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旧日的约定（完）

德万斯，作为曾经的白圣教遗迹，在内城自然有无数四五百年前的设施，从骑士的训练场到圣子选拔试炼之地，虽然历经四五百年的沧桑巨变，很多地方在最初的损毁之后，又在时光之中被消磨掉了痕迹，但是依然有不少留存。

传说中“卡拉扬的密室”，其实说白了，是曾经教宗的卧室，它是在重重防护的内城深处，几乎可以说是最中心的位置。

之所以被叫做“密室”，只是在人与人之间的口耳相传中被深加工了，以此来加深话语中的神秘感。

教宗么，又是传闻中相当有名的那位，说故事的时候免不了被添油加醋一番。

火蛇佣兵团接到的这份“探索任务”价值高达数十万金币，内容很多，其中的要求之一就是带出其中最具有代表意义的白圣教圣物——“卡拉扬的手杖”。

任务的发布者完全不担心宝藏会被佣兵团独吞，他们在交代任务的时候直接告知了火蛇佣兵团一个秘密。

“手杖本身其实是一个纪念物，最具有交易价值的，是原本手杖上的六块不同系别的魔晶……”

“可惜，手杖是历代教宗的传承之物，当时的卡拉扬冕下在议会中受到了非议，已经不能继续使用教宗的传承手杖……”

“……为了最后的决战，卡拉扬冕下取下了上面的六块魔晶……”

“所以，综上，手杖本身已经成为完完全全按的‘信物’，已经不再是所谓的‘圣阶的魔法道具’了。”

“……当然了，手杖所在地如果有其他宝物，贵佣兵团不妨独享，我们只需要代表传承的手杖，并不会争抢其他东西！”

正因为手杖的存放地点可能有其他的宝物，虽然真正的价值有多少不好讲，但万一隐藏了什么呢？

反正，数十万金币的佣兵费用已经足够高了！

不过，人性中的贪婪难以满足，无论如何，进入内城深处的佣兵团都想要找到其中的附属的东西。

火蛇佣兵的副团长伊卡罗带领的是团中最精英的十人小队之一，在进入德万斯遗址之前已经收集了无数讯息，进入之后又根据手头的线索找到了基本的行进路线。

只是，他们遇见了不少的难题。

其中之一，又一次横亘在眼前。

德万斯原本是有护城河，并且和内城中最大的湖泊从地底相连。

内城被毁坏之后，随着杂物的淤积堵塞，护城河逐渐消干涸失，原本的湖泊慢慢变成了泥沼，只有在下过倾盆之后，湖泊才会重新出现。

火蛇一行人被拦住前行道路的时间，之前正是在一场大雨之后。

湖泊中，佣兵团的人们遇见了巨大的“水怪”——看起来可能是四五百年前意外活下来没死的水蛇类。

不知道是否受到了什么魔法阵残留的影响，湖泊附近的天空永远是灰暗的，它给需要光线来进行视觉判断的佣兵团带来了不少难题，第一次进入的时候，他们甚至没能发觉水怪的存在！

附近的水草都是球状生长，不仅有看不见的坑洞存在，还到处黏答答的。

佣兵们走路全部都是一脚深、一脚浅。

——这里是“水怪”的家园和游乐场，

“水怪”有巨大的獠牙和能够掀起泥沼的羽翼，前两次通过水怪所在的地方都是一路的血肉交加。

第一次尝试进入湖泊地带，蹲下来探查的土系魔法师被悄无声息地一口没入，大家整队迎战的时候，火系的魔法师扔出去的魔法被水怪坚硬的外皮反弹了回去——这是他自己的判断失误，而失误一次，就足够致命了！

逃离的时候，本来是往更深处行进的，但是偏偏遇上空间魔法，他们被有一次传送到了外面。

第二次摸索进入湖泊的范围，是又下了一场雨，整个环境更加不利。

但幸运的是，在此之前，火蛇佣兵团的人们遇到了一支可爱的队伍——一支天真到觉得可以“团结协作、一起离开”的佣兵团，经过反复地“武力劝说”，火蛇拥有了足够的“人质”、“先锋队”和“祭品”。

