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他以诚挚的口吻向白楚攸讨要陈年愿望:“我希望白乐乐永远身体健康,永远长久平安,永远无忧快乐!”

他想,白楚攸会答应他的。

白楚攸就这么看着林焉,他不说话,林焉便一遍遍重复。

这个私底下一直嚷嚷着要换师父的人,此刻讨要的愿望居然不是想离开。

白楚攸偏过头去不看他,微微启唇,仍旧是一贯温润,略带凉薄的嗓音:“换一个。”

林焉不依不饶,假装没听见他的拒绝,低着头道:“第二个愿望……白乐乐,我不想做你徒弟。我想跟你成婚。”

白楚攸惊到以为自己听错。

“第三个愿望。”

白楚攸等着他说。

林焉心砰砰直跳,强装淡定:“白楚攸,请你也喜欢我。”

两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白楚攸躺在藤椅里晒着太阳,身后是浓密葱郁的木樨巨树,林焉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可以向他许愿的事,嬉笑着向他讨要愿望。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只要别离谱,只要他能做到,一定要帮林焉实现。

现在林焉许了三个愿,但都是关于他的。

白楚攸低下了头,说:“我做不到。”

如果是其他愿望,再不济可以让师兄师父帮着他实现,可是这三个愿望,他已经无能为力。

白楚攸说:“你我师徒一场,好聚好散吧,以后别来了。”

林焉道:“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白楚攸拨开林焉脸上凌乱的发丝,一字一句道,“林焉,会者定离,一期一祈。”

“不可以!”林焉情绪接近崩溃,“什么好聚好散,什么会者定离,白楚攸,你怎么说的出口!”

白楚攸有些不舍道:“可事实就是,我们真的要分离了。”

“不可以,不可以……不要分离……”林焉脸上不断有水落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你教过我天落,告诉我那是不相离,阿楚,天落要归家,有情人不分离!”

……有情人不分离。

可是林曜生,“我不是你的有情人。”白楚攸空荡的胸腔一直空着,他感觉好难受,“现在我们连师徒都不是,一别两宽是最好。”

“是师徒,你不要逐我……”林焉眼睛蓄满泪水,难以接受的样子,“我是你徒弟,是你唯一的徒弟,你别不要我啊。”

白楚攸自顾自道:“等你不会随意被人欺负那日,再回来逶迤山,水云间是你的,不会有人跟你抢。”

“我不要……不要水云间……”林焉崩溃道,“要白楚攸……”

雨水夹着风肆掠过水云间,白楚攸望着林焉不再开口,眼前视线朦胧,不自觉落泪。

“阿楚为什么要哭?”林焉自己声音也哽咽,“阿楚别哭,师父不哭,我们不分离。”

林焉终于撑不住那一掌带来的冲击,五脏六腑移了位一样地疼,飘渺视线留恋的最后扫过白楚攸的脸,径直倒向他的肩头。

白楚攸被厚重的身体砸的身体一歪,闷哼一声,险些接不住林焉。

为什么,为什么他也要哭……这种情感,怎么这么叫人难过。

林曜生……

该怎么办啊。

雨下的更大,白楚攸依旧跪在雨里,林焉下巴靠在他的肩头,他心情沉重的任林焉靠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雨水顺着棱角往下滴,喉咙突然涌上腥甜,白楚攸没忍住,大口鲜血从喉间喷出,眼前阵阵发黑。

他感到身体乏力,轻轻靠上林焉肩头,脑袋轻贴在他脖颈,意识渐渐模糊。

血迹和雨水混淆在一起,很快没了踪迹,两个各有所想的人齐齐躺在雨幕里,林焉至死也不要放开白楚攸的手。

小八匆匆赶回水云间,向师兄们隐瞒林焉也在的事实,却发现两人都没有意识,倒真有死也要死在一起的壮美。

小八叹息着把白楚攸抱进屋内,看了眼仍旧倒在暴雨之中的林焉,再看看床上昏睡的白楚攸,想起小师弟平时对林焉的重视与担忧,想必是不愿见到这般场景的。

再者刚才要是没有林焉挡了那一击,恐怕伤到的就是白楚攸了。

小八一咬牙跺脚,终是出去把林焉也给带了进来。

林焉比白楚攸先醒。

白楚攸醒来时脑子还很昏沉,眼皮沉重,恍惚中以为时间还在自己刚收了徒弟那会儿,迷迷糊糊就要下床去接朝露水,却意外发现腰间多了只手。

他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床边多了个人,那个人也被他的动静弄醒,睁开眼迷糊的看他。

