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柒说要回醉红楼收拾一些东西,我亦随她前往。
正是盛夏的季节,醉红楼门口的那棵歪脖子树上挂满了一串白色的不知道什么花,有风吹过,传来沙沙的声音,清香亦随风荡漾而来。
今日的醉红楼门口冷冷清清的,屋檐下那一排火红的灯笼也不见了踪影,只是陈妈妈那高亢的声音依旧回荡在楼里。
往里走,才看见她正指挥着屋子里的几个仆役,搬着屋里的一些摆饰:“这里这里,把这个搬走。”
这是要干嘛?我不解,一屋子的人,好端端的搬东西做什么?
月柒跑上前去,问了一句:“林妈妈,怎么了?”
林妈妈一拊掌,满脸带着笑意,更堆砌出深深的皱纹:“哎哟,回来了呀,你瞧我这记性,光顾着你们飞鸿腾达去了,还以为你们看不上这里留下的些个小物件,忘了跟你们说,这里不久后就要易出去啦!你们要搬什么快点搬吧。”
“啊?那醉红楼的大家呢?”那一瞬间,我开始回忆起醉红楼里的那些人。
那个总是笑嘻嘻打扫的爱八卦的小六儿,云深、半秀、早杏……那些倩影一一在脑海中划过。
虽时有摩擦,但不可否认,她们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很认真的过客。感谢她们,许我繁花似锦,黄粱一梦。
虽然,她们中有些是左丞相的眼线,曾经无时无刻也在监视着我们的行踪,但左丞相死后,她们也都离开了醉红楼。不必寄人篱下后,她们会找到属于她们的自由与幸福的吧。
“她们都从我这里拿走了赎身契,开始新一段的生活了。”林妈妈一边跟我们说着,一遍也不闲着,指挥者手边的一个仆役,指着桌上的花鸟纹绘彩瓶:“这个,也搬上马车去。”
醉红楼怎么突然要易出去,这些年,这里生意不可以说是不好。醉生梦死,酒池肉林,林妈妈肯定也赚得盆满钵满,就这么离开了,那她以后要做什么营生?
林妈妈忙着搬家,也懒得搭理我们,看她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我们索性也上了楼,草草的盘算了一番,捡了些重要的小物件打包带走。
等我们收拾好下楼时,楼下那两辆马车里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些不大不小的物件——醉红楼不小,价值连城的东西也多,林妈妈本着能搬走就搬走的原则,屋子角落里极小的装饰品都不放过,毕竟,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我琢磨着,他们可能需要跑好几趟。
林妈妈上了其中一辆马车,正欲驱车离去。
一道玄衣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了她的旁边,手中捧着一个白釉蓝花的瓷瓶,声音里依旧是薄凉冷清:“娘,我烧完了。”
我循着那个声音望过去,是聂长风!今日的他,没有戴面具,眉宇中的戾气也比以往少了不少。
等等,他叫林妈妈叫什么来着,娘?敢情醉红楼背后的势力是千机阁,我回忆起过去的种种,要早知道是这样,敢来闹事的那些人莫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如此,鬼市的交头地点在醉红楼也能说得通了,聂长风他肯定常来醉红楼。还有,醉红楼中那么多会武功的女子,她们中一定也有千机楼的人,是聂长风为了保护林妈妈而安排的,所以那么多次,林妈妈才能有恃无恐,坦然应对楼内的各种纷争。
如此看来,操心林妈妈以后会作何营生实属我多虑了,毕竟鬼市做的可是一条消息收了我万两银子的买卖,有的是钱,估计人家后半辈子,坐在家里数钱就够了。
“走,我们带着你爹回家吧。”林妈妈盯着他手中的瓷瓶看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接到自己手中。
继而她又面无表情地对着空气喃喃念着:“有些执念,我放下了,云天,我的云天……”
“阿执哥哥,云天是谁呀?”待他们走远,月柒不解,问我道。
我看着那两辆马车消失在小巷尽头,喃喃道了句:“是林妈妈的丈夫吧……”
这个聂云天,大概是我那日在酒窖无意间撞见的那个水晶冰棺里躺着的男子吧。可能因为什么原因,他死了,林妈妈为了常常能看见他,并没有将他入土为安,而是把他冰封了起来。
现在想想,同那个男子一起冰封起来的,除了往事,大概还有一份年轻时候放不下的执念吧。
大抵有些人,一旦住进心里,有同毒物,连名字都可以沁入骨髓。有些事,埋在她心底,她不说,别人也不会知道。而那些过往,一一凝结成疤,掩饰好曾经所有的伤痛。
马蹄踏着青石板,咯噔咯噔的声音,念城的五月,花好人圆,曲却散。
待风波平静下来,王爷也消失在了念城,后来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说遇见过他,那人医术高超,不苟言笑,也有人说,他对芍药,十分钟爱。
后来我听说过一个关于王爷的故事,那个故事在很久之前,久到这个世界还没有我,王爷他最爱的女子,最喜欢的花儿,便是芍药。可惜那个女子,最后成为了政局斗争的牺牲品,那以后,王爷退出了朝堂纷争,隐匿在了鬼坟山。
只有那片芍药,伴着那个伤心人,院角篱墙,灼灼其华。
我突然想到最后见到王爷那次,他和玉轩枫对弈,口中念念有词:“我这把年纪,还来陪你们一群年轻人折腾,真是苦煞我也。我可曾欠过玉宵国什么?欠过这千秋万代什么?唯独你们,欠我一个慕卿。”
沈笑后来成了玉霄国历史上第一个带兵打仗的驸马,战功显赫,屡战屡胜。当第一声捷报传来的那天我才明白,那日公主府内他那一声轻浅的叹息源自何处——那是一个男人在家与国之间的抉择,守万里河山,护国护民,亦是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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