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情况

郑素芬能听懂寒玘在说什么。

她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里居然还有个只看证据的官员,她既打定主意来,自然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自从“景姑娘”走了,郑素芬就没有一时是情绪全然放松的,她试图安慰自己,却又一次一次被现实反驳,终于是有些崩溃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在悄悄的收集东西了,她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能不为自己的孩子打算。赵智肯定不会在南疆呆一辈子的,如今迫不及待的发动战争,居然还指着她们这些庄子里的人冲在前面,也就他们家口子信,那可是谋反!

“民妇有证据的。”她好像怕寒玘没听清似得,又重复了一遍。

寒玘几乎敏锐的感应到郑素芬的情绪有不对的地方,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了点怜悯,面上却仍旧是那副模样,看不出一点不对的地方,却仍旧是不自觉的安慰了一句, “夫人,不着急,起来吧,坐下来慢慢讲就是了。”

云竹听了这话,麻利的给郑素芬端来了一张矮凳,还准备了碗热茶。

“多谢大人。”郑素芬深深吸了一口气,讲起事情来竟是诡异的和平不少,“民妇先前住在山里头,不好种地,日子也过得清贫,后来赵大人来了,把我们这些人全部从山里迁了出来,统一安置。”

这一定是个要讲好久的故事,寒玘很少能见到这样的人类,一时间好奇心占了上风,头一次没嫌人家讲故事麻烦,就坐在那安静的听着,拖了这具皮囊的福,看起来很是乖巧。

“赵大人虽是安置了我们,自然也是有代价的,家中的耕作工具,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田地一概没收,全部派专人去进行栽种,每家每户进行统一发放,从来不曾断过,每个统一居住的地方还配备了专门的医师,听起来是不是还不错?”郑素芬似乎是误会了什么,苦笑一声,“可是我们那并没有学堂,大部分孩子也不识字,一开始谁也没觉得有问题,直到后来,赵大人总是叫庄子里的男人们出去做事情,才有人意识到不对来。

“赵大人是叫他们去打仗的,冲在前线的那种,左右家中不需要耕地,男儿们出去打仗,谁也没意见,可是家中总会意外出事情,赵大人肯总不肯放人,好几家反抗无果,第二天就不在庄子里住了。”

“可赵智不是把田地收归在一起了么?”寒玘忽的出声,看起来相当不解,“不在庄子里住,能去哪里?”

“走了。”郑素芬被寒玘打断,看起来一点也不恼,很是平静往下说,“民妇亲眼瞧见的。”

好歹在人间呆了这么久,寒玘自然知道这群反抗的人是哪种“走”法,只不过……

“您在庄子里,平白无故的,出去做什么?”

“那年之所以有人闹着不太平,是因为那年这边遭了天灾,庄稼收成不好,粮食又是均分的,大家伙都不太吃的饱,”郑素芬苦笑了一下,“民妇第一个孩子就是那个时候夭折的,庄子里头不让烧东西,民妇又实在念着紧,趁着乱溜出去的。那次去,捡着一把匕首,上面有个名字,民妇就捡了回去藏着了,想着有一天要是赵大人赶得紧了,也好派上用场。

“赵大人手底下的人多,庄子门口也有看守,那东西民妇在他们身上都见过,是赵大人的东西。后来过了好几年,这种情况也没有再发生,渐渐的,也就没什么人去闹了。”

寒玘面上不显,心里却冷笑一声,安逸的日子过惯了,谁会愿意去和上头的人闹呢?只不过他没有打断郑素芬的叙述,仍旧是安静的听着。

“后来来了个丫头,姓‘景’,在我们那住了有一阵子,给了民妇这么个东西,原也是没什么的,只不过这段时间海运重开了,就有活络的人家想着也去做点生意,可叫看守打回来了,基本上只剩了半条命。赵大人不愿意叫大家伙出门,要把人都安置在庄子里头,老老实实的呆着,大家伙都不太乐意,那靠自己活着了,谁愿意一辈子就躺着呢。

“大家伙就和庄子里的看守闹,到底是人多,打伤了好几个看守,赵大人就派了新的人来,个个身上都是带着剑的,听说都是赵大人的府兵,叫人来威胁了过后,赵大人就派了人来,说要在院子里选个庄头,防止大家再闹事,吵得谁都不得安生。

“我们家那口子是个识字的,就是不太上进,看着也老实,赵大人前段时间要在庄子里面选庄头的时候,这事情就落到了他头上,时常帮着做些事情,民妇虽说不识字,不过听人讲话总还是能听明白的,能听出来并不是什么安生的勾当,就把那些人发给他的书信全部的都留了下来,想来……”

“嘘--”寒玘竖起手指,这些日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点似笑非笑来,声音轻柔,“夫人,您怎么就这么能肯定,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呀?”

