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是前进的动力,奋斗是青春的名片。
夏怀栀和陆逸风都是在学习上很拼的人,从高二到高三,他们比从前多付出了十万分的努力。
不在同一个班的他们,下了晚自习也不着急回家。他们通常约好到同一个教室——有时是六班,有时是十二班,坐在一起再刷一会儿习题,或梳理各科知识点的思维导图。
查漏补缺,温故知新。
他们也会一同翻阅往年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彼此估算当前成绩能不能考上心仪的学校——必须是同一所学校。他们互相鼓励,共同制定下一阶段的奋斗目标。
黑板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见证他们奋笔疾书挑灯夜读的青春。
星光不负赶路人。到三模时,夏怀栀和陆逸风各自的总分名列年级前十。
袁颜瞻仰宣传橱窗里的成绩榜,忍不住打趣闺蜜:“哇哦,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才不是!”夏怀栀矢口否认,笑得咯咯咯。
看着教室墙上的倒计时牌,她给自己打气:夏怀栀,最后一个月,一定要稳住!
她从窗口望向对面教学楼,目光定格在三楼连廊边的第一个教室——
快了,快了。
想和他相遇在更热烈的夏风里,一起看更远的风景!
……
变故发生在高考前一周,一个寻常的周日。
谭静这日休息在家,炒菜时发现黄酒用完了。陆逸风便从书桌前起身,从玄关柜抽屉摸两个硬币,拿上空瓶去小卖部换。
六号楼下,几个孩子东奔西跑玩捉迷藏,嘻哈声一片。
陆逸风换完黄酒往回走,扫了一眼,心里想的是还没写完的数学试卷。
此时,离他十米开外的五号楼前一辆白色小轿车突然失控般疾驰而来,眼看就要撞到蒙眼抓人的小女孩!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扔掉黄酒瓶,撒腿飞奔过去。他一把推开女孩,自己却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出五六米,后脑勺重重磕在楼边的水泥台阶上。
几个孩子吓傻了,尖叫着跑回家找大人,哭得呼天抢地。白色轿车司机忙下车查看情况。他捏着手机手足无措,嘴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夏怀栀听到消息整个人都是懵的。
中午她和爸妈去奶奶家吃饭,饭吃到一半接到谭阿姨电话,一家人直接奔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陆逸风还在急救。夏怀栀坐立难安,在急诊室外扑簌簌地掉眼泪。
一个小时后,医生告知他们,少年身体多处挫伤,肋骨骨折并伴有脑震荡,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夏明松和岳蓉松了一口气,夏怀栀的眼泪却落得更急了。
陆逸风得多疼啊!
她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少女只在病床拉出急诊室的时候瞧见了少年一眼——陆逸风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修长的手指无力地垂在床边。
转到住院部病房,少年还在昏睡,访客不便探望。岳蓉安慰了哭成泪人的谭静几句,和夏明松带女儿先回家,准备改天再来。
回到家,岳蓉看夏怀栀依旧泪涟涟,虽然不忍,还是提醒道:“栀栀,妈妈知道你和小风感情好,但过几天就要高考了,你要调整好状态,不要受影响了。”
夏怀栀红着眼点头。
妈妈的顾虑她知道。理智上她也明白,高考前最后这几天,心态非常关键。
但感情上她无法理智。
周一晚自习夏怀栀请了假,悄悄跑去了医院。
陆逸风已经醒来。
他穿着蓝白条病号服平躺在病床上,鼻间插着氧气管,右手打着吊针,一夜之间好像清瘦了一圈。
病房里,消毒水味道十分冲鼻,医学仪器滴滴答答,夹杂着其他病床家属的说话声。
谭静看夏怀栀来了,便说去水房打开水,让两个孩子说说话。
夏怀栀坐到病床边的凳子上,俯过身子,一见陆逸风这个样子,眼眶又开始发热,还没说话,两行泪已经顺颊而下。
陆逸风胸前疼得厉害,看她睫毛上挂满了泪珠,感觉心口也开始疼了。
她一定被吓坏了吧。
他的小太阳永远光芒万丈,他怎么舍得让她这样难过……
陆逸风微微侧头,想伸手去帮她擦眼泪,却无能为力。
“陆逸风,你哪里疼啊?”夏怀栀开口,才发现声音都是颤的。
“我不疼。”陆逸风挪动手指,去戳床边她的手背。
他卯足了劲,却也只能用气声安慰少女:”夏怀栀,别哭鼻子,好好高考。”
一说高考,夏怀栀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一滴又一滴,尽数被吸进白色床单里。
他们明明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就差一点点,马上就可以一起奔赴下一个起点。
可陆逸风伤势太重,医生说至少需要卧床休息一到两个月……
夏怀栀反握住他的手,呜咽道:“陆逸风,那你怎么办?”
