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等她到院门时,荣德已在廊下等着,略微弓着身子,满脸笑意,“如夫人,有请。”

“谢荣德管家。”荣德是定西王的亲信,日常起居都是他经手,在府中地位超然,连着王妃都会给他面子,他心思也巧,后院这么多姬妾,哪个得定西王喜欢,哪个惹了忌讳,怎么安排侍寝,他心里门儿清。

她转身从江月手里接过膳盒,吩咐她下去等着,因为所有人无诏一律不得进入书房,她是有荣德请示,否则也进不来院门。

帘子落下时,荣德阴冷的声音传来,“江照怎么没伺候夫人?”

青璃没听到后话,无非是那些,荣德喜欢江照阖府便知,连着定西王有时候笑骂荣德心野,转头答应及笄就将江照送过去,荣德三十多岁,正房手段狠厉,妾室争宠倾轧严重,儿女成群,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娶江照也得看她答不答应,她将心思掩下,面上巧笑嫣然,袅袅婷婷上前,很快环视一圈,在离着案桌两步之远处站定屈膝。

“王爷,金安。”

屋内寂静无声,日光透过玻璃窗子投了进来,格外亮堂又温暖,玻璃是从外域来的,仅此一块,窗下是长长的檀木书桌,上面笔墨纸砚摆着整齐,窗台天青白花瓷梅瓶上插着三四枝梅花,朵朵开得正盛,旁边紫铜鎏金香炉里吐着香云,盘旋上升,定西王坐在圈椅上,手搭在扶手上,就这么打量着她。

过了几息,青璃意识到定西王存着对她的恼怒,可一愣,觉得不应该呀,那晚明明很好的,那必是晚间的拒绝在他心中落了疙瘩,却也不至于落了她脸面,思定,青璃腿酸了便自顾起身,然后走上前,将膳盒搁置在旁边案桌上,走到定西王身旁轻轻晃着衣袖,“王爷...”

声音甜润清脆,定西王脸色不那么阴沉了,丝毫没想到他当晚也失信去了灵夫人处,高高在上审视着她,青璃又是一阵软语,定西王长臂一伸将她揽到了怀中,她立马将下意识的紧绷压了下去,温顺俯在肩头,眼睛看向桌面,书桌右面是一个跟案桌等高的黑漆描金饕餮纹方角柜。

上面挂着字孔锁,孟青山便没有打开此处,她深深望了一眼,然后转了视线,略微起身,忐忑问道,“王爷,您生气了?”

这话问的,倒让定西王笑出了声,看着她歪着头疑惑望来,定西王心口一松,忽然觉得作何较劲,屋中气氛一松,青璃身子却越发僵硬起来,因为手掌已落到了腰间,她根本不受控的抵触。

“王爷?”荣德在门外禀了一声,听着里面没有动静,又试探着提高了声音喊了一次。

“进。”

荣德忙俯身进门,抬眸看了一眼立马底下,暗觉坏了王爷的好事,可想到院外的罗刹,低声道,“王爷,孟将军手下的人在院外候着,禀告在城中黑市发现了王府丢失的财物,孟将军马上回府,请您过去商议一二。”

定西王看了一眼低首的青璃,心底的火热心思还未落下,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见她坐到了外面的扶椅上,也起身在前面走着。

荣德却惊了下,犹豫看了一眼,看着大敞的门和门外的护卫,到底跟了出去,青璃放在袖下的手不自觉握紧,里面的钥匙都变的灼热潮湿,极力放轻着呼吸,闭眼将慌乱压下去,睁开眼已是思定清明。

院外响起请安的动静,青璃已回了圈椅,护卫俯身间隙往屋中探看,恰见她整装起身到了门外。

“王妃,金安。”

“王爷呢?”姜氏进了院门,看到门口站着的青璃,嘴角便抿了起来,轻蔑地盯着她。

丫鬟秋之立时站了出来,面带愤懑,指着青璃喊道,“好大的胆子,书房重地,岂容阿猫阿狗随便进来的。”

竹青苑没有丫鬟,只有护卫,护卫跪地告罪,王妃双手交叠,手指上金丝嵌碧玉的护甲气势威严,眉尾上挑,她面貌不佳,王爷和她是年少夫妻,又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一心全在定西王身上,跟随他离京千里,可瞧着一个个妾室进了院子,一颗心被攥的紧紧,尤其眼前人,王爷罔顾谋臣属下的话,随心所欲收了人,她便知道王爷将青璃放在了心尖上。

青璃屈膝后起身,想着必是江照在厨房要羹汤,被丫鬟禀告给了王妃,规矩十足的上前,“王爷去了前院,妾身这便告退。”

王妃已视若无物地越过了她,秋之还想再奚落两句,只恨恨瞪了一眼,便跟着进了书房,护卫根本揽不及,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进了书房重地。

青璃带着江月慢慢往回走着,到了拐角处,窜出一个人来,肤色发黑,刻意压低的声音泛着震动,“青璃姑娘。”

青璃将袖中的东西给了他,那人抱拳就要离开。

“告诉他,别忘了答应的事。”

日光从斑驳枝干投下,照在明艳的面庞上,将复杂隐晦的情绪打的零落,她看着那人点头很快没了身影,慢慢走回了桃源阁。

“夫人?”江月看着夫人面上凄苦的样子,心疼的喊了一声,见她安静不语,想起以前的日子,心里难过的喉间一紧,只盼着她们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两个时辰后,前院一阵喧哗,映水脸色惨白着进了屋,拍着胸脯道,“王爷发了好大的怒火,鞭打了一群的丫鬟护卫。”

映月啊了一声,忙不迭问道,“可知道为了什么?”