收到“食物”的水怪会暂时平息下来，潜伏到水源的深处，不管其他事情。

墨绿色和黑色交杂的湖水平静无波。

湖水的边上有几片木板——那原本是游湖的船只，在前两次和“水怪”的战斗中被毁损了。

“啪！”

三个满脸泥灰和血迹的年轻人被丢到了木板上，五个佣兵一身戒备地走上了绑得更加坚实牢固的简易木船。

除了木板缓缓向前的水波之外，周围寂静得可怕。

泥沼和水面的距离慢慢就滑过了一半。

然后又过了四分之一。

这是水最深的地方，但是颜色深得看不见下面的任何东西。

就在即将接近对面的时候，“哗——”地一下，木板剧烈地晃动，冲天的泥水喷涌了出来。

“战斗！”

“丢负重！”

被丢掉的，自然是作为“祭品”的炮灰。

……

维妮迷迷糊糊恢复意识的时候，耳朵上的无色耳钉已经滚烫，她浑身上下从来没有那么疼过，连动一动脖子都很费力气。

不远处，劳尔躺在颠簸于水面的木板上，生死不知。

维妮所在的木板有一半卡在泥浆上，暂时不会移动。

这种泥浆在水中形成了迷你小岛状的凸起，有的露出了水面，有的藏在水面以下，很能迷惑人的眼睛。

空中是浓重的臭味和血腥味。

耳边是刀剑砍到金属皮质上的声音，空中有枝蔓状的阴影。

战斗的中心已经回到了湖泊的中心。

几个人影围绕着一个蛇形的生物，有着似乎鲇鱼一眼的血盆大口，无数条尾巴样子的东西在辅助战斗，把人抽来抽去。

又一个大浪袭来，劳尔身下的木板的一面被水花高高地掀起来，眼看着人就要滚落了。

维妮相当勉强地默念出土系的咒语，让劳尔的腿套能和木板相连。

劳尔的衣服已经脏了破抹布，脸上和手上都是蹭破皮的血迹。

原本鞋子上具备防护功能的扣带已经磨损了大半——被拖行摩擦了一路，扣带几乎要散开了。

劳尔哥哥在这里……

那小拜厄呢……

维妮艰难地把自己翻过来。

突然耳边炸响。

“中了！”一个粗哑的男声吼道，“扔过去！”

此时，水怪的一侧翅膀断裂了大半，只剩下了简单的皮肉连接，空中落下了无数暗绿色的血块，水怪因疼痛而翻滚着，水面和泥浆被搅和成了一团。

水怪的大嘴巴也撕裂了，只剩下残留的半边獠牙。

只见女佣兵的长鞭挥到一处，卷起了什么扔向了水怪。

“走！”

奉献完“祭品”，几人急速离开战斗的中心地带。

意外得到了“食物”、又受了重伤的水怪很快没入了泥浆中，砸出了重重的震荡波。

火蛇的佣兵们四处扫视着。

“还剩一个！”

维妮被发现了，瞬间被提了起来，冲向了岸边。

在维妮的附近，一层薄薄的泥浆壳子看似岛状的凸起，又好像泥水中偶尔会突出的气泡，很不起眼。

就在此时，水底突然出现剧烈地闷响，似乎是什么炸开了，声波传到地面的时候，大半个泥浆湖水都被翻到了空中。

泥浆水开始缓缓的旋转下沉，好像地底出现的巨大的吸力。

“走！”

这是佣兵团之前没遇到过的，但是反应速度极快的他们立刻转移阵地。

佣兵们飞速地撤往下一个地方，没人看到，一个圆形的泥浆气泡破裂开来，里面是一个双重的防护，顺着泥浆漩涡的吸力逐渐下滑。

来到看似安全一些的地带，维妮被扔了下来。

“看来你醒了，该自己走路了！”