那我们的约定怎么办?
陆逸风睫毛轻颤了一下,唇角微弯:“没关系,我明年再做你的学弟。”
夏怀栀抿着嘴,憋着难受劲。
看她完全没听进去,陆逸风心里更不是滋味:“夏怀栀,高考前你都不要来了,等你考完我也差不多出院了。不然……”
只能佯装生气撵她。
“不然怎么样?”少女被泪水浸过的眼通红一片。
“不然我会生气,生气会头疼。”陆逸风拿她没办法,只能耍无赖了。
“好好好,你别生气!”夏怀栀连忙摆手。
这一招果然有效。
“我这就回去复习!等你出院了,我一定好好陪你!”少女举手赌誓。
“嗯。”少年总算满意了。
夏怀栀很听话,高考前最后几天果真没再来医院。
……
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
停笔,收卷。
夏怀栀在本校考点考试,她整理好文具,走出考场,和认识的同学说拜拜,同往常一样离开学校。
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她此刻更多的感受是不舍——不舍的是恩师教诲,不舍的是同窗之谊,更不舍的是留下三年足迹的菁菁校园。
她知道,高考只是人生中的一道关卡,未来的道路还很长。但她现在要马不停蹄地回家去了——陆逸风今天出院!
夏怀栀书包都没放下,就直接跑去了陆逸风家。
陆逸风虽然出院了,仍然需要静养。换下病号服的他整个轮廓都生动了起来。他穿着宽松又清爽的白色T恤,曲起长腿,慵懒地靠坐在床头看书。
看到她来了,陆逸风放下书,微笑着恭喜他的女孩:“毕业快乐,夏怀栀。”
夏怀栀忍住扑过去拥抱少年的冲动——怕那样会伤到他,只能谨慎地挪到床尾一角。
她抱膝而坐,望着他满是心疼:“陆逸风,下周的毕业典礼你是不是也不能去了?”还没等陆逸风回答,她眼睛一亮,想起什么:“不过没关系!”
夏怀栀转身从米色书包里掏出一沓花花绿绿的纸,递给陆逸风:“你看!我昨天去了你们班,帮你把发出去的同学录纸都收回来啦!你的同学给你写了许多话,都很挂念你呢!”
“嗯,谢谢。”陆逸风接过这沓纸,压到床头柜上的书本下,不急着翻看。
但他倒是被提醒了。
他轻笑一声,问:“夏怀栀,你的同学录呢?给我一张。”
“嗯?”夏怀栀愣了下,不解,“我们每天都能见面,还需要写同学录?”
陆逸风神色淡淡,解释:“同学一场,我写一张不过分吧。”
“好吧。”夏怀栀承认他有理,又打开书包。她拿出一本复古款棕色封皮的活页本,本子封面勾勒着盛夏的繁花图纹,十分典雅。
打开活页夹,她抽出一张崭新的同学录空白页,也放在陆逸风的床头柜上。
“你呀先好好休息,好些了再写呗!”夏怀栀叮嘱着,站起来提上书包,“那我回家吃饭啦!”