映水摇了摇头,后怕说着,“哪里敢靠近。”

江月和江照对视了一眼,垂下头忙着各自手里的事情,格外安静,整个屋子只有映月的声音,“那你去前院做什么?”

映水害羞地推搡了一下映月,小声道,“厨房的婆子嚼舌根,住在前院的将军们要干粮,我便偷偷跑过去看了。”

“他们走了?”江月突兀的问话。

映水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只看到了他们的背影,此刻估摸着出了雁门城的城门了。”

楼上传来茶盏落地的声音,江月眉头皱的紧紧的转身上了楼,江照斥了一句,“快些去忙,这些与我们无关,再听到嚼舌根,便送到荣德那里去。”

两个小丫鬟害怕的起身连道再也不这样了,江照将她们驱赶出去,紧随其后到了屋中,江照站在窗前观察外面情况,江月站在屋中看着夫人有些手足无措。

只丝丝缕缕的疼将青璃笼罩着,心口却麻木着,再看已是鲜血淋漓,新伤加旧伤罢了,她忽然冷笑了起来,眉目森冷,如赤足走入冰水之中,整个人早已僵硬没了知觉。

青璃将那抹痛压了下去,很快冷静了下来,眼角布满着红意,她长长舒了口气,本想出声却已压抑不住的颤抖起来,江月忙上前捧起双手,发现冷冰冰的,忙唤江照将暖手炉拿过来。

“夫人,不怕,奴婢在这呢。”

青璃隔着水雾看着两人,是呀,一关接一关往前闯,她不能慌,心思略定,重重点了点头,一滴泪掉到手背上,好似被火灼了似的,烫的她瑟缩了下,“我们随机应变。”

“是。”

很快院外响起快速的脚步声,下面是荣德的声音,“如夫人,王爷有请。”

窗户支开,江月探出身来,“管家,王爷可有说何事?”

“那奴才可就不知了。”荣德往回退了一步,正好看到窗前的半个人儿,呵呵笑了两下,明显是敷衍,“还是快些给如夫人着装吧。”

竹青苑内,姜氏听着外面棍棒打在肉上的闷声,心头跟着一跳,灰黄的皮肤透着灰色,将手边的茶盏小心往前递了递,“王爷...”

定西王阴沉着扫了一眼姜氏,嫌恶地别开了眼,刺的姜氏眼底一红,指甲紧紧掐着手心,这是她的错,一时猖狂带人进了书房,眼下丢了东西,她逃脱不了这个责任。

“如夫人到。”荣德在外面一声回禀。

下一瞬青璃散着发,未施粉黛的出现在屋中,墨发及腰,后面一条红布松松揽着,肌理细腻骨肉匀称,一身的洁白素衣清幽淡雅,真真可见尤怜。

定西王呼吸一顿,略显迟疑。

姜氏压了压眉眼,低声斥道,“今日你独自在书房重地,规矩可是忘了?!”

青璃身子一晃,本就清冷的面色更是白了一分,怯生生看了一眼定西王,见他犀利凝视着,顿时慌了神,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解释。

“说话!”姜氏看着青璃与定西王在她面前眉目传情,猛然拍向桌面,训斥着,“不要以为王爷平日宠爱你,便目无王法,惹是生非。”

这俨然是将她往死路上引呢,青璃看向王妃,先行跪下,纤弱的身子因着着急解释轻颤了起来,“王妃明鉴,妾身...是...”

青璃在屋中左右张望,明晃晃的已乱了阵脚,姜氏看着一喜,定西王脸色则落了下来,怀疑盯着她,想着姜氏平日言语她居心叵测,面上臣服实则一心逃离王府,更是虚与委蛇于他,今日他还满意她主动求见,若真是她所为,就是不知她到底从了谁的指派!

青璃下一瞬眼眸顿珠,刹时起了一层水雾,茫然起身奔着书桌而去,却腕上一疼,硕大的眼泪颗颗滚落到定西王手背上,定西王手中用了力,青璃受不住弯下了腰。

那边姜氏眼神如冷刀子射向青璃,“跪下,吃里扒外的贱皮子,王爷对你这般偏宠,你就这么狼心狗肺,回报王爷的!”

话语粗鄙难听,门窗大开,院中死一般的寂静,姜氏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一吐而快,陷在津津自喜中,完全没看到定西王紧皱的眉头。

那边青璃无声泣涕,定西王顺着视线看去,发现白日她提来的膳食盒子早已歪到了一边,而盒子不知何时放到了方桌之上,定西王眸子缩了缩,他离开之时,可不在这里的。

形势转瞬变化,青璃瞧见定西王注意到了那处,便低垂着头小声哽咽,心里则盘算着定西王可不是好糊弄,若是王妃单单就此事严查,她还真无法脱身,偏王妃狠毒了她,必会借着这个机会要整治一番,况且白日里王妃见她她悠然坐在书房内,奉为圭臬的规矩反而于她为无物,可不就气昏了头。

江照在厨房的呼和,王妃的嫉妒心,秋之的狐假虎威,缺了哪一个都无法成事,眼下混作一团,就看定西王如何评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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