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路平封被匆匆跑出来看热闹的霍锦辰一把抱住奔上楼时,战斗早已偃旗息鼓。
地上一具汩汩冒血的尸体。
心脏口正正插了一把短刃。
一地剑光砸断的断木碎瓦。
还有一室迷之沉默。
“嘶,疼。”
直到一声痛呼才重新使这方空气流动起来。
霍锦辰抱着路平封就这么呆立在楼梯口,也不见得将人放下来。
怀中的人忍无可忍,受着使力时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手攀上霍锦辰的肩膀狠狠一捏,总算唤回对方的理智。
霍锦辰贴着路平封腰肢的手一抖,才显得颇为不舍的将人从怀中放了下来。
岂料这边动静引了人注意,早已到了现场的几个人见这场面,神情各异,但都颇为精彩。
僵滞之间,两个小和尚才迟迟来到现场,大呼一声阿弥陀佛。
这边两人却都似浑然不觉,霍锦辰甩掉了一道似有若无锁定在自己身上的杀气,紧跟两步,贴到路平封身边道:“你怎么一会儿不见,伤势仿佛更重了?难不成刚刚有人欺负了你?”
路平封不语,因为现下似乎还有更为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地上那具尚且淌着热气的尸体竟是这客栈掌柜。
路平封瞟了眼站在旁边神情呆滞的店小二,说话道:“小二哥莫要伤心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家掌柜怎的会出现在此处?”
店小二哭丧着一张脸这才有了生气:“公子,我这……我这从何处知晓啊。吃完饭后我便和掌柜的分开了,再次见面,没想到就,就……”他用衣袖擦了擦没被憋出来的眼泪。
路平封却见这人指尖殷红,像是胡乱擦洗的血迹,双手还在止不住的轻微抖动,刚要再询问一番,就见小二撤去了衣袖,双手互相攥着,解释道:“刚刚情急之下,想要为掌柜的拔刀,或许破坏了现场……”
说完,他还怯生生的越过路平封,偷望了一眼站在后面一身公差打扮的吴策。
客栈里时常会有江湖中人打斗,也发生过死伤案例,公差来处理过好几次,曾经嘱咐过他们莫要乱动尸体。只是这次实在没忍住……
“诶,兄台这问话方向错了,我看这店小二无辜的很。”
路平封正思索间,李文却大踏步走向那最后到的和尚二人:“问这两位小师傅才更加合适。”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房间是你二人的,怎么不在房中呆着,反而从其他地方跑过来?”
那高个子和尚神色一滞,回答道:“刚才在为主持念经,这才不在房中。”
“你家主持的尸体正摆在这间屋子隔壁,又为何迟来?”
“普陀寺的规矩,一旦启口诵经,不管何种变故,须至终不辍。”
“说的倒是有条有理的,一遇事就是普陀寺的规矩,普陀寺到底有没有这些规矩,还是你二人杜撰的,又有谁说的清楚?”
李文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两个和尚,眼神凶恶,倒像真是看凶手一般,陆听言这才缓缓开口道:“某作证,两位小师傅所言非虚。”
顿了顿,他继续道:“陆某不才,但若兄台真是受陛下千金往京城入仕的大诗人,应当是知晓听言声名的。某曾在普陀寺修行三月,知道些规矩。”
“好,那姑且是真的。”听陆听言解释,李文的眼神才算柔和下来,然而旋即又轻笑道:“那二位小师傅不如再解释解释,你俩不过在隔壁房门诵些经的功夫,怎么搞的满头大汗的?”
不巧明觉这时正捋着袖子擦额上的汗珠,闻听此言,眼珠瞪得老大,表情心虚的不可谓不明显,一旁的明空却泰然自若接话道:“施主或许不清楚,普陀寺乃江湖六大门派之一,并非普通佛门,诵经时需灌注全身内力,一是修身二为静心。我二人自饭食后便去往念经,已是好几个时辰,乏力实属正常。”
这明空的回答滴水不漏,将李文堵的哑口无言,实在是个人物,但反观那明觉,小动作太多,也表现的太明显,反差太大,好像这两人就不是同路人似的。
路平封望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沉默不语。
这边,盘问完两个和尚,众人正要吆喝着把新添的死人拖到隔壁一同处理,却又听得吴策不紧不慢的说道:“诸位先别那么急,我也还有问题。”
他跨步抬腿,绕开一群人,走向默默站在一旁的那冷面美人身边:“姑娘,我刚刚就在楼梯间,听见动静第一时间就赶了上来,自认为已经很是快速了,不曾想姑娘似乎更快。那么可不可以认为,案发时,姑娘就在附近呢?”
“我正在楼梯口。”
这次这女人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和长相一样,冷的刮人。
吴策这人长相周正,言行确是轻浮的很,说话间手也并不老实,总想要揩人油。然而这冷美人也没有惯着他,右手一抬,就往人手腕上撞,直截命门,速度确实快的出奇。
但吴策反应也不慢,忙用随身佩剑格挡,真气两相冲撞,刚好抵消,两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交了一次手。
“功夫不错。”
挑衅的一方挑挑眉:“速度确实快,确实能比我先到。”
“但就是太快了,在我之前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也是易如反掌。”
冷美人并没有反驳,只是直直看向对面,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泛着森然的冷意,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好像却在无声表明态度。
就算是我杀的,你又能如何?