维妮默默地爬了起来，捂着嘴巴咳了两声，抹去嘴角的血迹。

刚刚见到的水怪，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放大了一千倍的法尔斯斗鱼。

在生长的第一年，斗鱼的鳞片是金色的，适宜观赏；第二年之后开褪去鳞片，变成暗黄色，但是肉质鲜嫩，无论烤鱼还是切鱼脍都是上佳的选择。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如果法尔斯斗鱼长到了五十年以上，那么鳞片蜕换过至少五十次之后，为了继续保护无比柔软的身体，它的每一片鳞片的质地都会无比的坚硬！

防护能力优秀的“高阶鳞甲”中，必然都是含有法尔斯斗鱼五十年以上的鳞片的！

在维妮看过的历史书上，很久以前，最有名的鳞甲原材料供应商中，原本的德万斯圣城也有一家。

哪怕之前的斗鱼是从德万斯城的覆灭开始计算年龄，那么少说也有四百五十年了。

夏季是法尔斯斗鱼蜕换鳞片的时候，也是最虚弱的时候。但是即便在这个时候，能够直接消灭它的，也只有从内部。

“走快点！”

身后被推了一把，维妮踉跄了一下，咬牙，没能忍住，连续地咳嗽起来，几乎要把胸口咳破。

修复类的药水一般用液体是为了更好地散布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当然，固体的修复类药物也存在，如果没有水送服的话，就只能干咽下去了。

除此之外，混乱类的药粉不免有点儿味道，但勉强可以用血液的味道来掩盖。

之前小拜厄抛出的药粉已经混入了佣兵们的味道中，再来一种也不会突兀。

离开了湖泊的地段，走了不一会儿便进入了一个通道，在里面上上下下不知移动了多久，终于，副团长伊卡罗停下脚步，准备休整一会儿。

“达斯特，你捂着手臂做什么？”

“我以为断了……啊？居然没断？”大汉抠了抠自己沾满泥水的血肉，好像还有痛感。

但是肉块掉下来了，一块，又一块……

“达斯特！你之前沾到了什么？”伊卡罗把魔法灯凑进达斯特的手臂，仔细照了一下。

达斯特是他们团里的重要战力，不能在这里报废！

大汉手臂上的泥水突然爆裂了一下，显现出圆滚滚的眼睛模样。

伊卡罗猛然后退，“寄生！”

达斯特闻言，手起刀落，已经只剩下半段骨头的手臂掉在了地上。

如果是被寄生，那么只有死路一条，人的思维会慢慢僵化，变成原来同伴的敌人，直到把同伴也寄生了。

……没有血迹飞溅出来，但达斯特的肩膀上却又一次出现了圆滚滚的眼睛模样。

于是又一次手起刀落，但依然没有效果。

伊卡罗舔了舔牙齿上了豁口，达斯特是把好刀，但他们不能耗在“寄生”上面。

……

维妮哆嗦着躲在角落里，却被拎了出来，走在了最前头。

佣兵们的呼吸低沉，整个气氛极为压抑，因为“被寄生”的关系，原本走在最后的达斯特，已经永远停留在了后面。

**

泥浆怪一直都是诅咒最好的承载体。

斯特林导师当年的“魔鬼训练”里面有一项，叫做“如何应对和处理从最肮脏的下水道出来的泥浆怪、并保持自己的干净整洁”，在满是泥浆的地方，抓住一个小小的泥浆怪只需要一点点的土系魔法。

而所谓的“魔鬼训练”，自然不可能全部都是白魔法类的，能让小姑娘天天精神衰弱到对导师的好感度呈“过山车”的状态，暗系和亡灵系才是最大的作用来源！

**

几百年不通风的地道是最容易滋生诅咒类魔怪的，眼前的几个佣兵，虽然都是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小魔法师的高阶战士，但暗系魔法的波动本身就很弱，外加受到到环境的辅助，即便土系亲和力的维妮也能轻易地使用。

——在这个地下通道里，暗系魔法受到的压制力是最小的！

麻痹类的药水、视觉差、暗系魔法、还有混乱系列药水的加成，又以有心算无心，结果是能直接斩掉对方的一个战力！

只可惜，维妮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不知多久，在转过一个通道之后，身边的空气开始流动。