郑素芬蓦的一怔,几乎战栗起来。

“逗您呢,”寒玘好像个恶趣味得到满足的小孩,面上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云竹,送夫人去食府休息一下吧。”

郑素芬好像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几乎是六神无主的跟在云竹后面出去了。

“夫人,”云竹在旁边领路,声音却是温和的,“大人年岁不大,出来做事情之前又被家中长辈惯坏了,不太会安慰人,还请您见谅。”

安慰?

郑素芬没想到寒玘是这个意思,怔了一下,一时间有点心软,连声道,“没事没事。”

寒玘的五识敏感,听得见云竹讲话,讲真,他也没想到自己是这个意思,他就是一时有点恶劣的秉信上头,随便吓唬一下而已,至于被吓之后那妇人如何,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郑素芬的东西是云竹带回来的,寒玘坐在海运署的主座上,就着昏暗的烛光,一封一封的看了过去。

证据确凿。

只是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还得,再乱一点。

寒玘不喜欢留有余地的处置方式,这个时候发作,叫赵智找到空子溜了就不好了。现在这个南疆,皇帝最关心的,一是他那个宝贝女儿,二是海运。昭阳出事儿的事情不能叫皇帝知道,能下手的,居然就只有海运了。

真是可惜。

寒玘的眼神冷淡,一想到昭阳的失踪九成九和赵智有关,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活剐了他。

“叫那位夫人在这边好生修养几天,实在是放心不下自己一双儿女的话,想办法去把人接出来,”寒玘依旧是那副无喜无悲的模样,语气平静的可怕,“她们一家都得还活着,尤其是她和她那个丈夫。”

“主子,你有段时间没有休息了……”云竹斟酌了很久,还是大着胆子劝阻,“殿下的事情还没有定论,您也得注意休息啊。”

寒玘静静的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你今日不必伺候了,先下去休息吧。”好像是怕云竹多想似得,又补充了一句,“我回去了也睡不着。”

寒玘已经将近小半个月没怎么合眼休息了,这怎么能成呢,可是云竹实在是不敢多劝,自家主子最近的脾气阴晴不定的,面上看不出来,可是几乎每次悄无声息的失踪再回来,身上总是有一股极重的血气,连他都闻得到。云竹好歹也在寒玘身边跟了那么久了,对自家主子的性子也是有所了解,知道这家伙疯起来六亲不认的,也不敢多说,退了出去。

寒玘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他倒不是不想休息,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具皮囊受他自身的影响越来越大,五识不断被加强,那些异世对于环境的警惕性好像才意识到他的魂灵换了地方,后知后觉的缠上了他,如今的这副皮囊除了长相,几乎要与他先前异世的那具躯壳相同了,而自从联系不上昭阳之后,那些嗜血的本能好像也不在受他控制,正在争先恐后的往外冒,他这些年的伪装成果,眼见着就要毁于一旦了。

寒玘的眼神更冷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自己了,那种感觉一旦彻底失控,他就得彻底恢复自己之前在异世的那种模样了,他不想那样。

等一下,他为什么不想?

他不本来就是异世的怪物么?

恢复本性有什么可怕的?寒玘想不通,只不过,那些感觉好像并不是突然出现的,是在……什么时候了来着。

对了,昭阳第一次受伤之后

昭阳每一次出事,他的本性好像就会暴露一点,为什么?

为什么昭阳可以轻而易举的牵动他的情绪,甚至于影响他恢复本性的状态。

寒玘想不明白,皱了皱眉,他和昭阳不是最简单的合作关系么,能有什么不一样?

更何况,他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货色,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么?

他配么?

在一个寂静的子夜,寒玘想不出原因,却也不得不承认,昭阳对他来说,就是不一样的。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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