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后一家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严霁喝完矿泉水瓶里剩下的一小口水，把软不拉几的塑料瓶团吧团吧扔进道边儿被某个不知名马路杀手创出一个大坑的垃圾桶里。这一个下午他喝了四瓶水，外加一罐红牛，感觉自己现在倍儿精神。

嗯，不过是被气的。

可不嘛，两人自打出来到现在，一多半时间都在这穷乡僻壤里面打转。干是地铁公交都来回倒了好几趟车，没办法，他怕车开一半没油抛锚给他两撂半道上。结果呢，不说也罢，真是白折腾一趟。

江樰自然能瞧出来严霁那不太美丽的心情，快走几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行了，你啊别拉着张脸了，这不是还有一家东西和价钱都合适的嘛，有总比没有强。”

“也是。”

话是这么说，严霁还是苦着一张脸，跟谁硬往他嘴里灌了一杯豆汁儿似的。

倒也不赖他现在是这幅要死不活的德行，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几趟车程下来，先不提别的，光油钱就够他喝好几壶了。更别说到地儿了还得跟供销商扯皮，虽说江樰给他吸引了一小半“火力”，但时间一长，多少是有点力不从心。

“喂，扑街，一齐食饭啦？”胳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严霁看向冲他使眼色的江樰，听着对方嘴里陌生的方言，怔愣了片刻。

这人不跟自己一样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吗？从哪偷摸学了这么标准的粤语？

“噗，就知道你听不懂，我是说，一块儿吃点儿什么去吗?”

江樰假装咳嗽两声，掏出手机找有没有适合他们两人吃的团购券。

“都行，你粤语挺标准啊，在哪学的？”

“一百米处有家饭……嗯？”似是没想到严霁会问这个问题，江樰原地暂停了几秒才按下起始键。“你说这个啊，我妈是香港人，小时候跟她学过几句。”

“怪不得，这调跟TVB演员一样一样的。“严霁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又恢复正常音量道：”你刚刚是说附近有家饭馆吧？一百米也不远，直接溜达过去吧。

“成，不过那好像是家小苍蝇馆子，我没瞧见有团购券。”

“有的吃就行，再贵也贵不过我去加油站加一次92的汽油。”严霁又想起现在还被撇在地铁口的车，里面好像就小半箱油了，也就够他们回去这一趟。

“至于么你，跟个怨夫一样。”江樰被他这副苦相给整乐了，整个人跟着导航的箭头在原地转了一圈，直接点了取消往几步远的拐角处一指。

“我明白了，从这儿一拐，再直走就到了。”

严霁“哦”了一声，倒也没反驳前面那句，拖着步子跟在江樰后面走，到地儿了还往里面猫一眼。

确实是家小店，店面不大，里面就摆了三四张桌子，顾客都是从附近工地刚下班的大老爷们。严霁觉得新鲜，多往里看了两眼。他倒不是没去过苍蝇馆子，初高中那会儿校门口也有，不过门脸更大，捯饬得更干净点，里面的顾客也都是带着孩子的体面白领。

江樰倒是没注意这些，目不斜视地走到前台那块要了两碗盖饭，回头对还杵在门口张望的严霁问道：“哎，严霁，喝点什么不？”

“矿泉……汽水吧。”严霁回过神来，找了个把边的空位坐下，他实在是不想再喝水了。“

行，老板，再加两瓶北冰洋。”江樰对着墙上贴的有些卷边儿的二维码把钱扫了过去，从旁边的冰柜提出两易拉罐走到严霁对面坐下。

“你刚在门口那边儿瞧什么呢？”

严霁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害，觉得新鲜。”

江樰乐了，拉长音“哦”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新鲜的，没见过人啊？”

严霁也乐了，把自己面前那瓶汽水儿打开喝了一口，觉得自己嗓子活过来了才开口接着道：“不至于，就是没来过这种店，感觉和以前上学校门口的小饭馆不太一样。”

“那是不一样，学校门口的肯定比这种地干净敞亮，这附近都是工地，人来这吃饭都是冲量大管饱来的。我跟你说，这可比学校门口那些店要实惠。”

严霁看了一眼旁边桌那大哥手里快顶上他脸那么大的盘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老板端上来两碗比旁边大哥小几圈但依旧很大的碗上来，江樰有些懊恼地“啧”了一声。

“失算了，这小碗怎么也这么大啊。”

严霁看着也发愁，虽说他是饿了大半天吧，但这堆玩意儿真能吃完吗？

还真能。

饭后，两人摸着微鼓起来的肚子直打饱嗝。江樰把剩下的汽水怼进嘴里试图“以毒攻毒”，他现在一打嗝嘴里都是刚刚吃进去的牛肉的味道，别的不说，这家肉炖的是真烂糊，这牛肉盖饭还没有什么辅料，全是主料啊。

