯下其中的一绺,顿时灰尘满天,她皱了皱眉头:“这帮家伙懒得要死了,赶明儿让他们过来打扫打扫。”
“这么多酒,都是好酒,可是它们都不是这里最好的酒。”月柒靠近其中一个酒坛上的布,嗅了嗅。
“嗯?”我疑惑,她是怎么知道的?
“物以稀为贵嘛。这些酒坛虽然大小不一,形状也各异,但是它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数量多,而且味道是一样的,应该是同一批酒没错了。”月柒又凑近另一个酒坛,嗅了嗅。
我饮酒也只是附庸风雅,根本分不出好坏,月柒不一样,身处花天酒地之所,见得多了,都能仅凭味道分辨出好坏,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你看,我就说醉红楼卧虎藏龙吧。
越往里走,酒香真的是愈浓烈,可也是越来越冷,藏酒需要用低温吗?真是奇怪。
路的尽头是被堵死的,两侧的橱柜上,依旧和之前一样,摆了各式各样的酒坛。
“没有路了。”我望着面前厚厚的一堵石墙,又看了看月柒,可我更分明感受到,墙后渗出的彻骨的凉意。
“那可能这里的酒就是最好的了,我们抱一坛回去吧。”月柒也没想太多,正欲把手边一个精巧的小坛子搬走。
只听“咔哒”一声,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
伴随着巨石拔地而起的轰隆声,门后的一方天地赫然而现,光亮同寒气一起弥漫过来。
是密室!
“哇,肯定里面有更好的酒!”月柒整个人显得异常的兴奋,说着便冲了进去,完全忽视了周遭的寒意。
“你慢点,别跑太远了。”我话刚出口,月柒已经拐过了前方的一个分叉路口,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想着,这里是醉红楼,她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便顾自摸索起来。
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以天然寒石作为依托,四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石壁,石壁上点了些许的油灯,把整个山洞照得亮堂堂的,想必是常有人来。这个酒窖的归属者,也就是醉红楼的主人,是林妈妈吧。
我摸索着往里走,却不经意间我触碰到一块可以活动的石头,好奇之下转了转,没想到这是一个中部安装了轴承的门,门后别有洞天,一推门,我便进入了屋内。
等我看清楚屋内的东西时,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啊!”
不远处传来了月柒关怀的声音:“阿执哥哥,怎么了?”
听见她的步伐离我越来越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决定马上离开这里。
“没事,有老鼠。”我假装淡定,随即马上推开石门出去了,并没有让月柒进去。
石门又恢复到当初的模样,和整个山洞锲合得完完整整,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
可我分明看见了屋内的东西——
石室里面有一具水晶棺,里面装了个年纪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的尸体。那男人面目安详,尸身也没有腐烂,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里面,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也不敢细究太多了,老早之前玲珑跟我说过,对醉红楼里面的东西的好奇心越少,活命的机会就越大,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
再往里走居然是林妈妈酿酒的屋子,月柒认真地嗅了嗅,竟然真的在里面翻出了几坛子有模有样的酒,欢欢喜喜地抱走一坛,带着我出了酒窖。
“哟,我当是谁,没想到是月大小姐。”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声音里带着些许冷嘲热讽,好一个先声夺人的女子!
“好呀,半秀。”月柒完全没搞明白目前的状况,还友好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月大小姐看着是清纯无辜,没想到偷男人的本事却不小,把我们江公子迷的是神魂颠倒,果然跟她娘一样,都是骚浪蹄子。”半秀尖利的嗓门回荡在空气中,有好事者的目光马上迎了过来。
月柒什么都没有说,把手中的酒坛塞给了我,正欲上楼去。
哪知这个小举动被半秀瞧见了,立马被无限放大:“可不是嘛,今天还在醉红楼偷起东西来了。”
这不是没事找事嘛,说这句话的,是从隔壁烟花醉新搬来的花魁半秀,大抵是仗着自己之前的名声,想欺负欺负醉红楼里一些看起来柔弱无助的女子,涨涨自己的威风。我心里念着,不知者无罪,小柒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划过。周遭的人目光全被吸引了过来,月柒理直气壮地站在半秀面前,如同一头愤怒的小狮子,低吼了句:“滚!”