“好。”
谭静在厨房炒菜,老式抽油烟机不给力,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满是呛人的味道。
夏怀栀贴心地帮陆逸风关上卧室房门,和谭阿姨打了个招呼,回家了。
陆逸风侧耳倾听,听到隔壁的木门“砰”一声关上,才从床头柜抽屉摸出一支细长的笔——塑料的外壳,紫色卡通图案,笔帽特别粗壮。
隔壁病床的小朋友叫它魔术笔。这种笔在纸上写字不留痕迹,但只要笔帽上的紫外线灯一照,字就会现形。
听说小学校园里最近流行这种笔。小朋友摔断腿住院很无聊,带了两支来玩,时不时让陆逸风猜他画的是什么。
临走前,小朋友送了一支魔术笔给病房里这个脾气特别好的哥哥。
陆逸风转着笔,研究摆弄一阵,伸手拿了床头柜上那张同学录空白页,再从枕头底下摸出速写本,垫在纸下。
又逢栀子花盛开时节,窗外的清香慢慢溢散进屋来。少年用紫外线灯照着这张薄如蝉翼的纸,一笔一笔,认真画起来……
“咦?”几天后,夏怀栀抱着同学录来,领回这张“空白页”,不明所以。
陆逸风再次淡定解释:“一握笔胸口就不舒服,又不想写了。”
“行,没问题。”夏怀栀从善如流,打开手中的活页本,把这张纸平平整整夹了进去。
陆逸风垂眼觑着她的动作,没有作声。
又过几天,高考放榜了。夏怀栀总体发挥稳定,按照之前和陆逸风的约定,她填报了溪市S大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禾市一中庄严隆重的毕业典礼之后,短暂却刻骨铭心的三年高中生活正式落下帷幕。
可是……
她的少年因为错过高考还要复读一年。
夏怀栀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她本来准备了许多话想在高考后对陆逸风说,可现在还不行。
她告诫自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合时宜的事不要做,绝不能让陆逸风分心。
不就是一年,她可以等。
这个难得悠闲惬意的超长暑假,夏怀栀除了和闺蜜袁颜一起毕业旅行了一趟,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隔壁。
陆逸风已经可以下床了。
夏怀栀有时扶他在巷子里散步,看看风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有时搬藤椅陪他坐在栀子树下,安安静静看会儿书。
日子一天天过去,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少年的气色还是那么差,人也清减不少。她还观察到,谭静每次带陆逸风从医院复诊回来,他的心情都肉眼可见地低落。
夏怀栀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说没什么,让她放心。
陆逸风这个人她是清楚的,不愿意说的事情,谁都勉强不了。
是……恢复得很不好吗?
夏怀栀快心疼死了,也不督促陆逸风复习备考,只希望他能快快好起来。
她以帮爸妈减负为由试着学做菜,在岳蓉女士的指导下变着法儿炖汤——玉米排骨汤、三七老鸭汤、海带鲫鱼汤、山药大骨汤……每次她都盛出一大盆送到隔壁去。
她祈祷陆逸风能快快长肉,健健康康。
“汤来喽!大人小孩快让开!”少女又笑盈盈端着汤盆过来了。
每每这时,少年都眯着眼撑头看她,忍不住逗她一句:“夏怀栀,你把我当猪养啊。”
“对啊,养肥了卖个好价钱!”她也胡诌。
谭静看到夏怀栀来,鱼尾纹也笑弯了。只是这笑意中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无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蝉鸣依然聒噪,夏风生生不息。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八月下旬,大一新生要提前军训。纵有再多留恋,夏怀栀也不得不整理行囊,准备去S大报到。请假送她去火车站的夏明松已经拖走她的拉杆箱去文馨里门口打车,提醒她动作快一些。
栀子树前,陆逸风望着一身雪白连衣裙的夏怀栀,觉得她就要和身后的栀子花融为一体,今日分外动人。
只是,她嘴噘得能挂住油瓶,满脸写着不高兴。
“陆逸风,我真的要走了哦。”
六岁相识到现在,十二年,这是他们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夏怀栀想想就很不舍。
“嗯。”
陆逸风似有心事,轻轻应了一声。
“你就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夏怀栀对他冷淡的态度表示不满。
陆逸风回过神,笑了。他又一次凝视着她的眼:“那我祝夏怀栀永远像纯洁的栀子花一样,芬芳如诗。”
夏怀栀终于乐了:“陆逸风,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有当诗人的潜质!”
“嘀!”
远处,夏明松已经叫到车,在后备箱放好行李,连连朝女儿招手。
已经没有时间再说什么了。
夏怀栀仓促地向陆逸风摆摆手:“陆逸风,我等你!拜拜拜拜!”
陆逸风也向她挥挥手,没再说什么。他目送他的女孩像可爱的白蝴蝶一样,飞远了。
夏怀栀,再见。
他在心里说。
栀子花在夏风中轻轻摇曳,诉说着每一个夏天的故事。
夏怀栀后来才知道,这是他和陆逸风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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