“走吗？”对面的严霁战斗力还不如江樰，早就撑得说不出来话了，闻言疯狂点头，站起身来就往门口走。

“这两小伙子，看着都挺瘦的，没想到还挺能吃啊。”过来收拾桌子的老板娘看着比脸还干净的两个碗感叹道。

旁边一大哥正剔着牙呢，闻言搭了一句茬：“现在的小孩儿可不一样了，我有个侄女在西边有家公司干活，天天晚上十一二点才下班，不多吃点根本顶不住。”

“都不容易啊。”老板娘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个人影，有些感叹。

等回到车上，两人就直奔工作室开，近几天江月她们搞了个什么研学活动，让一堆小孩儿去爬山参观博物馆，没个三四天回不来。外加临近国庆假期，她常去的俱乐部搞了个小比赛，基本上近一周都不怎么回家。

严霁干脆把工作室多出来的小阁楼改成休息间，里面支了两张行军床，省的每天还要家里店里两头跑。

江樰在副驾划拉会儿手机，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惹得严霁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是不是说，想要定做点印着咱工作室logo的笔本什么的当礼品送顾客来着？”

“对。”严霁有些惊喜地说道，他没想到江樰还记得自己只提过一嘴的事，说到底这事的灵感还是江月给他的，这孩子确实比他更会做生意。“或者是一些小饰品之类的，我这几天正在找合适的店。”

“不用这么麻烦，我有个朋友他开了一家能做定制的网店，弄点带logo的钢笔或者领带夹应该不成问题。”

“之前帮忙做宣传图的那个？”

“是他。”江樰把闫烬的网店页面给严霁看，名字叫“争做六边形战士的百宝店”，什么定做服务，代写服务，那叫一个应有尽有。

嚯，真够全能的。

严霁在心里给这家店比了个大拇指。

江樰把界面直接切到微信，想着大晚上的人工客服应该不在线，还不如直接去找闫烬本人。当然，绝对不是他想省钱，绝对不是。

“[睡什么睡，起来嗨].jpg”

“醒醒了 :-P ，我要定做东西。”

消息发出去快十分钟没有回应，就在江樰都觉得闫烬已经睡了的时候，某个打字机成精的终于回了。

“啧[红脸生气emoji]，来了，你怎么不直接从我店里下单？”

“当然是不让平台中间商赚差价啊O(∩_∩)O~~。”

“真的吗？我不信。”

“哦，那我不订了。”

“但话又说回来，咱们这么多年交情，我肯定信你是为我好啦。”

切，江樰没跟他客气，直接把自己手机里要定做东西都截图甩过去了。

“要做这款啊，当然可以。”

“不过，得加钱。你知道的，饰品嘛，为了质量肯定得贵一点点。”

“那劳驾您报个数吧。”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江樰觉得不对劲，这么墨迹不像他啊，高低没憋什么好屁。

“十个起订，最低三千五。”

果然，江樰都想顺着网线把这人揪出来打一顿，想钱想疯了吧。

“去你的吧-_-#，闫烬，你怎么不直接去抢啊？”

“怎么说话的啊？”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个价格，买不起是不是得想想自己的原因。”

眼见对面那位又要开始随地大小演，江樰打算直接举起“制裁”大棒。

“信不信我打12305举报你。”

“刚刚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想必我们江大帅哥不会在意吧。”

“啊对对对~_~”

“江总放心啊，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努力滴办，一定办滴大大滴，好好滴。你滴，放心滴交给我滴。”

时隔多日，江樰成功反击。胜利者动动手指，把一连串的要求发给被压榨的可怜网店老板，后者在电脑前咬牙切齿，只能暗暗诅咒某个姓江的、名字两个字的男人出门被门槛绊倒，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最好连叉子也不要有！

“搞定，过几天等着收快递吧。”江樰冲严霁晃了晃手机，表情像是在显摆五杀战绩一样。

“哦。”严霁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和江樰待久了，他已经习惯江同志高效的办事效率了，随后半调侃地感叹道：“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在工作上我真是跟江哥沾了不少的光啊。”

江樰收回手机接着自己的刷视频“大业”，非常自然地应了严司机的奉承话，甚至开始大言不惭地自夸道：“这都是在职场积攒的人缘，小严啊，多学着点。”