这边无声的对峙并没有结果,另一边,霍锦辰走到尸体边,刚刚蹲下,正要掰开死者紧握成拳的双手一探究竟,手下却横插一只脚进来,态度蛮横的踩在死人的手上,狠碾几下将尸体的手碾了开。
这么特别的观察方式,还能有谁?
霍锦辰宠溺的笑了笑,右手握住那银白色的缂丝翘头靴靴筒,抬头道:“路兄,让我也观察观察这仁兄吧。”
路平封这次没有反对,点点头,移开了脚:“抱歉霍兄。”
那掌柜的右手被碾开,掌心没什么特殊之处,手中也没有捏着什么重要信息,只是指尖缝隙中塞满血渍,料想是打斗中抓伤了凶手。
霍锦辰又将尸体另外一只手掰开,反反复复鼓捣了几遍,最后才开口道:“我倒不觉得路兄的盘问方向是错的。”
“现下最为重要的一点,难道不就是弄清掌柜的来和尚屋的目的吗?按理说你几人既然不相识,他没道理大半夜潜入房间,还莫名其妙被杀死在这儿吧。”
说完话,他站起来,抱肘靠在门框上,看着众人的反应。
这是又将嫌疑甩回了两个和尚身上。
明空呼一声佛号,观察一番四周众人身上的表情,这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不瞒诸位,其实小僧觉得这家店估摸着并不清白,倒像是道上开的黑店。”
他沉住一口气,继续说道:“整家店只有两人,所有房间却洁白如新,这不合常理。且如此干净的情况下,偏偏那厨帘却布满污渍……又恰逢这位李施主说他上山遭遇劫匪,于是小僧斗胆猜测,这家店或许在我们来之前便遭了那劫匪抢劫,刚好收拾完现场,便有人投宿,于是想着将计就计,在夜晚将我们一网打尽。”
“只是没想到暴雪封山,他们没能上来……这也正好解释了李施主为何能在一路劫匪手中逃出生天,约莫是那伙劫匪已劫得足够的宝物,不愿再次费心去劫李施主这样不易搞定的人。”
“此外小僧还有证据。”
明空手指向一楼那厨房:“诸位还记得白日李施主做饭时的场景吗?若是小僧没记错的话,李施主叫这位小施主特地将调料罐子放在自己右手边。”
“这就很是奇怪了,其他厨具皆是放在右手边,证明厨子并非左撇子,可唯有那最为常用的调料罐子放在左边,是否可以证明,厨房里的东西在打斗中撞乱了,现在我们看到的都是后来摆上去的?只是凶手百密一疏出了纰漏。”
矮个子和尚摆出的证据近乎可以说是铁证,说的店小二一愣一愣的,全身筛糠似的抖动起来。
众人之间也暂时没有异议:“所以你认为这两起案件的凶手必然是劫匪的一员?”
明空点点头:“是。”
他启唇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见店小二已经“砰”的一声重重跪下,鬼哭狼嚎道:“冤枉啊,小师傅,我们怎么可能是劫匪呢,小的在这里打工已有六载,任劳任怨,从未动过歹心,也从来没遇到劫匪,怎么会……”
“施主还请冷静,小僧还并未说明劫匪是谁。”
“可是,可是你这不就是在说我吗……呜呜呜……客栈被打劫,还留了人下来,此处只有我和掌柜的二人,现在掌柜的又死了……那不就是,不就是……呜呜呜……”
“你先别哭了,和尚说的劫匪,很可能是……”
“嘶啦”一声,霍锦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快步走到尸体边,在尸体脸上一划----
就见那死尸的脸皮轻而易举的被撕了下来。
然而脸皮之下竟还有一张脸皮!
“和尚说的劫匪可能正是这掌柜。”
明空点头:“小施主聪慧,小僧正是此意。”
“可这也说不通呀,小师傅。”纵然明空说的好似十分在理,但是有人并不买账。
李文质疑道:“这掌柜的和店小二都是这客栈的,你怎么只怀疑这掌柜,这店小二难道无辜?”
他用眼睛仔细审视了一番小二:“莫非是看这小二窝囊才排除了他的嫌疑,现在的人惯会演戏,尤其是这山匪,小师傅莫要一叶障目。”
“还是说……”他顿了顿,眼睛中精光一凝,射向明空:“你和这掌柜的其实就是一伙,只是现下同伙被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跳出来将所有罪责推卸在一个死人身上,好彻底消除自己的嫌疑!”
明空见李文追问的凶猛,咬咬嘴唇刚要解释,却见一旁从刚才起便一脸惊惧的明觉大叫一声,猛推了一把明空,崩溃说道:“别说了,师兄,出家人不打诳语,其实这不难解释。”
“因为我们刚刚正在现场,亲眼目睹了那掌柜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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