“你们来了！”有人跟佣兵们打着招呼。

“风洞如何？”

“达利还在控制。”

风洞是风的阶梯，根据线索，通过风洞之后就是教宗的密室所在了。

但问题是，眼前的风是狂风，是风暴！

一旦踩上阶梯，就需要找到风中最稳定的那个点才能往上行进！

否则，风洞会把扔直接甩出去！甩到很远的外界！

——这也是佣兵团几人出现在外面的缘故。

达利是火蛇佣兵团里刚突破高阶不久的风系魔法师，对于风洞的操控还是只能做各种推论和尝试。

维妮抬头，她看到风洞上所谓的稳定的“点”了，都是人体的一个部分，或大、或小，手掌、或是一颗头颅……

死死地咬住牙不发出尖叫，维妮心跳极快，脑海里却冷静到极致。

死在这里的话，那也太惨了……

讣告上该怎么写？

维妮*李斯特，死于“外出游玩途中的意外事故”？

发饰已经戳在劳尔哥哥的腿上了，或许，耳钉和衣服上的魔法阵能给自己留个全尸？

算了……

手里的药剂还有哪些？

按照他们说的，风系的魔法师已经想方设法操控“风洞”好几天了，紊乱药剂或许有点用？

可惜只是中阶。

权当备用！

……

风洞的周围相当干净，没有什么暗系魔法施展的余力。

对了，眼前有无数的骨头。

对于高阶战士，伪*亡灵天灾能吓退他们么？

根据历史故事的记载，德万斯圣城的内城是十二圣柱子托起的穹窿顶，但是传说中，柱子其实只是装饰，柱子的最上方其实并没有接触到穹窿顶。

这一个很重的“屋顶”，托起它的力量来源于高阶的风系魔法；而看似覆盖了整个内城的穹窿顶，其实也没有那么大，主要依靠了超大范围的空间系魔法……

“你不是还缺了中心位置的一个大块么？这小丫头带着足够的防护呢！”伊卡罗笑着拎起了看起来灰不溜秋却硬实的小丫头。

只要出现了杀意，小丫头身上的防护都能很好的防住冷刀子，一路上避过了各种大型的伤害，但是这种防护，对于不带杀意的“扔下去”的动作还有效果吗？

有防护就代表能抗住风洞中的风刃切割，不像之前的小佣兵团里面的人，都只能作为“一次性用品”。

佣兵团笑着决定了小丫头在风洞中的位置。

维妮依然急速思考着。

“……5，8……21，34，55……有点熟悉……如果补上缺位的2、3和13，下一个位置需要89个稳定位……”

“不、不对，方向错了！贝瑟芬妮教授说过，哪怕圣阶的魔法阵都是有最基础的魔法阵排列组合而成，每个基础级别的魔法阵其实都代表了一个初始位，如果是白圣教的穹窿顶，那哪怕是小部分，应该是可以的重启的，就像用以承托穹窿顶的‘风洞’还在继续工作一样……那么初始位应该是……”

“扔吧！”

虚弱到依然在咳嗽的维妮被扔到了空中，风系魔法牵引她往一个固定的方向。

“就这里吧！”

作用于原本穹窿顶的魔法，两个初始位魔法阵都找到了。

被提到空中之后，一路上用咳嗽作为掩护、嗑足了恢复类药丸的维妮扔下了手中的紊乱药剂、干扰类药剂，还有小型的爆裂瓶。

她的魔法不足以干扰高阶的风系魔法师，只有爆裂瓶才能带来足够的冲击力，把她击往初始魔法阵位的方向。

但是两个位置，只能选择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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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森林。

“噗——”

正在看书的斯特林突然像胸口被下了死手用力地打了一拳，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用力抓住衣服上的布料，斯特林头疼欲裂，似乎曾经被锁上的记忆直接冲破了阀门。

冰封之前，小姑娘笑着说道：

“别担心……我们百年后……还会再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