“是，谨听江哥教诲。”严霁故意拉长声音回了这么一句，往左打了一下方向盘，细听语气里那股调侃味更浓了。

“别的不说，这堆职场奉承式的敷衍话你学的还挺快啊。”江樰觉得这种有点油腔滑调的语气能从严霁嘴里说出来有些稀奇，不过也不奇怪，这人的真实性格远没有面相上看着那么闷葫芦。

严霁听了这话不太高兴地哼哼两声，显然是想到什么“霉嚎”回忆了。

“这不是职场人基本技能嘛，可惜学了也不能升职加薪。”

又开始了，这个男人又要开始了。

“你至于嘛，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的。”江樰直接打断了“严祥林”的超长前摇，对着这几天抽风的大数据推给他的肌肉猛男发出啧声，练的真好，要是这肌肉能长在我身上就更好了。

严霁不满的声音更大了：“当然至于，我看哪天应该找个良辰吉日去捐个门槛。”

“那倒不用，反正我们底层牛马再怎么样都是个千人踏，万人跨的命运。”

你真应该先替自己的嘴捐一个，被江樰一句话噎到直接噤声的严霁在心里吐槽，看来回去要进修一下《回怼的艺术》了。

接下来的路程，严司机明智的选择了“闭嘴”这个选项。连赢两场的嘴仗的“江战士”把手机举高，换了个姿势窝在座椅上，整个人像摊软体动物一样往下出溜，被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的严霁提溜起来。

“坐好，这么窝着对颈椎不好。”

江樰将双手举高做投降状，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让严霁不好再说他什么，只好随便揉了两下他后颈，权当是在给某个颈椎病预备役按摩。

“嘶……”江樰用手摸了摸刚才被揉的位置，不知道是严霁同志手劲太大，还是他这块位置真有点要作妖的前兆，疼得很，像谁一脚踩他阑尾上了一样。

他向“罪魁祸首”发动眼神攻击，无果，别的不说，严霁这几个月下来把江樰那套装瞎装傻的样子学了十成十。总之就是，你看归你看，我接着开我的车。

这场无声的“战役”由江樰先移开目光作为投降信号而告终，他感觉再瞪下去自己都要得干眼病了。

他转头想看看远景放松一下眼睛，前面简直是伸手不见脚趾的黑，科幻文里的常客黑洞看了都甘拜下风。

严霁抬了一下手，“啪”得一声，那些黑都缩到了屋子的角落，橙黄的光成为新的主导。江樰一进门就直奔卫生间洗漱去了，嘴里嘟囔着要一觉睡到自然醒。

严霁走到前台面前坐下，活动一下脖子将电脑开机，今晚加班加点搞完，明天就能直接给衣服打版了。

几分钟后，神清气爽的江樰从卫生间出来，双手撑在皮质转椅的背上看向电脑屏幕问严霁：“你这是打算加班了？”

“嗯，这样明天事儿能少点，麻烦帮我做一杯咖啡。”严霁把手边的杯子往外推了推，半晌没听见后面人回话，抬头瞧了他一眼。

“江樰？”严霁把电脑屏幕略往下压了一点，语气带了点无奈，他总感觉江樰这表情像憋着要干什么坏事。

“啊，刚走神了，我现在就去做。”江樰装作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接着迅速扭头拿杯子加转身，严霁没多想，只当他是刚刚饭吃多了，脑子晕碳没反应过来。

“喝吧。”腕上手表的秒针转了大概两圈，江樰就把一杯热腾腾的液体放在桌子上。

“谢谢。”严霁也没觉得不对劲，握着杯子把就往嘴里倒。

嗯，这咖啡怎么没味儿啊？严霁低头看了一眼杯子，好嘛，是温水。他看向江樰，后者毫不心虚地摊手说道：

“你自己说过的，‘早睡早起身体好’，还有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这下好了，“回旋镖”击中自己了。

“好好，别说了，我投降，我现在就去上楼睡觉。”严霁一脸无奈地举起双手，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说过的话反将一军。

“这就对了，工作是干不完的。”江樰学着严霁平时教育人的口气慢悠悠地说道，还不忘帮他把亮着屏的电脑保存好再关机。

严霁叹了口气，他现在是知道自己平时这幅唠叨的样子有多烦人了，刚想上楼却被江樰伸手拦住。

“你还没洗漱呢。”

对着某人一脸看好戏的脸，严霁也只能叹口气，“衷心”地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知道了，多谢江哥关心。”

“应该的。”

江樰这人啊，真是个打嘴仗方面一等一的好手。

小剧场：

闫烬：十个三千五，五十个三万五，买的了吃亏，买的了上当。

江樰：喂，12305吗？这有人坐地起价。

闫烬：您所找的用户已跑路，请稍后再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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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6章 要做？得加钱！