半秀捂着肿了半边的脸,眼泪巴巴地退后了几步,把道让出来给月柒,却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一坛酒罢了,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偷”,我相信因为月柒和月夫人的特殊,这是光明正大地“拿”。这其中缘由未可知,只不过我作为一个局外人,她们不说,我便不问。
我发现自己慢慢了解到那个不一样的月柒。
她虽然年纪还小,身子也还柔弱,可骨子里,是不会容忍自己被他人肆意欺负的。其实这个女孩子,肩负着太多苦楚,却依旧心怀善良,她没有看起来的那般横行霸道和盛气凌人,她不过是拥有着一具坚硬带刺的外壳,将自己伪装得很强大,这样一来,别人才不会觉得她好欺负,便肆意妄为欺负她。
醉红楼也是明争暗斗之地,尔虞我诈。月柒身为乐师,虽不用和其他人一样为头牌争宠,却也在各种锋芒浪尖之中。
“红尘啊。”林妈妈闻声而来,以为楼内又出了什么岔子,看了看我手中的那坛酒,垂下了眼眸。
“可是还有其他的什么?”她又问道。
我分明感觉到了这句话里面的杀气,甚至带有几丝威胁的意味,更确定了那个男子于她而言,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
“哦,林妈妈,我们还看到了好多酒,各种各样的。”月柒真的是什么都没看到,说出话来也是底气十足,要我去答的话,肯定把心虚展露得无疑,好在她抢答得快。
“这样啊,既然能找到,就说明你们与它有缘,便拿去吧。”林妈妈的语气淡淡的,好像说的不是一坛与秘密同存的贵重的酒,而是一坛不起眼的清水。
林妈妈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处理起来问题也让人心服口服,不然仅凭她一人,根本打理不好这乱起来如同一锅粥的醉红楼。
她既然说了赠与月柒,半秀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捂着半边脸,在一旁气得红了眼。平日里的她是何等威风,没想到今天却败在了一个不出名的小丫头手里,这梁子,大概是结下了。
“好气啊!我也想忍啊,可我没忍住,她说谁都可以,就是不许说我娘的坏话。”月柒对于半秀的话是耿耿于怀,回屋子半天了,还在跟我念叨着这茬。
“哦。”虽面上是云淡风轻,可我在心里却觉得月柒干得甚是漂亮,如今月夫人保护不了她了,我有时候也不在醉红楼,她便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王爷得到红尘的时候,有些惊喜,他说,这个味道,他二十多年前尝过。我本以为他会说一些跟治月夫人的病有关的话,结果他拉着我和月柒坐在火炉前烤火,说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火炉烧得很旺,有火籽噼里啪啦地响着,映着王爷沧桑的脸,那些尘封的往事被一一揭起。
彼时他和一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姑娘比赛,内容是看谁能从森林里的一头凶猛的狗熊身上拔下来一根胡须。那个女子仗着自己身负武力,和狗熊大战几百回合,累得它精疲力尽,自己却也没有力气去拔胡须。
而他,直接就从累得半死的狗熊身上拔了一根胡须。女子虽然是极不服气的,但还是愿赌服输,送了他一坛酒,还很认真地告诉他,此酒名“红尘”。
看着王爷望向火炉若有所思,我问他,那女子可是姓林,王爷却说,不,她姓慕,随即目光又落在了屋外的那片芍药上,温柔如水。
那份眼神我能认出来,那是对于一个心爱女子的缱绻和挂念,王爷心里其实也装着某个和芍药一样宁静美好的姑娘吧,只是那姑娘现在身在何处呢?
酒喝得差不多了,王爷突然转了话题,说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去看看小柒的娘吧。随即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我几乎都以为他喝多了,讲的是醉话。
弥生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我给他留了个纸条,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八个字:明日醉红楼见!落款为红尘。既然他口出此言,就是有心要去,可我内心又有几丝不确定,但愿他看到了以后会去吧。
下了鬼坟山以后,我收到了月柒赠的一只猫儿,也不知道她是从哪个小姐妹那里讨要来的。那猫儿尚只有两个月大,通体雪白,琥珀色的眸子如嵌着星辰那般好看。它也不认生,就那么乖巧地任由我抱在怀中抚摸,肚子传出呼噜声来。
月柒一直在笑,说我胆小怕老鼠,理应养只猫儿才对。我有时候于院中逗着猫儿,庆幸她的天真无邪,想着玲珑说的话,或许有时候,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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