“阿楚,你醒了。”声音沙哑的可怕。

林焉本就受了伤,又淋了雨,醒来后不好好休息,还强撑着守了白楚攸一夜,这会儿已经撑不住困意,只想揽着白楚攸多睡一会儿。

白楚攸咬了下唇,又躺了回去,往事一幕幕在脑海回放,他这才惊觉林焉已经来到水云间这么久了,时间居然过得如此之快。

“现在可以滚了吗?”小八端来药要喂白楚攸,毫不客气对林焉说,“再不滚,我就要叫师兄们来了。”

白楚攸侧目看林焉一眼,对上炽热目光,无措地回头,接过小八手里的碗自己喝药。

小八为林焉指名明路,“盛天府大乱,此时回去修整,是你易主的最好机会。”

林焉目光一直在白楚攸身上,问小八:“为何帮我?”

小八并不言语。

良久,才道:“我不愿阿楚始终为你忧心。”

这场大雨终于停止,白楚攸需要休息,小八赶着林焉一起出去,关门的刹那,林焉说:“阿楚不喜欢你。”

“我知道。”小八关门的手没有停顿,“阿楚谁也不喜欢。”

末了转身,说:“我很想抓了你邀功,但想必阿楚不会高兴。”

他看着林焉,继续道:“这些时日你一直都在水云间吧?阿楚想保你,但不能保你一辈子,你离开才是为他好。”

林焉何尝不知道白楚攸在包庇他,但凡叫来人,即便能逃脱,也始终是麻烦。

“我没有机会带他下山,你若有勇气去争一争,或许可以带他走。”小八最后道,“阿楚被关太久了,他想要自由。”

林焉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穷途末路的时候,血腥好像成了唯一发泄的途径。

林焉想不明白,便发了疯的想,回去盛天府杀死一个又一个仇人时,还是想不明白,那份心动与当下仇恨交织在一起,爱意与恨意不能分明,等他惊觉自己居然真的靠自己报了仇时,与经年仇恨的执念一起消失的,还有对生的渴望。

直至报仇的前一刻还在靠仇恨与不能说出的心事撑着他活着,他不向往权势,不需要易主,如今一心想要的,也只有水云间那人的垂怜。

木樨巨树下,那人形单影只,一手抚着树枝,闭着眼仰头闻花香。

林焉微微施法,木樨枝干轻轻颤动,枝上碎花纷纷扬扬往下飘落,细小糜香的深黄色木樨点点滴滴覆在白楚攸头上,他整个人都被花香包裹。

林焉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轻抵在他肩头,说:“怎么不多睡会儿?”

白楚攸对他的到来没有吃惊,如往常一样,随口道:“睡不着,起来再看一眼。”

又说:“别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焉不依,“阿楚,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白楚攸却道:“茶凉了,你该走了。”

“我不走。”林焉深吸一口气,芳香入鼻,有些窒息,“我也曾住在这里。”

白楚攸又道:“那,我走了。”

“你也不能走。”林焉轻飘飘地威胁,“你若是敢偷偷离开,我会杀尽你所有师兄弟。”

林焉放开他,动作很轻地拂去他头上落花,把一场杀戮说得云淡风轻。

“我杀了好多人,好多好多,盛天府对外宣称与我无冤无仇,我没法解释。”林焉声色平缓,杀人的仿佛不是他,“阿楚,我现在是天下罪人,没有回头路,只能孤注一掷,要么他们死,否则我死。阿楚,你帮他们还是帮我?”

白楚攸面色平静。

他谁也帮不了。

这副身体撑到现在已是不易,内丹与心脏的事情不能让师父和师兄们知道,他也没想好用什么理由离去。

他看着林焉,想说其实不一定非得这样的,只要用往知镜证明不是滥杀无辜,只要坐上那个高座,自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他。

“林焉……唔——”

剩下的话语被尽数打断,后脑勺突然被林焉紧紧扣住,嘴唇被粗暴堵上,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白楚攸刚才犹豫的样子扎伤了林焉的心,不管他要说什么林焉都不想听,现在只想欺负他,换着法欺负他,在木樨巨树下,最好逶迤山的人都来,让他们都看着,看他是怎样被欺负的。

带了狠意的吻如骤雨疾风突然袭来,白楚攸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呆怔着任由林焉吻他,一时间竟忘了挣扎。

等到牙关被轻易撬开,林焉亲得他喘不过气了,白楚攸睁大了双眼,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垂死挣扎,林焉在他唇上恶狠狠咬了一下后,终于放开了他。

“乐乐,爱不爱我?”林焉喘着粗气,眼都红了。

又问这种问题,然而白楚攸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心里那种酸痛难过的感觉叫什么,嘴唇被林焉咬得生疼,在流血,他有些哽咽问:“爱……又是什么?”

“你爱我对不对?外门弟子都说那日幻境之内的事情大家都看见了,你也看见了,但你告诉我你什么也没看见,阿楚,我早该想到的,你不会撒谎,那日你说这话时神色分明不正常,你骗我,你并不讨厌我!”

白楚攸抿着唇,能感受到鲜血好似进了口腔,“……那日,我什么都没看见。”

林焉压着心底不断翻涌的巨浪,平静道:“那你为什么要进去?”

白楚攸抬头,眼尾逐渐泛红,说:“别人看见了。”

怕林焉死在里面。

不然怎么告诉林焉?跟他说都看见了?看他大逆不道想和那个跟师父长得一样的人成亲,还做出那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过分举动……

白楚攸情绪稍微激动,就感觉喉间再次涌上腥甜,只好及时闭了嘴,要回屋去。

林焉追过去,逐字逐句问:“所以你不要命的进去救我,是因为怕失了面子?”

“……”白楚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焉发出一阵阵自嘲的笑,攥着的手慢慢加了力度,视线瞥过白楚攸被吻的鲜红的唇,心被针扎似的疼,难堪又愤恨。

他的师父,白楚攸,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想不管不顾抱紧白楚攸,告诉他什么是爱,却在瞥见他懵懂无知的神色时仓惶移开目光,无法对视。

白乐乐这人,无端吸引人靠近,又让人犹豫不决,如皎皎明月,池中清莲,可望不可及,向他诉说爱意都怕多有冒犯。

那这近两年时日的忍耐算什么?心不由己,想靠近又逃离的自我挣扎算什么?林焉后知后觉自己应该从一开始就当混蛋。

愤然转身,带着孤傲与决绝,林焉放下的狠话忽强忽弱,“你最好祈祷我不会与这世间同归于尽。”

白楚攸在屋前站定,回头看见林焉决绝的背影,看得心里泛起阵阵酸涩,心中堵塞得厉害。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

院里刮起一阵大风,吹乱了两人衣袍。

白楚攸该回屋了,他感觉有点冷。

可是林焉还未走远,他舍不得就这样进屋,进了屋就再也看不到林曜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林焉步伐逐渐变慢,越来越慢,舍不得走远似的。到最后脚步顿住,停在木樨巨树下,再挪不动脚前进一步。

林焉忽然转身疯了一样往回跑,在白楚攸还没反应过来前一把抱住了他,紧紧抱着,发了狠的抱,心疼的要死也要回来拥抱,明知回途荆棘遍布也要奋力往回跑。

林曜生舍不得,放不下。

“我不放手,白楚攸,你记着……”林焉眉宇间有怒气,有不甘,更多是痛色,一字一句,尤有千斤重量,狠狠落在白楚攸已经死去的柔软的心上。

“——天不老,我不放。”

林焉誓不放手,死也不放。

满手荆棘不放,千疮百孔不放,凶神恶鬼拦道也不放,只要对面站着白楚攸,遍体鳞伤也要爬过去,粉身碎骨不足为惧。

白楚攸内心不再平静,面上还要保持云淡风轻,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他的心说他不该推开林焉,他也放不下,他不想赶林焉走,死也不想。

风怎么吹得这样烈,吹得木樨巨树枝上的朵朵小花离开枝桠,天女散花一样,一簇一簇拥在一起,随着风的方向在半空飘荡,整个水云间被重重木樨花瓣包围,风乱而人静止,心乱。

层层淡黄色小花落在两人肩头,沾上发丝,缱绻缠绕。

白楚攸不自觉回抱林焉,恍惚闻到一丝馥郁香甜的木樨花香。

砰,砰,砰。

是心跳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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